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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節:慘敗!宿命之決的第一戰

  數十裡外,地形微微起伏,是大片相連的油菜花田,時值孟春,正是開的最燦時候,亮眼之極的金黃色連綿若海,中間嗡嗡轟轟,是許多蜜蜂正在忙碌不休,時而一陣風過,吹起幾片金瓣,逆風而颺,煞是好看。


  花田中,王思千與那鬼面人靜靜對立,距約十步。


  將之前被破壞的婚禮地點逐一統計,王思千就能大約計算出對方的活動規律,之後,他更能做出大約的判斷,等待在這嫁女之家的附近,當那鬼面人出現時,他就能搶先一步,擋在他的前面。


  相信自己完全知道對方的身份,王思千有太多不想讓其它任何人知道的話要和他說。而對方似乎也有同樣的意圖,一個無言的對視,兩人幾乎是同時轉身,向野地奔去。


  「你…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沉默良久,終於還是王思千先開口。


  「那一天…那一天之後,我再也沒有找到你,你去了那裡?」
——

  一年前,大雨當中,王思千做出了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強奪李倫回到身邊,之後,更向其父親攤牌,表示自己不會再娶其它任何女人。


  「和你一樣…父親,你當年寧可無子,也不肯聽從祖父他們的意見去納妾…而我,我也一樣。」


  說著決絕的話語,口氣中卻仍有哀求,王思千更還記得:當初,王中孤是怎樣僵立良久,方發下命令,要立刻籌備「少主人」的婚禮。


  突如其來的變故,更在遠方引出了巨大的餘波,因為這計劃外的婚禮,王中孤再一次取消了遠赴帝京的計劃,而很快,他們就聽到消息:當今太子「喪心病狂,暗藏甲兵,妄行厭勝」,被其弟皇二子少景舉發后尤不知悔,更竟然「意圖作亂」,卻到底「未體天心」,終告敗亡。


  看似完整的故事,卻只能換來王家父子的冷笑,精熟史籍的他們,當然不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為此而深深自責,因為王中孤就是一個甚為重視皇室內部之禮法秩序的人,他更相信,如果自己及時趕赴京城,必不會讓這一切發生。


  「世家的內亂,對家庭以外幾乎沒有什麼干係,但帝姓世家的內亂,那卻就往往會發展成收不了場的巨大事件,一些會把以百萬計的無辜百姓也都捲入的事件。」始終篤信這一點,王中孤對這次事情的不滿可想而知,到最後,還是事件的主角親自趕赴琅琊,才將一切開解。而那一次會面,更使王思千對他留下了不壞的印象。


  甚執禮節,並首先就向王中孤表白自己決沒有逼迫帝光統去作太上皇的意思。


  「南苑凄清西苑荒,淡雲秋樹滿宮牆…那種事情,我絕不會做,我所想要的,只是儘快明確我這『未來皇帝』的地位,以杜絕掉可能出現的變化。」


  不多的話,卻完全抓住王中孤最在乎的要害,而看出王中孤仍帶不信任,這當今太子更做出明確的解釋。


  「在我而言,帝位『現在』並沒有意義,我所需要它,是為了『將來』。」


  肯定的告訴王中孤,可能引發新一次帝姓戰爭的火種已經出現,儘管今天還未足道,但未來,卻一定會成為連天宮地府也要為之戰抖的強豪。


  「那是我最喜歡的朋友,那是我最欣賞的對手,那是我命中注定的宿敵…終有一天,他會帶著他的大軍出現在帝京之外,而如果是我那兄長…嘿,太平時代也就罷了,若面對真正的強敵,他便只會在壓力中犯下一個又一個錯誤,並最終將一切也都丟掉。」


  「…那樣的話,倒不如現在就由我來接收一切的好。」


  說著可稱「狂妄」的話,卻完全不令人有「虛張聲勢」的感覺,從容對坐,侃侃而談的他,終於令王中孤在嘆息中緩緩點頭,並他送離琅琊莊園,而對他甚為欣賞和認識先前那太子,王思千更覺得這或許真是更好的一個選擇,特別是最後,當送他去往驛路的時候,他對王思千「若有這樣的相信,又為何不現在便把火苗撲滅」的疑問,給出了堪稱豪氣干雲的回答。


  「因為,那是我一生的宿敵,因為,那是我必須尊重的對手,因為,那是我希望能夠公平擊敗的人…若不給他成長的機會,便也等於斬斷了我自己提升的空間,所以,我要等他強大,和讓自己也強大起來…最終,我將向他證明,是我,我比他更強。」


  送走新太子,王中孤意興已是蕭索,已逾六旬的他,不願再入帝京,從此開始了半隱居的生活,而王家的日常事務,更開始被逐漸轉移到王思千的手中。


  曾令王思千擔心的事情,也沒有出現,對李倫極好,王中孤很容易便將其接納,而因為有他旗幟鮮明的支持,王家內部的反對聲浪也很快便平息下來。


  之後的一年中,一切都可說是稱心如意:儘管李倫一直未能有孕,但當王中孤及王思千對此都不在乎的時候,那也就不是什麼問題。唯一會令王思千時而心憂的,便只有無名而已。


  那一天,衝動之後的王思千,因為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無名,幾乎是用逃的離開了那裡,而第二天,當他冷靜下來時,卻已經再沒法找到無名:儘管運用了王家所能運用的一切資源,卻始終沒有任何收穫,無名…似乎突然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時隔一年,能令王思千心生愧疚的「老朋友」終於出現,更成了能將擁有六級力量的武者信手重創的強人,這對王思千,實在是一件喜事,儘管他的確做出了堪稱乖吝霸道的惡事,但…王思千卻固執的認為,這都不是問題。


  「我能將他帶回來,和讓這一切停止,那鬼面不會再出現…至於那些死了和傷了的人,他們的家人,會得到最豐富的補償…而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無名被當成兇手訊問。」


  「因為,兒…兒你就認為你自己才是這一切的兇手,對么?」


  佇立在巨大的古槐下,背對著王思千,王中孤的說話尖銳如針,而聽著這,王思千仍然非常平靜。


  「對,兒本就是這一切的元兇。」


  「…是我,就算一定要有人承受這一切,那也更應該是我而非無名。」


  嘆息著,王中孤同意了王思千的意見,並作出提醒。


  「但,兒你卻最好不要以為你能很容易的將他帶回來,不要總以為他還是那個你所熟悉的無名…一年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低頭表示尊重,王思千卻並不完全接受父親的意見:的確無名所展現的新力量很可怕,但同樣知道連橫的秘密,他並不真的擔心。


  「…事實上,那更是兒希望儘快將他阻止和帶回的理由之一。」


  拈花在手,王思千竟能做出化功訣所不應該做到的事情,被完全粉碎成為白色粉未的鮮花,緩緩自手上流下。


  「早在兩月以前,兒已摸索出了將化功訣再一次改造的技巧,依靠這,兒就能夠突破界限,將那些有生命的物體,甚至是人身血肉也都分解…但,那卻有極大的副作用。」


  殺傷力增大,卻同時產生強大的反噬,當強行用這力量去破壞生命的時候,王思千自己也要蒙受巨大的痛苦,那程度,已足以使他在面對真正強者時暴露出不可彌補的漏洞。


  「所以,我相信,無名連續使用這樣的力量,體內一定已經累積下了很嚴重的傷勢…所以,我要趕快阻止他,不讓他再錯下去。」
——

  「…所以,無名,停止這一切和我回去吧,不要再錯下去了。」


  「停止這一切並和你回去…」


  終於開口,是乾澀有如兩塊石頭互相摩擦般的難聽聲音,那人並沒有摘下鬼面,卻默認了王思千所指的身份。


  「回去,讓你繼續照顧,讓你繼續去找到『善人』和『神』的感覺…是嗎?」


  冰冷的聲音,一句話已幾乎將所有談判的空間也都堵死,但本就不指望能夠輕易解決,王思千並沒有放棄。


  「我錯了,我承認,但我也說過,我可以給你一切…我所能給你的一切,除了倫。」


  冷笑著,無名揚起頭,連回答也懶得回答,看著這,王思千略感焦躁,卻又努力壓抑著自己。


  「而無名…你在化功訣上探索出的變化,我同樣也已發現,那種變化會引發什麼樣的反應,我亦非常清楚…所以,不要再勉強自己,不要再做這些只會令自己受傷的事情。」


  為證明自己的說話,王思千輕輕擊掌,將腳下的花瓣吸入手中,一合一分,金色花瓣已化作潔白的齏粉酒出,看到這,無名卻只是冷笑。


  「果然,你也找到了…但這又怎樣,你確信你成么?」


  似乎在示威一樣,無名將兩臂平平揚起,手心虛握向下,隨著這動作,地上的油菜花竟被吸攝而起,流向他的手中,而只是一觸,便立刻化作深黑色的粉未,隨風飛動,形成了小小的黑色煙霧。


  目光漸轉認真,王思千緩緩將手負到身後。


  「別逼我…無名,別逼我做出我不想做的事情。」


  冷笑聲變得響亮,無名似乎聽到了非常好笑的事情。


  「對啦…說到最後,這才是根源,一切的根源。」


  「相信自己在我之上,相信自己可以隨便做什麼事情,所以你救我,你給我一切,然後你又傷我,你奪我一切…嘿,說到底,所有這一切,不都是因為你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確就在我之上么?」


  瞳孔收縮,王思千長長嘆息,側身而前,右手並指成掌,輕輕晃動,徑取無名小腹。


  「既堅持這看法,那也隨你,不管怎樣,今天我都要將你阻止…無名,請小心了。」


  不願立刻就用上忘情訣,王思千所用的,是載於青箱的另一路王家絕學「永字八法」,是為「一側、二勒、三努、四趯、五策、六掠、七啄、八磔」,雖只八招,卻筯架森嚴,紮實厚重,他這一掌斜擊,正是其中的「六掠」,雖然去勢也只平常,但一掌揮出,早切近無名小腹,端得是乾淨俐落,利而不墜。


  他以已度人,料無名剛剛強運化功訣,正該是腹疼如絞時候,是以欲再多印一掌,將他內患引動,那時兵不血刃擒他迴轉,再慢慢說服,孰料他掌掠下,無名卻似早已知道,隨也一個轉身,剛剛錯開這掌不說,左臂更順勢甩動,打向王思千背上,雖被王思千閃電般座身反踢過肩,將這一抓震開,卻吃化功訣攻傷,腳上一陣鑽心疼痛,也沒法再行追擊。


  (這個感覺,比我所用的更加精純…但,為什麼他會一點反應也沒有?)

  垂手而立的無名,臉帶鬼面,看不見表情如何,但王思千卻有一種感覺,對方並不是在「強忍疼痛」,而是「根本不痛」。


  (為什麼…我反覆試驗過,那種變化明明是唯一的可能…)

  驚疑,更在意著另外一些事情:剛才無名將自己的一掌避過並立刻反擊,無論身法速度都與王思千記憶中的他大異其趣,至於那反手一擊更是奇怪,當時兩人身形相錯,本是脊背相對,便王思千自己也沒法在那個角度下出手傷敵,無名卻偏偏能夠做到,那種感覺,倒象是練過通臂拳一類武學。


  (可他又是怎麼學的?而且…為什麼他這麼容易就能避掉我的掠劈?)

  沉思著,王思千一時沒有動作,看著這,無名更發出奇怪的笑聲。


  「怎麼了…小千,你也會怕嗎?」


  (嘿,怎能讓他小看?!)


  儘管任什麼也強過無名不可以道理計,但因為李倫的關係,王思千實在一直也對無名有著隱隱的爭競意識,只是,過去,那種意識沒機會覺醒而已,但此刻,當這自己一直也不在意的朋友竟突然「強大」起來時,王思千的鬥志,也隨之熊熊燃燒起來,更在不經意間想到了當初帝少景的說話:

  「因為,那是我一生的宿敵,因為,那是我必須尊重的對手,因為,那是我希望能夠公平擊敗的人…若不給他成長的機會,便也等於斬斷了我自己提升的空間,所以,我要等他強大,和讓自己也強大起來…最終,我將向他證明,是我,我比他更強。」


  (一生的宿敵…我並不以為會是那樣,可是,無名,我卻一定要向你證明,我就是比你更強!)

  斗心燃燒成無色的火焰,低吼一聲,王思千再不留手,將自己第八級中階的強橫力量完全運起,左手立掌豎努,右手握爪反趯,兩擊並施,將無名完全籠罩,更不再留半點退路。


  (無名,這一擊上,你便給我倒下罷!)


  三努,四趯,縱橫交錯,更夾挾著整個韓州內也不出十人能夠掌握的強大力量,但,無名卻似乎不知道這一擊的強大,微微一滯,他竟然主動迎上,將雙臂揮起。


  (對不起,無名!)


  對自己的力量極有信心,也將顧慮放下,王思千便決心直接將無名的臂骨和腿骨一齊擊斷,將這一戰結束,但…重手劈下,他卻竟然取得意料之外的戰果。


  豎劈,橫擊,面對這樣的強招,無名便顯的太過弱小,不僅骨折,而是手臂被完全劈斷,同樣的,橫里的一擊,也將他的大腿齊根擊斷。


  (糟…他怎會突然這麼弱了?!)


  交手數招,王思千感到無名似乎也已有了七級修為,方才強出如此重手,那想到,當真相搏時,卻一招就把無名重創如此?!


  「分心了…不要啊千哥,還沒完呢!」


  說話同時,勁風自后側響起,王思千避讓已是不及,被重重轟中后心,更遭化功訣異力吸蝕,忙忙運功鎮壓時,卻又在左脅上吃了一腳,卻喜究竟沒有大礙,反借了這一腳之力急急抽身。


  (可,他是怎麼踢我的…這,這是?!)


  迷惑於無名怎樣用一隻腳飛踢,王思千一抬眼,卻見無名竟是好好的站在那裡,兩腿完好,那有半點斷過的樣子?如果不是他兩臂皆自肘斷開,又見一對斷手還躺在地上,王思千幾乎要以為剛才重創無名只是自己的幻覺而已。


  (對了,剛才從背後攻我,那個角度,只可能是…是那對斷手?!)


  荒誕的結論,卻得到有力的證明:眼睜睜看著那雙斷臂自行飛起,接回傷口處,轉眼間已又天衣無縫,全無傷痕。


  「無名,你,你到底練了什麼功夫?」


  驚懼莫名,王思千一時竟連思路也都斷掉,直等怔了一怔,方才想起,剛才的兩擊,其實還解釋了自己的另一個疑問:雖然出手方位略有不同,但那兩拳,實實在在便是永字八法當中的「七啄」。


  (為什麼,他會懂得青箱秘學…)

  驚疑未定,無名卻再次迫上,雖然不想,但到此時,已由不得王思千不出他的「最強」。


  「無名…你小心了!」


  再一次雙拳並出,這次卻運上了忘情訣中的「星爆」之力,將拳力轟入敵人體內再加催發的技巧,能夠迅速造成極重的傷害…但,就和剛才一樣,當王思千認真攻擊時,無名…他便顯得「太弱」。


  拳力一吐,無名的身體已整個炸裂開來,場面之慘,幾乎使王思千喘不過氣來,但,還來不及後悔,那陰陰冷冷的聲音卻又響起:

  「還沒完啊…千哥!」


  (對…的確是沒完,但,為什麼?!)

  比剛才有所準備,王思千已看得清楚,說無名的身體炸裂…那並不合適。


  根本就成了一團黑霧,瀰漫空中,只那鬼面還浮在上方,後面更有目光閃動,帶著冷笑,帶著蔑視。


  (這…這是…)

  迅速的,黑霧糾結,變成清楚的實體,首先是身體,隨後出現雙臂,以半身之姿飄浮空中,無名冷冷的笑著。


  「根本沒法傷到我…千哥,你還可以做些什麼?」


  在這個角度上,無名已迫的太近,近到可以任意攻擊王思千的隨便那處要害,但,因眼見的一切而震驚,王思千已忘了自己還應防禦。


  「你…你把化功訣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全對。」


  陰冷說話,同時更將右拳握起,只見起手勢,王思千已能認出那同樣也是青箱秘學當中的武學。


  「翦祖的六國論…可是,你怎麼…」


  說話嘎然而止,似乎不想再聽下去,無名未等身體完全重組,已重重一拳,轟中王思千的小腹。


  「千哥…你便給我倒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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