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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三節

  「總之呢,我絕對沒有不把這邊的事放在心上,我之所以來晚了,是因為,那個地方真的很奇怪,在裡面呆一天,外面就是一個月……」


  被雲衝波救下的九天,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感激,事實上,在戰事稍有收拾,雙方脫離接觸之後,她就立刻開始質問雲衝波,這段時間為什麼音訊全無。


  「你應該清楚自己的地位,你應該知道自己的意義,不死者。」


  雖然也沒有真指望迎來崇拜和感激的目光,但這個反差還是大過了雲衝波的心理預期,使得他頭上出汗,左支右詘,再三的向何聆冰解釋,自己的確沒有存心耽誤,只是在瓜都的時候,誤入了一處神墓,雖然沒有神到天上一天人間一年那麼神,但也神到了墓里一天,墓外一月的水平。


  「不過呢,收穫也很大,我在墓里知道了很多東西,還認識了一個非常了不得的人……但現在沒時間細說了。」


  以「我不想把同一件事連說三遍」為理由,雲衝波表示要在見到蕭聞霜和玉清后,再把全部細節都講出來。


  「倒不是我懶,是因為,很多事情,實在是太不好解釋了……我們一齊商量,也許還能想明白一些。」


  不為已甚,何聆冰只是聳聳肩膀,就把話題轉入到當前軍事的討論上來,這卻提醒了雲衝波,使他猛的拍了自己腦袋一下。


  「對了,你不說,差點忘了這件大事!」


  「戰局的事情,不用擔心,你只要先告訴我,這地方是不是有個很小很小的破廟……」按按太陽穴,雲衝波道:「叫雪什麼來著……對了,雪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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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符雪竇寺外

  春符並不是什麼宗教氣氛深厚的城市,和尚很少,寺廟很少,但就算這樣,何聆冰的部下也還是花了一點精力,才找到這座小寺。


  方圓不足百步,圍牆殘破,蟲織草長,所謂「正殿」,根本就只配算是一個窩棚,何聆冰甚至覺得,一陣大點的風,可能都會把這座寺吹上天去。


  「這個樣子,那裡象是才二十多年的新寺,說到二百年沒人修也差不多吧。」


  雲衝波笑著評論了兩句,何聆冰聽在耳中,立時捕捉到了重點所在:「二十多年?那是什麼時候……」卻聽雲衝波朗聲道:「三十年前草上飛,著盡鐵衣著僧衣!」


  這座小寺到底是什麼時候修起來的,本地人也多無印象,多有表示說「誰記得啊,從我小時候就有吧……」,至於其中僧人,更是只有一個,法號玉封,平日里絕無香客上門,全靠托缽化緣,還被周圍孩童送了一個諢名,喚作「老芋頭」,剛才兩人來此時,何聆冰還在路上看見他被一群孩童圍著,拍手嘻笑:鬍子老長一把,走路搖搖晃晃,滿面皺紋,目光渾濁,老到了似乎隨時都會倒下來一樣。


  孰料,雲衝波聲音未落,便聽寺內一聲長長佛號,道:「……善哉。」說著就見一人緩步自香案后踱出,卻不正是剛剛還在路上被圍觀戲弄的玉封和尚?!


  (這是……)

  何聆冰悚然一驚,且不說對方是怎麼后發先至,超過自己,光是一直都沒有覺察到對方身在寺內,便是極了不得的事情!

  「善哉……」


  依舊是有氣無力的樣子,那老僧上下打量雲衝波一時,卻無甚語言,只又立掌,誦了一聲佛號,依舊是人畜無害的樣子。


  雲衝波今次反應卻是快極!佛號未絕,他已一把扯住何聆冰,閃電般倒退而出,何聆冰措手不及之下,只來得及怒聲道:「你?」便已被硬扯著倒退出來。


  幾乎在兩人退出寺門的同時,佛唱已畢,然後,就在何聆冰的眼前,整座雪竇寺,用著一種快到難以形容的速度,變成了深黑顏色!


  但何聆冰也非尋常人物,稍一恍惚,已定下心來,凝神細看時:依舊是斷垣破寺,沐浴在夕陽殘照當中,那有半點變色?

  ……那種黑暗,並非肉眼可見,而是「感覺」的顏色!


  如同漲潮一樣,無窮無盡的凶意惡念滾滾湧現,自寺內向外一層層的鋪張開來,儘管只是無形之物,卻令何聆冰要將周身力量提至頂點,才能勉強相抗。


  (這老和尚,到底是什麼人!)

  驚疑交加,何聆冰那也是見過多少世面的人,雖不能象蕭聞霜那樣,跟著雲衝波幾乎把天地八級會了一個遍,卻也真刀真槍與釋浮圖交過手,近距離見識過密宗法王無上聲威和魔佛陀的滔天凶焰,但此刻,她卻覺得,面前這老和尚的氣勢,已足以凌加在這三人之上!

  (不,不對,這不是用力量製造出來的壓力……這就是最純粹的兇惡,是殺念……是,在千軍萬馬的沙場上,用千萬殺戮累積出來的氣勢!)


  「……哼!」


  心思未定,卻聽寺中一聲悶哼,似是帶出了些些怒意:何聆冰立時覺得面前凶意似乎又增大十倍,本來無形無質的惡念,居然似是鋼刀戰戟一般,縱橫攢刺,痛不堪言,饒是何聆冰咬牙苦撐,卻也只再堅持了短短一時,便站不住腳,向外撤身。


  這一退便是連續七步,何聆冰方覺壓力稍減,呼吸漸松,心下凜然之際,卻見雲衝波若無其事般負著手,沒顯著半點辛苦不說,更居然還踏前一步。


  (不死者……他!)

  雲衝波一步踏出,寺內那人似乎也感意外,「咦」了一聲,壓力居然稍松,何聆冰立覺好受許多,比諸剛才,簡直如同春風拂面了。


  「你怎地……」


  只說到一半,對方便似有所悟,冷聲道:「小兒輩多事!」


  頓一頓,道:「你要什麼?」


  雲衝波微微躬身,道:「老前輩在上,我太平道但欲求十天時間。」


  那人沉默一時,方道:「好大胃口……十天時間,夠你把南岸這一萬多人吃掉?」


  雲衝波再一躬身,持禮極恭,卻並不答話。


  那人冷哼一聲,道:「十天之內,他片甲休想越江。」這是何等大事,但他信口說來,卻自有無盡威嚴,竟令人心中難生任何懷疑之念。


  雲衝波躬身道:「多謝老前輩體念舊誼,多謝老前輩關愛後生。」


  卻聽那人放聲大笑,雖不響亮,卻似無數頭猛獸聚集低吼,沉悶難聽之處,何聆冰聞之竟覺心搖神悸。


  那人笑得一時,方嘆道:「好小娃兒,好口才……也罷。」


  「十日之酬,本該吃老爺十招,但你既然說到當年我與你太平道的舊情,看老牛鼻子面上,少不得放你三招。」


  「你雖是不死者轉生,卻終究是極小的小輩,要和你計較,讓老泥鰍老酸才知道,不免笑我……便再饒你兩招就是。」


  「你知道我在這裡,知道如何化解我的『衝天殺陣』,還知道『獨倚欄杆看落暉』,當然是那小輩多事……但看他面上,總不好隨隨便便就把你弄死。」


  「再讓一招便是。」


  「但餘下四招,卻是萬萬不能再少了,你明白么。」


  雲衝波再一躬身,道:「請老前輩賜招。」


  此時,曾經瀰漫四周,逼迫到何聆冰不能立足的凶意惡念,已經完全收回寺中——卻沒有消失,而是涌動在正殿當中,翻滾不休。


  發散開可以輕鬆籠罩數百步方圓的惡念,這樣收縮起來,更顯出百倍濃冽、千倍兇險,在何聆冰的感覺中,那些惡念已然凝聚成形,色作深黑,盤踞在正殿上方,正在用一種難以形容的——充斥著輕蔑、好奇,又滿盈著無數漠然的眼神,在打量雲衝波。


  那形象非人非神,卻是一頭惡絕人寰的吞天獸!

  (怎麼會是這尊凶神……怎麼會……他怎麼可能還活在世上!)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這路武學,何聆冰卻不止一次的聽人形容過這曾經橫掃十州,殺戮天下的可怖絕學,不止一次的聽人說起,那個人是怎樣僅憑透體外放的衝天殺氣,就將一群又一群的敵人磨滅成泥。


  那個,曾經攻破掉不知多少名城大郡,斬殺掉不知多少名臣大將的怪物,那個,將戰場化成血肉地獄之後,卻會以骨為筆,凝血為墨,在屍山血海中作詩、畫,飲酒,和縱歌痛哭的怪物。


  那個,曾經與王中孤敖復奇陳國三丘以芟齊名,共稱「天下五大強者」的怪物!那個,早已應該被朱家之主在亂軍中射殺,失去掉事業、生命以及他「五強」之名的怪物。


  三果叛軍之首,衝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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