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故人
雖然小七竭力否定容墨說的話,可想了想,心上卻漸漸湧起無盡的慌意。她看著容墨,雖盡力克製,聲音卻仍是有些抖:“師父,你是騙我的是嗎?你隻是.……你隻是想讓我留在這裏所以編出來騙我的,是嗎?我明明已配合那趙嚴,他又何必再為難我爺爺他們.……不可能的,師父。”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如果爺爺和小五哥哥不在了,自己便什麽也沒有了.……不可能的……
淚意上湧,小七卻深吸了口氣,壓了回去,爺爺和小五哥哥一定很焦急的在家等著自己,隻要自己快點回去,就好了。
白衣的少年輕歎了口氣:“既然你不信我,那你便親自回去看看吧。”
小七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灰青的床頂,她沒想到,師父竟會派人陪她回去,而今已離京城甚遠,指桑哥哥說師父吩咐他今晚要尋下榻之所讓自己好好休息,從明日開始便可以日夜兼程,早日到達晉國申州。可逐漸往申州靠近,小七心中卻是喜憂參半,五味雜陳,也許,更多的卻是害怕。
以她了解,師父並不是個愛開玩笑之人,雖然看似散漫悠然,無情無欲,可卻從不妄言。所以,她更是害怕,師父不認自己,若沒了爺爺和小五哥哥,她在這亂世間,便真的變成孤身一人了,那她,要如何活下去……
八月自己被趙嚴擄走,從申州送往南朝京城時,由於人多事雜,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抵至南朝,而今隻有兩人,又是日夜兼程,腳程便快了許多。
第七日,便已到達南朝潯安
潯安,是南朝去往晉國必經之路,在前朝顳國時期是個商貿繁華之地,而今三國紛爭戰亂不斷,潯安雖不如從前繁榮熱鬧,卻也是個較之申州要富裕許多的地方。
由於所儲幹糧已耗盡,小七二人便在潯安尋了個客棧補充水糧,也正可順便用膳,她一身素青男袍,臉上也清洗幹淨,麵貌雖稚氣未脫,卻極是漂亮,小二上菜時,都看得呆了呆。
小七透過窗戶看著外麵熱鬧的大街,心中一直回想著林間師父說的話,不由非常矛盾。一方麵,她很想回去看到爺爺與小五哥哥,一方麵愈是靠近申州,她心中的害怕便加深一層。
這幾日趕路,她突然想到了許多問題。
擄走自己的趙嚴,怎會把自己送入鳳棲閣的馬車上,他與師父,又是什麽關係?而爺爺他們,若真如師父所言已遭遇不測,師父又為何會知道?會不會是.……小七實在是不敢再想下去。
吃完飯,指桑拿著打包的饅頭,帶著小七走向門口馬車。
小七正打算上車,卻突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蜷縮在街邊牆角根下,一瞬間,小七幾乎以為是自己幻覺,她連忙跑過去,站在那道身影麵前,不可置信地開口喊道:“花夜哥哥.……”
低垂著頭的少年一聲髒汙,衣服破爛不堪,露出的手腳上滿是傷痕。聽到小七的驚呼聲,身子抖了一下,隨即將身體蜷縮得更緊,將頭深深地埋在膝蓋間。
小七緩緩伸手去觸碰他的肩膀,掩住內心的驚詫,柔聲道:“花夜哥哥,是你麽?我是小七啊,你怎麽……會在這裏呢?”
少年沉默不語。
想了想,小七從指桑包裹中拿出兩個饅頭,將它遞至少年跟前,再次開口道:“花夜哥哥,你餓了吧,這是剛出鍋的饅頭。”
半晌,少年微抬了下頭,接過那兩個饅頭,便狼吞虎咽起來。
小七卻在刹那被嚇得倒退了一步,她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克製住衝到喉嚨口的尖叫。
一開始本隻是看到身形相似,小七並不能完全確定是花夜,而剛剛在少年抬頭的一霎那,小七便已經確定自己並沒有認錯,可是,那張本是極豔麗的臉,卻已滿是傷痕,大部分的傷口都在紅腫發炎,有些甚至都是黃膿。
不過分離才幾天,竟物是人非成這般。
平複了下心緒,小七拿過指桑手中的包裹,將其打開放在少年麵前:“花夜哥哥,這裏還有很多饅頭,你慢點吃,”隨即又偏頭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旁邊的黑衣劍客:“指桑哥哥,能否勞煩你幫我向店小二要碗水來?”
指桑點了點頭,便轉身往客棧而去。
就著指桑端來的水,少年將大半包裹的饅頭都吃了下去後,終是停了下來。
看著他似乎吃飽了,小七再度試探著問道:“花夜哥哥,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子?那日我走後,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會在這裏?”
少年依然沉默不語。
想了想,小七站起身,朝馬車走去,指桑自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
至馬車邊,小七便轉過身看著指桑道:“指桑哥哥,我想求你幫我一個忙,你能否先借我些銀兩?然後幫我打暈那牆角下的人,我想帶他去醫館看看大夫。”
沉默了片刻,指桑道:“七姑娘,你不回鄉了?”
看了看牆角又蜷縮著的少年,小七歎口氣道:“花夜哥哥是我朋友,且於我有恩,我沒想到如今會在這遇上他,他變成現在這樣,我不能不管,我想先送花夜哥哥去醫館,再回申州。”
想到鳳棲閣,小七突地抬頭看向指桑:“指桑哥哥,你既是師父身邊的人,是否知道前幾日入鳳棲閣的那些人發生了什麽事?花夜哥哥變成這樣,是不是師父……”
指桑搖搖頭。
花夜再次醒來時,便覺得感覺有些奇怪,伸手摸了摸,便發現自己臉被蒙的嚴嚴實實,隻露出眼睛和鼻子,而身上的傷口也都已上藥包紮好了。
隔著一席屏風,隱隱約約傳來一個蒼老而和藹的聲音:“小姑娘,你哥哥受的傷,雖皆是皮肉傷,可是因為耽誤了時辰醫治,都已發炎灌膿,特別是臉上傷口,不僅深,還被下過毒,而今能撿回一條命都算不錯了,若想不留傷疤,恢複容貌是不可能的了。”
一個清脆的聲音接著響起,語氣裏含了絲焦急:“毒?花夜哥哥的傷口裏竟還有毒?那大夫,這毒對我哥哥有無大礙?”
“那毒隻是使傷口不能自行愈合,並不難解,隻是你哥哥臉上的疤痕恐怕是消不掉了,其他地方的皮肉傷隻需按時服藥,調養些日子便無大礙了。”
小七聞言,輕歎了口氣:“那謝謝大夫了,我會遵照大夫囑咐,按時煎藥的,您請慢走。”
屋內的花夜緩緩閉上眼睛,一行眼淚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