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船上殊麗是何人
清冷的月光透過菱形的窗格灑落在漆黑幽暗的屋子，沒有點燈。
女子伸手推開沉重的房門，驚醒了沉湎於月光之下的男子。男子臨窗而立，月華傾瀉於他的身上，而餘的在寢室之內飄蕩遊散，一切顯得渾然不清，似若隔著一片氤氳，使得本就不真切的男子，更顯得模糊且難以捉摸，仿若消融於塵埃之中，虛無飄渺。
男子並未回身，隻輕勾唇角，淡淡道：“這幾天有何動靜？”
女子恭敬無比道：“回公子，綃妃與慕容白今早已從西昭國出發了。”
男子眸中精光乍現，言道：“耶律軒轅派了多少人馬護送？”
“回公子，據奴婢打探隻有慕白衣一人護送綃妃。”女子想了想，開口又道，“就連今早綃妃離開時，耶律軒轅也未露麵送行。”
男子眸帶驚詫，旋即似笑非笑道：“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耶律軒轅倒真是個癡情人了。”
“奴婢不懂。”女子凝住男子清俊的背影，漸然失神。
男子譏諷一笑，並不理睬。
片刻的沉默後，女子小心翼翼道：“公子，那這次行動……”
“這次行動我親自出馬。”男子豁的轉過身沉聲打斷道。慕白衣武功之高絕非一般的武林高手，他答應過公主絕不能讓綃妃活著走進南國城門，隻能是他親自行動了。更何況他想見識下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竟讓從來瞧不起女人的耶律軒轅也會甘心敗在她的石榴裙下。
月光下，男子薄唇緊抿，眼底神色晦暗難測。
一股清涼的風帶著湖麵微潮的氣息迎麵吹來，清幽涼爽的感覺仿佛夏日已去。藍綃坐在船上，凝目四望周圍的青山碧水，心中豁然開朗，煩悶盡去。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空氣清新舒暢。她坐了兩日的馬車，突然便想棄車乘船，沿路也可欣賞湖光山色。
“想什麽呢？”慕白衣在她身後輕笑道。天氣炎熱，他原本披散著的頭發被束起，露出的優雅頸項，反倒更添了幾分慵懶的清魅。
“我在想耶律楚奇和姚淑怡兩人雙宿雙飛，浪跡天涯，終於永遠可以在一起了。”藍綃睜開眼，淺笑道。清透的眸子就像雨後的天空般澄澈。
“耶律軒轅肯放過六皇子倒真出人意料。”慕白衣輕搖手中的墨玉折扇，勾唇笑道，“還有就是你那顆藥丸。”
藍綃淡然一笑。似若清風，卻不言語。耶律軒轅有意成全耶律楚奇與姚淑怡，卻也得顧及皇家顏麵，所以她便將師父孟三通送她的那顆歸西丸交給了慕白衣，轉由他讓姚淑怡服下，造成假死。這世上今後再無耶律楚奇與姚淑怡二人，隻是多了一對白首不分離的有情人。
她將目光凝向微微起伏的湖麵，波光粼粼，一層層微微起伏的漣漪像閃動的眸子。那粒歸西丸本是他日離開南國皇宮之用。耶律軒轅朝貢前，諸葛流雲已答應她若是解決了西昭國朝貢一事，便準了她離開皇宮。如今歸西丸用不上了，反倒成全了一對有清人。一想到此番回去便可離開皇宮，她眸裏隱隱有光華流轉。
藍綃一時失神，並未留意到他們的船後有一艘畫舫徐徐駛來。那是一艘極為精致的畫舫。頂蓋鑲金渡麵，奢華漪美，由七七四十九根雕花玉柱支撐著，玉柱間白色浮紗飛舞，在碧水藍天之間，如女子輕盈的舞姿般成為一道獨有的旖旎風景。
畫舫外圍立著不下二十名下人，他們表情嚴肅，目光在各自目力所及範圍之內來回巡視，精神一直處在警惕狀態，這對於出行遊湖而言算是大陣仗了，足以說明，這畫舫內的主人，身份非同小可。
一陣歌舞琴音自畫舫內飄揚而出，在北麵寧靜的湖麵傳遞開來，悠揚悅耳。
舫中主位坐著一名男子，身著紫衣華服，氣質非同一般。健康的麥色肌膚，濃眉星目，他狂野剛毅的男子氣概和俊美的五官搭配完美，處處張揚著一種豪爽的大氣之感。
側位坐著一名四十來歲長著絡腮胡的中年男子，此刻那名中年男子正看著前麵跳舞的一眾風姿妖嬈的美女，拍手讚歎道：“南國果然是美女如雲呐！這些都是在下從南國招來的絕色，您看……她們的腰又細又軟，皮膚細嫩光滑，看著都賞心悅目。”
紫衣男子清爽一笑，不置可否。一抬手，碗中之酒一口飲盡，動作幹脆利落。他放下碗，興致闌珊地看了眼那些正在跳舞的美人，站起身望著外麵的風景，道：“這裏的景色是不錯！至於這些女人嘛，依我看，南國的女子也不過如此。身段皮相是不錯，但缺了靈氣，不過是些庸脂俗粉罷了，怎配得上‘絕色，二字？”
中年男子也隨之站起身，哈哈笑道：“您看女人的眼光可是越來越高了，如果這些女人都是庸脂俗粉，那您這次怕是挑不到喜歡的女人了。誒？對了，傳聞南國相府大小二嬌，那個女人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兒，您要是選不到中意的，不妨去南國相府看看。”
紫衣男子擺手道：“我說的‘絕色’並非隻要姿色。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香。我要娶的女人，不僅要姿容絕世，還要聰慧過人。”他的笑容明快爽朗，眼中閃耀著自信的光芒。
中年男子苦笑搖頭，歎道：“那依我看啊，您這回呀，八成還是選不到合適的人。”也不知道到底得什麽樣的女子，才能入得了這位主子的眼？唉，為這位主子的婚事，這已經是他們走的第四個國家了！
紫衣男子背手，瀟灑一笑道：“那倒未必。靠岸，把她們都送回去。每人賞賜一百兩作為補償。”
中年男子驚道：“啊？您就這樣送她們回去？”中年男子頓時摸了摸額頭，這些女子都是他的手下費了一番工夫從南國尋來的，真的可謂已經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姿了。
紫衣男子回轉身，拍了他的肩，自信揚眉，開口道：“你放心，這樣的女子我必會找到。”
畫舫駛過兩山夾道，依言往岸邊行去。紫衣男子轉身欲坐，目光掠過之處，不經意望見旁邊船上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隔著一層輕薄的紗，朦朦朧朧的視線中，他隻能看見那亭立在船頭，身姿飄然如仙，恍若幻境之象，不可觸摸。
中年男子已然坐下，見他還站著，便道：“您……”話才出口，隻見紫衣男子忽然抬手製止道：“都別說話。安靜！”他的聲音不算大，但卻讓整個畫舫之中的人在瞬間全部安靜下來，都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有的人，天生就是王者，讓人不自覺的臣服。
紫衣男子緊緊盯住那抹白色身影，眼光一轉不轉。畫舫離岸邊越來越近了，他這才抬手輕輕撩起擋在眼前的浮紗，欲看個仔細。
那女子白衣勝雪，衣袂隨著她輕淺的腳步飄舞翻飛，每一道弧都是自然而柔美的書畫，有著超脫塵世的淡然清雅。她微抬下巴，隻一個側麵優美的輪廓，已足夠叫世人神魂顛倒，移不開雙目。紫衣男子眸光遽亮，仿佛有一束耀眼的光突然進駐了他的眼底。他低喃道：“容顏脫俗，貌比天仙，氣質嫻雅高貴，這……才叫絕世姿容！”
中年男子聽到後，立刻走過來，抬眼一看，不禁瞪大眼睛，抽了口氣，“這世上競真有您說的絕色女子，還恰巧被您給碰上了？！不過，這就是一個側臉，說不準那半邊臉會讓人大失所望。”
紫衣男子搖手笑道：“你錯了，看女子，首先是氣質，然後才是容貌。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內涵。以這名女子的氣質，就算她那半邊臉有道疤，單憑這半邊臉以及這份出塵脫俗的氣質，也配得上‘絕色，二字。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他這位主子，什麽都好，就是一點，對女人過於挑別，以至於二十四歲了，還未娶得一妻一妾，真愁煞人也。
“趕緊跟上去，你們動作快點！”他就好像怕動作稍慢一些，那女子就會消失不見似的，連聲催促行船之人，加快速度。
藍綃的船是耶律軒轅贈的，本就華貴綺麗，但與這畫舫相比卻也顯得失色幾分。船上的下人看到畫舫，連忙跑到藍綃跟前，興奮地叫道：“啊！主子，您看……那艘船不知是誰家的？好漂亮啊！……還有啊，那船上的紫衣公子，長得真好看，他好像……正在看您呢！”
藍綃聞言，緩緩回眸去望，隻見碧水藍天之間，本是鑲金嵌玉奢靡華貴之俗物，卻因著這映在碧水中漫揚飛舞的輕紗而變得清幽雅致了許多。看來這畫舫的主人，也頗有一番心思。再看那白紗結繞之中，一名紫衣男子長身玉立，不消任何動作和言語，已輕而易舉的掩蓋了他所身處的那艘精致畫舫的華貴之氣，讓人一眼望去，大有君子坦然立於天地之間的感慨，其大氣凜然之姿，是屬於光明的特質。
藍綃垂了眸色，道：“船上風大，我進廂房睡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