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芙蓉玉麵惹人妒
藍綃讓青兒幫她梳了宮女發髻,又換上了綠衣白裙的宮女服飾,為免引人起疑,遂易容時較往日多保留了幾分真容。一時間,藍綃有往日蘇昭容的三分相像,倒多了七分的明麗。
藍綃攜了青兒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便到了徐婕妤居住的玉遙宮,卻被玉遙宮的宮女相告徐婕妤午膳過後便去了蘭妃那裏請安,至今還未回來。
漢白玉鋪就的宮道,被陽光映得明晃晃的一片。兩旁垂柳依依,風兒吹過嫋嫋起舞。青兒側頭看過去,藍綃的臉頰隴著一層薄薄的暖黃光暈,光華流轉,怕要灼痛了她的眼睛,低頭間似想起什麽,遂開口道:“小姐,宛貴人的藥可配齊了。”
藍綃垂眸走了幾步,緩緩轉身道:“如今就差一劑睡火蓮。”
“睡火蓮?”青兒驚詫抬頭,要知這睡火蓮極難求,夏季開花,且每年隻開七天。相府雖有幾株,但如今也還未到開花的時令。
青兒想了想,眸光一閃,驚喜道:“小姐,青兒倒有一法子可以試試。”
藍綃笑道:“說來聽聽。”
青兒眸光晶亮,道:“天下的珍貴花種莫不集於皇宮之中,而我聽說皇宮的禦花園從清露池引來了溫泉,那裏氣溫適宜,也許有睡火蓮也說不定呢。”
藍綃嗤笑一聲,玉般的指尖輕輕一觸青兒的額頭,道:“你這鬼靈丫頭,莫不是你想去這禦花園賞玩,倒編排了這理由。”
青兒見藍綃拆穿了她的心思,撅嘴道:“有道是‘春風拂麵頰,桃柳讚春美。’如此的大好春色,若不去禦花園賞玩,豈不要白白辜負了?”說著,她便俯身咯咯笑了起來。
藍綃掩唇笑道:“你的嘴倒越發的伶俐了。”
青兒雙眼一瞥,嬉笑道:“還不是平日聽小姐讀的那些詩書,奴婢耳濡目染,也跟著咬文嚼字了。”
藍綃垂眸抿唇,不再說話,沿著宮道往禦花園的方向而去,心裏卻不覺泛起一絲隱隱的擔憂,但願不要節外生枝才好。
禦花園內,百紫千紅,嫣然芳菲,猶如這宮廷中的女人,百花爭妍。水榭亭台,假山怪石,建造得精美絕倫;雲橋曲水,竹林碧湖,幽靜如畫。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些精心裝扮過的妃嬪,隻見她們一個個環肥燕瘦,妝容俏麗眼中盛滿期盼憧憬的神色,偶爾嬌笑幾聲,以袖掩麵,做嬌羞狀,真真是人比花嬌,壓下一苑的春色。
藍綃唇角劃過嘲諷的漩渦,當真是女為悅己者容。這些妃嬪莫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憧憬著在這禦花園裏與諸葛流雲邂逅,希望能得到他的寵幸,一躍登天。
她蹙了蹙眉,攜了青兒踏著石板路,進了個園子。這個園子不算太大,但卻是藍綃喜歡的。園中,花團錦簇間一汪溫泉絲絲嫋嫋地冒著熱氣,水霧氤氳中紫色的睡火蓮隱約可見。
藍綃麵色一喜,小心翼翼地走到池邊,摘了朵睡火蓮用絹巾包起來放入袖中,剛一起身,就看到一名衣飾華麗的女子被一群宮女眾星捧月般簇擁款款而來。待走到近處,藍綃才看清楚這女子,眉目如畫,體態婀娜,十足的美人胚子。
“大膽奴才,見到趙婉儀還不趕緊行禮。”女子身後的宮女厲聲嗬斥仍愣站著的兩人。
藍綃對青兒使了個眼色,兩人上前規規矩矩行了跪拜之禮,心下卻早已百轉千回。原來她就是最近寵冠後宮、刁蠻跋扈的趙婉儀。藍綃這才仔細看她的臉,不禁呆了一呆,這趙婉儀的麵容竟和林宛歆有幾分神似。心裏不由得一陣苦笑,看來趙婉儀、林宛歆俱不過是替身罷了。
趙婉儀垂眸看向藍綃,眼中瞬間浮現一層敵意,那是美貌女子見到比其更美的女子時的自然反應。
半晌,藍綃的腿已跪得微微發麻,卻仍不見趙婉儀叫她們起身,遂耐住性子,隻聽得趙婉儀懶懶道:“你們是哪個宮的奴才?”
“淩煙閣。”
趙婉儀眼中閃著狠色,前些日子聽說麗妃設計本想羞辱蘇昭容,卻不想反倒自取其辱。她是麗妃一手提攜上去的,唇亡齒寒,如今對藍綃自然是恨透了。
趙婉儀突然蛾眉一皺,兩眼瞪住,冷笑道:“聽說蘇昭容還在禁足思過中,你們兩個奴才不去伺候主子倒跑到這禦花園來是何道理?”
藍綃垂首,恭聲道:“回稟趙婉儀,我們娘娘正是因為禁足不能出來,所以才派奴婢到這禦花園采些時鮮的花。”
趙婉儀小邁了幾步,高昂著頭,曼聲道:“采花?沒想到蘇昭容禁足期間還有如此的雅興,倒真是難得。你們說是不是?”
趙婉儀嘴角暗含譏諷,眸眼深深地盯住藍綃。
藍綃麵上波瀾不驚,不卑不亢地說道:“回趙婉儀,尊卑有別,哪有身份卑賤之人背後議論主子之事的,所以恕奴婢不敢妄言。”
“好。好個奴才。”趙婉儀頓時怒容滿麵,鳳目圓睜,卻再無他言,果真是自取其辱。
她本是麗妃身邊的侍婢,姿色出眾,極善於趨於逢迎,又會在麗妃麵前討好賣乖,因此便成了麗妃穩固聖眷的一枚棋子。如今藍綃以尊卑有別含沙射影地嘲諷她不知尊卑,忘了禮數,提醒她亦是奴才出身,不該私下議論比自己位份高的主子。
“主子,您沒事吧?”趙婉儀身邊的侍婢忙問道。
啪,趙婉儀衝著問話的宮女揚手一個耳光重重的落下。
“你看本主子像是沒事的樣子嗎?”趙婉儀麵色鐵青,雙眸裏的怒火清晰可見。
宮女嚇得慌忙跪下,眼裏盈著淚花,半邊臉已是高高腫起。
藍綃蹙眉,麵色平靜道:“若是趙婉儀再無其他事相問,奴婢出來的久了,這會兒急著回淩煙閣。”
“慢著。”趙婉儀一聲厲喝,繼而她從勃頸上摘下一串南海珍珠項鏈,藍綃正不知她意欲何為,隻聽“嘩”的一聲,晶瑩剔透、圓潤光亮的珍珠瞬間散落一地,四下飛濺。
“哎呀,我的南海珍珠。這南海珍珠可是皇上昨日才賞賜給我的。”趙婉儀麵上佯作惋惜,心下卻恨不得將藍綃整個吃入腹中。
青兒見不得趙婉儀惺惺作態,滿麵怒氣剛要發作,藍綃暗自拉了拉她衣袖,隻見趙婉儀走近藍綃,居高臨下地說道:“你們先起來吧。”
藍綃和青兒方起身,趙婉儀嬌笑一聲,續道:“區區一串珍珠項鏈,本主子還不放在眼裏,我在意的是皇上的情意,你們懂嗎?如今本主子讓你們把這地上的珍珠一顆一顆地撿起來,想必蘇昭容也不會怪罪我吧。”
“你……是故意的。”青兒怒目直視趙婉儀,氣得銀牙直咬。
趙婉儀眯起陰鷙的媚眸,用帕子掩了,抿嘴咯咯笑道:“是故意,又怎樣。今日本主子心情好,便免了你言語不敬之罪。”她身後的一群宮女亦跟著幸災樂禍地譏笑連連。
她忽而凝眸牢牢盯在藍綃的臉上,冷薄的嘴角揚起冰冷、譏諷的笑:“待會地上的珍珠撿齊了,今天這事兒,本主子就不加追究。撿不齊,不隻是你身邊的宮女,連你藐視本主子的罪,也要一並治。記住了,是一百零九顆。”
為取佛家的吉祥數,南海珍珠項鏈通常都是由一百零八顆組成。趙婉儀故意多說了一顆,就是要她們即使願意撿也撿不齊。藍綃自然知道趙婉儀是故意為難她們。
此刻天色漸暗,禦花園裏的亭台水榭已掛滿了各色宮燈,燈光傾灑而下,映照著一池碧水,仿佛未出閣的少女點上最美的妝容,嬌豔而明媚。
藍綃向趙婉儀行禮,淡淡道:“趙婉儀恕罪,非是奴婢不願撿,奴婢出來的時間太久,務必得回去向蘇昭容複命。再者天氣已暗,難以看仔細,未免不小心踩壞這珍貴無比的南海珍珠,還是等奴婢拿來宮燈之後再撿的好。”藍綃記得剛進宮諸葛流雲的賞賜裏有一串南海珍珠,眼下隻能設法去取那串珠子救急了。
如今趙婉儀得了這麽個報複的機會,焉有輕易放過的道理。趙婉儀冷笑一聲,厲喝道:“大膽奴才,竟敢胡言亂語!皇上賞賜的南海珍珠必然色澤通透,顆粒圓潤,即便是在夜間也會發出熒熒之光。又何來的難以看仔細這一說?你莫不是在汙蔑皇上賞賜的珍珠是假的?”
藍綃淡淡笑道:“趙婉儀恕罪,奴婢眼拙,卻是真真切切地看不清楚,趙婉儀蕙心蘭質,想必身邊侍奉的宮女必定亦是耳濡目染,七竅玲瓏。倒不如就勞煩趙婉儀身邊的宮女親自示範,看如何借著南海珍珠的熒熒之光將地上的一百零九顆悉數撿起來,如何?”
“這……”趙婉儀被藍綃的三言兩語頓時說得百口難辯,自取其辱。她身後的一幹宮女皆是臉色微變,心下一寒,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趙婉儀將無處發泄的怒氣全撒在自家身上。
“趙婉儀感覺為難嗎?”藍綃趁勢開口,佯裝驚呼道,“那我倒要提醒趙婉儀了,皇上賞賜的東西若被人調了包那可是欺君之罪啊!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的。”
“啊……”趙婉儀被藍綃唬弄了一番,頓時嚇得身子一震,花容失色,厲聲喝道,“大膽奴才,休要在此胡言亂語。”她穩住心神,極力保持著語調平穩,卻已是色厲內荏。
藍綃佯裝受委屈地辯駁道:“趙婉儀恕罪,奴婢本是好心提醒,若是要定奴婢胡言亂語的罪,那奴婢可當真是冤了。”
“你……”趙婉儀連氣帶嚇,嘴唇直打哆嗦。
青兒看自家小姐不僅沒受屈,反倒三言兩語便將趙婉儀唬弄得團團轉,自是喜不自勝。
便在這時,園子口傳來簌簌的腳步聲,隨後便聽聞有人說道:“趙婉儀,地上的那一百零九顆南海珍珠,我替這位小宮女還了。”低冷慵懶且富磁性的嗓音不覺讓聞著心頭悸動。
藍綃循聲輕輕瞥過去,隻見來人金冠束發,更襯得他麵如冠玉,秀目劍眉,兩鬢斜飛,身著素色細紗錦袍,端的是玉樹臨風、器宇軒昂。她不由得淺淺蹙眉,暗自猜測來人的身份,唇角不覺劃過一絲嘲弄,這禦花園當真是要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