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冰一火兩重天
養心殿內，李德順並幾個奴才靜靜侍立一旁，偷偷抬眼瞧上位的帝妃。隻見諸葛流雲臉色深沉似海，鳳目微挑，投向藍綃的眸子似有怒火騰騰。這女子竟不知好歹，不但抗旨，還迫他不得不親自從淩煙閣用禦輦將她迎來。可偏偏眼下西昭國朝貢在即，得靠她對付耶律軒轅，如何能定她的罪。遂滿腔的怒火亦隻能壓在心頭，爆發不得，隻憋得臉色發白。
而相較之下坐在諸葛流雲對麵的藍綃，則麵色冷冷淡淡卻又讓人覺得不安。
殿內寂靜得蒂針可聞，氣氛遽然詭異難言。
一幹奴才隻覺得眼前這對帝妃簡直視同水火。一個是火，一個是冰，一呼一吸間，冰火兩重天。可憐了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哪個不是心在嗓子口提著，生怕一個不慎，招來殺身之禍。
慕白衣饒有興致地望著僵持的二人。良久，他自先開口打破僵局，輕笑道：“皇上，綃妃娘娘前來可是陪你一起幹瞪眼的？”
諸葛流雲皺著眉頭示意，李德順呈了西昭國的奏折給藍綃過目。
藍綃閱畢，垂眸沉思片刻，便道：“西昭國此番朝貢，要我南國還贈一座城池，如此有恃無恐其症結便在於我南國剛平定了噶爾丹，已經再無國力開戰了。”
諸葛流雲雙眉微軒，不緊不慢道：“道理自是如此，愛妃可有何解決良策？”他唇角輕挑，帶出一絲嘲諷的弧度。堂堂帝王如他，亦是一籌莫展，他就不信一介女流能應對這廟堂之事，運籌帷幄。
藍綃蹙了蹙眉，對諸葛流雲的“愛妃”稱呼極為不滿。既無情又無意的兩人，何來的“愛”字？但她亦不願與諸葛流雲多費口舌，遂道：“法子倒不是沒有。”
“什麽法子？”諸葛流雲和慕白衣俱是眸光一亮，脫口問道。
藍綃垂了頭，卻是故意賣了個關子，隻開口問道：“慕將軍對西昭國的九皇子耶律軒轅了解多少？”
諸葛流雲和慕白衣聞言，俱都神情一黯，雖很想知道藍綃所說的法子，但也不便催促。
慕白衣回道：“耶律軒轅這個人雖然生性狂傲不可一世，但是他卻很喜歡中原的文化，對此也深有研究。所以他自詡即便是我南國狀元亦未必才學勝於他。”
“哦？藍綃黛眉輕揚，眸中流光四溢，淺淺笑了笑，沒答話。這耶律軒轅倒是豪氣幹雲。
“愛妃還是快些說說應付西昭國朝貢的良策吧。”諸葛流雲冷哼道，這女人莫不是在故弄玄虛，根本是不知死活地耍人。
“離西昭國朝貢還有十多天，時間應該夠了。”藍綃不理諸葛流雲的問話，側了臉想了想，像是在喃喃自語。
她轉頭又道：“還請麻煩皇上下令收購三樣東西。”
“什麽？”諸葛流雲和慕白衣皆是一愣。
藍綃開口道：“木炭、硫磺和硝石。”
諸葛流雲聳了聳眉，沉聲道：“你要這些東西幹什麽用？”
慕白衣不語，亦是暗自思量。這女子行事作風出人意料，如今應對西昭國朝貢，與這三樣東西有何關聯，直叫人絞盡腦汁亦是想不透。
藍綃微微垂了眼睫,隨意的掩去了目中的顏色，“眼下，西昭國兵強馬壯，南國要想與之抗衡就必須得有先進的武器。”
“武器？你是要做武器？”諸葛流雲和慕白衣俱是一驚，二人皆是滿腹才學之人，要用木炭、硫磺和硝石做武器，卻是聞所未聞。
藍綃美眸輕瞟，兩人的神色皆收眼底。諸葛流雲和慕白衣有如此驚詫的表情也不足為奇，這個時代火藥還未發明，更不用提正式應用到軍事上了。
“你確定這三樣東西能做武器？”諸葛流雲一臉的不可置信，凝住藍綃再次確認道。
“皇上不信我麽？”藍綃眸光微微一閃，抿唇笑道。
諸葛流雲沒有說話，隻望著藍綃的眼，似是從她眼中探索著什麽。
“此番應對耶律軒轅你有幾成的勝算？”諸葛流雲沉聲道。
“三成。”藍綃仰起巴掌大的瓜子臉，淡淡說道。
“三成？”諸葛流雲烏黑的眸子極快地劃過一絲冷凝。這女人究竟要耍什麽花樣。
藍綃眉峰一蹙，道：“臣妾隻說是有三成的把握，是因為實在不知道這次若是僥幸讓耶律軒轅知難而退，臣妾會有何好處？”
“好處？”諸葛流雲眸光一冽，眼裏極快地劃過一絲嘲諷。自古女子以夫為天，夫君說是什麽那便是什麽。更何況是當今天子。這女人竟要和他講條件？
“你想要什麽賞賜？”諸葛流雲微微挑了挑眉。
慕白衣勾了勾唇角，坐在一旁仰著臉戲味十足地看著。他與諸葛流雲相交多年，一直都是別人聽諸葛流雲的，何曾這麽被動過讓人牽著鼻子嘴。
藍綃垂眸，目光凝在她金鑲玉護甲上嵌著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子上，微微開口道：“事成之後，請皇上賜給臣妾一張免死金牌。另外，準許臣妾離開皇宮。”
諸葛流雲和慕白衣聞言，皆是一怔，讓女子做事言語當真處處讓人意外了。
諸葛流雲垂了眼瞼，半點不動聲色。自古以來，封妃等同軍國大事，各方勢力趁此機會將自己人插進後宮。蘇乾元將眼前的女子送進宮來，他本以為她便是蘇乾元安插來的眼線，如今看來卻也不似這般。難道真的是他一開始便判斷錯誤了？
案上小小一尊博山爐裏焚著香，篆煙細細，馨香繚繞，此刻諸葛流雲的心亦如這煙霧般亂得沒了形狀。曾一直因這女子是相府之人而暗自提防，遂憎惡，不屑，譏誚，如今她這般開口要出宮，本該是再舒暢不過的，為何此刻的心緒會複雜淩亂呢？
“好，朕準你。”諸葛流雲沉聲道。
“臣妾多謝皇上。”藍綃起身，微微一福，遂抬起頭時，臉上是一抹明媚的笑容，那是諸葛流雲和慕白衣第一次在藍綃臉上見到的自然而然的欣喜之色。
難道她留在宮中就這般的委屈她嗎？諸葛流雲眸底閃過一絲失落。
慕白衣凝住漸漸離去的藍綃，眸光飄渺。他知道這其實是一個決絕的女子，如此的冰雪聰明、七竅玲瓏，卻擁有了如此寂寥的背影。
淅淅瀝瀝下了兩天的雨，到第三日午後才見放晴。
青兒端了熱茶往書房裏去了，見藍綃正伏案作圖，遂輕手掩了門，將茶盅擱在案台邊上，立在一旁細細磨墨。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辰，藍綃才緩緩抬起頭，呷了口茶水。
青兒指著案前藍綃所做的圖紙，好奇道：“小姐，您畫的這些是什麽？怎麽這般奇形怪狀的？”
藍綃搖頭，隻靜靜答道：“武器。”
青兒接連翻了好幾張圖紙，上麵畫的不是像駕車一類，就是箭矢之類，她自是看不懂，也不敢興趣，便伏在案頭，笑道：“小姐設計的東西，自然都是極好的。”
藍綃緩緩喝茶，凝著那幾張圖紙，心下卻複雜糾結。青銅戰車裝配火箭弓弩，會為這個世界帶來什麽，她現在真的不敢說。隻是戰爭一起，越是持久，民生越是苦不堪言。希望她這麽做，沒有錯。
翌日，諸葛流雲傳了慕白衣和藍綃一起前往兵器製造廠察看，藍綃各房轉了轉，指點了幾處，叫工人們重新補砌，布局亦改動得合理了不少。她遂將這幾日設計的武器圖紙交給諸葛流雲和慕白衣詳看。
雖然每張圖紙上武器的名字、構造、戰鬥使用都有詳細標準，但對古人來說，從未接觸過殺傷力如此強大的武器，藍綃不得不再做詳細說明。
她拿了架火戰車的圖紙，邊指點邊向在場的諸葛流雲、慕白衣和武器製造的宮人們，細細說道：“這種多管火箭炮就是利用獨輪車裝載和發射火箭的。它是在人力獨輪車上裝有6個長方形箱體的火箭發射器，它像6個大蜂窩排列成上、下兩行，共載有火箭160支。在架火戰車的發射筒上方，有一卷起的棉簾，它是一種防護裝置，相當於現代火炮的防盾飯。當衝鋒或轉移陣地時，為了防止敵人的箭矢射傷炮手，將棉簾放下來。發射火箭時將棉簾卷起，簡便實用。另外，在車的兩側還裝有火銃和長矛各兩支，以配合火箭炮來殺傷不同的目標；必要時，還能用來同敵人白刃格鬥，進行自衛。”
繼而她又詳說了震天雷、神火飛鴉的構造和使用方法。在場之人皆是聽得心戰膽寒，驚歎連連，心道這西昭國此番要是挑起戰事，恐怕是螳臂擋車，自取滅亡了。
藍綃解說間隨意抬眸，就看到諸葛流雲望著她的目光帶著洞察人心的犀利，讓她分明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令她不由自主地生出些微的緊張。那眼神仿若是要看透她的靈魂一般。她，逃也似的別過臉，纖手暗暗攥緊，心下不由一顫，莫不是諸葛流雲發現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