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雷火交織(下)
翠雲館中,雀戰正酣。
剛剛大殺四方殺到意氣風發的孫孚意不悅的甩著手,從牌桌上離開,一邊還在叫罵著:「都不許動啊,老子去去就來……誰他娘也不許代,換手如換刀啊!」就這樣一直到轉過兩進房屋,拐進一間小小靜室坐下時,臉上還帶著悻悻顏色。
「不就是大哥又發火了么,多大事情啊,也要巴巴的來找我……」
說是這樣說,撓著下巴想了一會,孫孚意還是幫這位能吃能喝能湊趣,能打能殺能辦事的孫家新晉大將出了幾個點子,等對方眉開眼笑告辭時,他卻又將其叫住。
「等等,你怎麼有空現在跑我這邊?不死者的事辦完了?」
干令升笑道:「沒去,十三衙門接過去了。」
「嗯?」
本也已站起身待要趕回去大戰,聽干令升這樣說,孫孚意皺著眉又坐回椅中,拿手招呼道:「過來,你過來……這事情,好好給我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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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說一時,孫孚意方才知道,原來干令升今天上午開始調查此事,卻不知怎地就驚動了十三衙門,不久就有人過來,說孫家現在也忙的很,這種小事,便由十三衙門代為通知好了。
「當然,鳳子龍孫,人人皆想攀附,幹員外這……」
對方的「客氣話」還沒說完,干令升便駭白了臉,連連擺手,表示說不敢當不敢當,一溜煙的告了退。
「您看,還要不要再給不死者知會一聲?」
「嘖……要是要的,但你們去不合適了,我去么……一時也不合適哩。」
突然一拍桌子,孫孚意憤憤罵道:「這不閑的蛋疼么……哦,對了,他們本來就沒有蛋咧!」
為了自己這個如此應景的笑話,孫孚意很是得意地笑了幾聲—卻見干令升苦著個臉不敢附和,頓時覺得沒趣,斥道:「怕甚麼,便傳過去,還能割了我……不,割了你卵子么?!」
「回二少,要割了您老的卵子我當然不怕,怕得是他們來割小得卵子哇!」
一句話說得孫孚意捧腹大笑,揮著手道:「你這混帳,滾,滾,快滾,肚皮都要笑破了!」見干令升笑著告了退,卻又將他叫住,道:「哎,別忙,再問一件事,老薛去攔不死者,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干令升笑道:「和二少您先前想的一樣,就是崇雨村那傢伙作的好事。他想頂掉楊大人當太史令已經想到快瘋了,上半年好容易攀附上薛家,結果就碰上這事情,那自然是上趕著去給薛大人報信的。
「少管那姓薛的叫大人……沒品沒級的,大什麼大,人什麼人?」
呸呸了幾句,孫孚意想一想,奇道:「他倒厲害的嘛?不死者也不至於撲頭就說自己是誰,他居然也能認出來?」
干令升笑道:「二少有所不知,這位雨村大人雖然位子冷了一點,卻一向胸懷大志,精研陞官圖,熟讀英雄譜,不死者這般奢遮的人物,只怕第一眼上便被認出來哩!」
孫孚意聽得目瞠口呆,不禁也由衷道:「果然是個人才!」方才起了身,懶懶道:「仲老公兒既然要接,那便隨他接過去的好。對方都這樣點到臉上了,你再去也確實不好。左右不是什麼大事,不死者那邊,等我方便時再去解釋罷!」~~~~~~~~
「我說,應兄弟啊,你這事情,看來還真是繞不過那個楊太令了。」
嚴肅的嚮應鵬通報了自己下午與伯羊見面的情況,雲衝波還著重指出,這事情已經驚動了官府,現在是由朝廷的密探系統「十三衙門」提供的信息。
「說起來,居然是讓那個伯羊來接手……他們不是成心想氣孫家的罷?」
如今已然想起,自己剛剛進京的時候,曾經在湯泉見過那個伯羊一次,後來還曾打聽過,知道那人出身孫家,卻一口反噬,差點連孫孚意也沒逃過,之後不知怎地,又投入了十三衙門,也算近年來禁宮系統的一顆新星。
下午,伯羊向雲衝波提交了十三衙門調查的結果,出乎兩人先前的猜測,這居然是當今欽天監之長,楊公長楊太史令的手筆。
「楊家和薛家本來倒沒什麼交情,但去年伐道期間,他們以姬家為中心,形成了一個比較鬆散的聯盟,楊太令就是通過這個渠道,把消息傳遞給了薛家。」
雲衝波很苦惱的表示說,看來,自己的介入不僅沒能幫到應鵬,反而增加了這事情的困難,要不然的話,也不至於把這些本來與此無關的勢力給牽扯進來。
「而且吧,他還代表他們衙門交待說,欽天監雖然不是要害衙門,卻是很重要的地方,楊公長呢,也是很有名望的大儒,所以呢……如果有人使用太暴力或太極端的手段的話,大家都會覺得很為難。」
不得不說,這也正是雲衝波第一時間的反應:你既不仁,我何妨不義?在他想來,這楊公長一介文官--還是被擠到這種冷衙門裡的文官——能有多大本事,自己和應鵬半夜潛入他府邸裡面,亮刀子講面子,難道還辦不來這點事情?
「這樣啊。」
反應倒是沒雲衝波大,想了一會,應鵬表示說既然有人放了話,那自己就繼續去拜訪好了。
「師父也說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是吧。」
「不不,我倒覺得吧,還是應該用最有效率的辦法。」
伯羊的交待是伯羊的交待,而雲衝波的反應是雲衝波的反應,從聽到那句「寧使大夏無好曆法,不可使大夏行諸夷法」開始,雲衝波就已經對這個自己還沒見過面的人頗為反感了,而在知道他居然還暗中通報自己的行蹤之後,就更是很想教訓他一下。而伯羊的警告,只會加強他的這種反感,和使他更想跑去「鬧他娘的一下」。
「不過呢,我倒也有個擔心,你知道這些玩心眼的人,那都是很髒的。」
那怕是孫孚意提供的消息,雲衝波也要先想一想裡面會不會藏了這二少爺的什麼惡作劇,更不要說突然就變成了十三衙門來接手這個事情,而且中間還沒有得到孫家的任何消息。從伯羊表明自己身份開始,雲衝波就已經在提防他了。
「我在想啊,萬一他們猜到我會這樣想了呢?於是故意這樣激我,就是為了哄我跑去那姓楊的家裡鬧事?如果我跑去然後掉到陷阱里,別人會不會看的好開心?」
「哦?」
應鵬表態說,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先按兵不動好了,自己還是照常去欽天監陪崇雨村喝茶,反正近期也沒別的什麼事。
「可我又在想啊,萬一他們也猜到我會這樣想了呢?所以故意這樣激我,就是為了讓我有顧慮,不敢跑去那姓楊的家裡鬧事?如果我就這樣怕了不敢去,別人會不會看的好開心?」
茫然的看著雲衝波,應鵬表示說,再這樣下去,雲衝波會不會昏他不知道,但自己肯定要先昏了。
「對啊,我已經覺得快要昏了。」
「所以?」
「所以!」
狠狠的用拳頭砸了一下掌心,雲衝波表示說,自己剛剛已經下了決心,想不清楚的事情,乾脆就不費心去想了。
「先求個念頭通達就好!」
思來想去,雲衝波覺得,自己反正也不是什麼頂尖軍師的料,與其撓破腦殼去猜測對方的意圖,不如乾脆直道而行。反正,以自己和應鵬的實力來說,一般二般的陷阱,都不大可能起到作用。
「我是這麼想的,如果是十三衙門真想陰咱們,那咱們就算不出門,也妥妥的跳不出去……再說了,能拍死咱們的人,不用陷阱咱們也一樣不是對手,奈何不了咱們的人嘛……就算有什麼陷阱,又能如何?」
當這樣說的時候,雲衝波其實還是有點心虛的:譬如手持蒼龍的薛中微,如果這樣人物真有三五個,又肯舍下麵皮來暗算、圍攻的話,要想輕鬆脫身……那還真是有點麻煩。
「總之呢,咱們小心點就好,又不是瞎的,總不成睜著眼往陷阱里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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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入夜之後,雲衝波與應鵬鬼鬼崇崇的潛入了楊公長的府第。
位於東城的楊府,在見過世面的雲衝波眼裡,簡直都不配稱為「官府」,無論是金州、冀州,還是青州的那些郡縣之官的官邸私宅,都要強過這「高品官員」無數。
「嗯,老師也曾經說過,刷品級嘛要在帝京刷,但刷上來就應該趕快想法外放去兌現,不然的話……就捧著個高品去哭一輩子吧!」
嘀嘀咕咕中,兩人漸漸放心,統共也就前後三進的宅子,一眼就能看過來:十間房子倒黑了九間,只最後一排有間房屋還亮著燈,屋外院子里還有兩個人在閑坐說話,如果說這就是「埋伏」的話,那雲衝波覺得,他們肯定根本不知道自己這是要埋伏誰。
悄沒聲息的從屋頂上溜過去:兩人此來只是想嚇嚇楊公長,並不想將事情鬧大,如果現在那幾人是訪客的話,他們倒不介意多等一會到對方離去。
誰想到,事與願違,院中兩人居然還真有耳目便給的高手,兩人方溜到中進,其中一人似有所感,霍然起身,拔劍揚眉,看向屋脊上面,正是應鵬所在方位!
「……還真人要混水摸魚,斬草除根么?!」
冷笑一聲,那人只一聲唿哨,院內四周撲撲有聲,頓時又有四人破門而出,與先前兩人分定方位,仗劍而立,頓時就隱隱有軍陣之威,又聽腳步聲響—至少有三五十人—自各屋內湧出,手中皆持著火把、燈籠,頓時照得一片通明。
(……那個沒卵子的混賬!)
到得此時,雲衝波豈不明白已是上了十三衙內褲門的惡當?卻也不及多罵,細細覷下面那人時,不過二十八九模樣,方面大耳,銳氣逼人—倒沒有急著搶攻,而是拱了拱手。
「曲鄒子斂在此,何方朋友,還請賜下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