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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章 軒王

  看著從竹椅上驚起的千羽,容墨並未在意,抬腳便往樓內走去。千羽連忙跟在後麵,開口問道:“阿墨,你與那小乞丐,到底是什麽關係?”


  跟著他入了屋內,卻見廳間擺了一桌膳食,桌邊坐著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年,看到千羽,那少年便微微笑開:“千相大人,你睡醒了?”


  看到他,千羽卻不由愣了楞。


  那少年正是當今皇上最小的兒子,亦是與霄流霜一母所出的親兄,霄流錚。


  但片刻,千羽便反應過來,微微躬身行了個禮:“微臣見過三殿下。”霄流錚輕輕抬手:“千相多禮了,快快請坐用膳吧。”


  看了看已入坐的容墨,千羽便也沉默著坐下吃飯。


  千羽忍不住偷偷從眼風裏瞧著眼前若無其事吃著飯的兩人,心中實在沒搞明白,這是個什麽情況?容墨與南朝皇族中人一起吃飯,這可是頭一次。


  一向他都是把自己推出去頂這些場的,今天是中了什麽邪,竟然帶霄流錚進沁竹園,更詭異的是他們三人竟坐在一張桌上吃飯。


  他忍不住再次趁著夾菜的間隙,悄悄透過眼風打量著兩人,卻沒瞧出半點情況來。


  千羽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神思百轉,一沒留神手中筷子夾著的菜在半空中掉了下來。一塊方正的冬瓜正正落在中間的湯碗裏,容墨與霄流錚二人皆是反應極快地向後一躲。


  看著衣服上濺到的湯水,千羽心下一陣無言。


  抬首對上容墨淡淡的眼神,千羽嘴角一抽,隨即看著霄流錚僵笑道:“微臣失儀了,還望殿下恕罪。”


  霄流錚微笑著擺擺手:“無妨,看來千相在此看到我,頗為驚訝。”


  千羽繼續皮笑肉不笑:“沒有沒有.……”


  “如此,千相是否先去換件衣服?”


  千羽僵笑著擺擺手:“不用不用.……”


  鬧過這麽一出後,千羽便眼觀鼻鼻觀心的吃完了這頓飯。吃完飯,容墨便開口道:“千羽,你先陪三殿下下幾盤棋,我有事需出去一趟。”


  千羽不解地看著他,但礙於霄流錚在場,有些話他沒法問出口,隻得問道:“阿墨,那你去哪裏?”


  容墨一身白衣如雪,燭光下的臉溫潤柔和,唇畔含了一絲笑意:“我隻是去喂下烏玄罷了,你要與我一起去麽?”


  聞言,千羽揮揮手:“好走不送。”此話一出,他便知容墨是要去做什麽。喂烏玄是假,他要喂得,乃是那五行密林中的萬蛇。


  那林中的蛇具是以毒物為食,對於千萬條蛇纏繞在一起搶食蠍子蜈蚣毒蛤蟆的場麵,他看過一次後,便沒有興趣再看第二次。


  可是,看著容墨即將出門的身影,想起竹林下自己初醒那刻他說的話,千羽便很想問一句“什麽叫小乞丐不會回來了?”。


  可看到坐在旁邊喝茶的霄流錚,千羽卻開不了口,可他心中,實在是忍得很辛苦啊!眼見著容墨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竹林小道上,千羽隻得回身看著霄流錚:“殿下,賜教了。”


  這霄流錚與那霄流風一樣可恨,每次都挑不是時候的時候出現。


  一炷香後,霄流錚看著棋盤上被白棋圍繞的黑子,不由失笑道:“看來千相對於我的出現,不僅驚訝得很,還厭惡得很啊。”


  千羽臉上作惶恐之色:“殿下言重了,您能光臨寒舍,實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微臣欣悅都來不及,何談厭惡之說。”


  霄流錚看了千羽半晌,終是歎了口氣,道:“千相,我也不與你打啞謎了。此番前來,實是本宮有要事求問千相。”


  千羽雖不如容墨心思深沉難測,卻也是個心思玲瓏之人。剛看到霄流錚的刹那,不可否認他是茫然又驚訝,可飯後容墨讓自己與霄流錚下棋。


  他便知道容墨是刻意的,他刻意找借口離去,隻是為了讓自己與這霄流錚有獨處談話的空間。雖然他一直不明白,南朝三個皇子,容墨為何獨獨與這看似最弱勢的霄流錚相交。


  但與容墨相交十年裏,他看不懂的地方太多了,千羽也並不在意。初見這個衣衫如雪的少年,容墨僅僅九歲,他卻已被其折服,而不管容墨想做什麽,他都願全力以助。


  而這十年間,他看著容墨不動聲色的,在這亂世裏灑下一張無形的網,更是佩服。三國總是紛爭不斷,塗炭的卻是平民百姓,這亂世早該有個人來結束它。


  而千羽知道,能做到的,隻有容墨。


  而眼前的霄流錚,他也自是知道容墨讓自己與其下棋也是有目的的。


  霄流錚看著他,緩緩道:“昨夜我也是如與千相這般,和容閣主下棋,當時我曾問容閣主一個問題。”抬手落下一子,便救活了棋盤上大半黑棋,“我問容閣主,以他之才身居高位是輕易之事,為何卻願退居幕後,讓閣中人擔了這功名?”


  “哦?”千羽看著他,麵上擺出好奇的神色,道:“那阿墨,是怎麽答的?”


  霄流錚唇邊溢出一絲笑意:“容閣主說,人皆有其長。他能做到的,千相大人也許做不到,但千相大人能做到的,他也未必做得到。”


  聞言,千羽眼角一抽,心下不由覺得容墨的臉皮又厚了一層。不了解他性子的人聽到這麽一番故弄玄虛的話,定然以為容墨其實是自懷經世之才而又有容人之量,便更覺他謙虛可敬。


  可隻有千羽清楚,容墨此番話並沒有什麽實際意義。可這沒意義的話對於霄流錚這種喜歡多想的人,卻會變得大有意義,而且意義深遠。


  若容墨是對千羽說這番話,千羽立馬就能意會到。


  這句話的意思不過是在說容墨可以做到喂食群蛇百毒,但他做不到,他可以做到鑽狗洞爬進鳳棲閣,但容墨做不到。


  僅此而已。


  心下如此想,千羽明麵上卻擺出高深莫測的笑容:“那殿下是信了容墨所言,所以來與微臣議事的?還是不信阿墨所言,所以特地來試探微臣的?”


  半晌,霄流錚方道:“我若說不信,不知千相大人可還會回答我的疑問?”


  這話一出,千羽便已猜到這霄流錚此行目的,便是與白天宮中發生的事有關。今日早朝一下,他便在南帝寢宮門口碰上了跪在那裏的新太子,霄流硯。


  本他還奇怪這霄流硯一下早朝便急急忙忙地走了是所為何事,而當碰到他跪在南帝寢宮門外時,千羽方明白這新太子如此匆忙的是為了幹什麽。


  他忙著阻攔自己。


  在自己入南帝寢宮前,攔下自己,帶他進去麵聖。


  而在自己還在與霄流硯糾纏的當口,他便見到當朝皇後也趕了過來。旁邊跟著的,還有自從被廢儲君之位後便一直稱病未上朝的霄流風。


  想起當時混亂,千羽至今都不由頭疼,若非自己機智,南帝寢宮中的秘密說不定便要被揭露出來了。而此番霄流錚前來,應也是為了此事。


  千羽看著霄流錚,開口道:“殿下有事,不妨直說。”容墨既然選擇與他相交,又帶他入了這沁竹園,便是已選好滅了這南朝霄家的利刃,他自是會配合與他。


  聞言,霄流錚沉默了片刻,終是開門見山的問道:“我想知道,這次太子之位的變故,是因為什麽?”


  千羽絲毫未曾猶豫的反問道:“當初皇上派微臣去邑朝拜訪齊皇之時,皇上是否曾召殿下四人入宮麵聖?”


  霄流錚微微點頭,當日父皇召見他們兄妹四人,卻隻是問了一個問題。可是,那件事難道與太子之位的變故有關?

  霄流錚還記得,當日父皇所問乃是攻邑拉晉是否可取?自己與老大流風所答是可取,而老二流硯與流霜卻是皆答不可取。


  想到此,他更加疑惑:“難道那日之事,便是霄流風這個嫡長子東宮之位被廢的原因?”


  千羽微微一笑:“此乃其一,殿下可知為何我朝兵力強於其他兩國,這一年來卻未曾對任何一國出兵?”


  “若貿然對其中一國出兵,晉邑兩國定會聯合,雖然我朝略微強盛,”霄流錚歎了口氣,“可也未必頂得住這兩國聯合之力。”


  看著霄流錚,千羽繼續道:“嚴王太子之位未廢之前掌管的是兵部事宜,職掌我朝兵事。而二皇子司管的是戶部事宜,掌我國田地戶籍賦稅等事,職掌的是我朝財政。三殿下司管工部,主掌我朝工程事物。”


  頓了頓,繼續道:“可東宮之位轉變之後,兵部之事便由微臣接管。”


  聞言,霄流錚眼神暗了暗,除卻接管了兵部,眼前人還打理著吏部。官員的任用罷黜之權加上軍衛武官的選授之權,這千相幾乎是握住了南朝最主要的人脈。


  若非皇後外戚勢力的幹涉,這南朝之事怕皆會由千羽一手遮天。但三年間,霄流錚也將這千相的作風看在眼裏。他雖手中握著那麽多人的前途命運,卻從不與任何一方勢力走近,而總是獨善其身。


  他想,這也應正是父皇對其如此信任的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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