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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曲細崗珠進入吉沃,已是第五天了。


  始終也極為低調的他,的確印證了自己的承諾:第一動作是當著超過三百名旁觀者向不空致以最恭敬的禮節。之後,暫住在法宮之中的他,不肯會見任何求見者,只是在寶寂的親自安排下,將一些他能夠讓他「懷念」的地方去做走訪。


  拜訪的目標中,竟包括了存放那若等人遺物的地方,而且,還是首先前往。雖然聽說這消息時雲衝波並不覺得怎樣,可據說,那卻令寶寂非常激動。


  與密宗以外的人物,曲細崗珠也有接觸,特別與屈竹甚為相得,據說兩人曾不止一次做長夜之晤,反是班戈,雖然真是費了好大力氣,卻一點也沒能讓人領情,數度求見都告被拒。


  「嗯嗯,這傢伙真是想不開,很明顯已經破功了,就應該趕快回頭考慮一下怎麼補救…還死纏著不放,有什麼意思呢?」


  「是啊是啊,做光棍的,最重要就是拿得起放得下,看清楚苗頭不對,就要立刻賠錢走人,這傢伙再這樣堅持,只會越輸越多的…唉,可惜啊,要是能做東和這傢伙賭一次錢…」


  閑閑說話,卻令雲衝波心驚肉跳不已,瞪著眼睛,他認真警告兩人,很快就要離開了,絕對不許再想什麼賭場之類的花樣。


  「就算是騙壞人也不可以,記住了嗎?」


  看著兩人很勉強點頭的樣子,雲衝波實在有些不太放心,但多說又似乎也是無用,到最後,他也只能嘆一口氣,背著手,在屋裡悶悶的轉著。


  「嗯,你乾的怎麼樣了呢?」


  聽到雲衝波的詢問,楊繼之的反應非常快,立刻身子一撲,蓋住了被他攤在桌上的那塊破破爛爛的掛毯。


  「喂喂,我告訴你,這是別人『請』我研究的,你…你不要胡鬧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都說一百多遍了!」


  本來在佛門中就是小有名氣的居士,而當又成功完成了「偽戰神」的騙局之後,楊繼之更是得到了很多僧人的尊重與信任,靠著這,更多的大門在他面前打開,而當他提出要求時,一些雖然古老,卻已經不太被重視的東西,也被默許著移交到他的手中。


  攤在桌上的掛毯,是楊繼之在三天前帶回,儘管已經破到了不成樣子,可當掩上門之後,楊繼之興奮的就象挖到了金子一樣。


  「那些傢伙,真是沒有眼力,還說什麼這是七世法王用過的掛毯…看這兒的花紋就知道,在蓮花生和達隆大居士的標誌後面根本沒出現金剛手精魂…那意味著什麼?」


  當時,雲衝波和花勝榮對他的問題都是獃獃搖頭,不過楊繼之的心情實在很好,一點也不在乎。


  「金剛手恰那多吉的精魂是由蓮花生大師在二世法王年間收服的,他本來是念青的山神,掌管雪與雹,沒有他…就說明這張掛毯最晚也是二世法王年間的東西…一千年啊,至少一千年以上的古物啊,這些笨蛋!」


  從那以後,楊繼之就一直滿臉亢奮的扒在桌子上研究那張掛毯,還時不時的喃喃自語,而好奇的雲衝波偶爾也會瞧一眼,可上面儘是些彎彎曲曲的奇怪文字,在他,正是所謂的「有看沒有懂」,和不看沒什麼兩樣。


  根據楊繼之的說法,這叫「煩文」,是一種佛門專用的文字,而且這掛毯上面的還是「古煩文」,與如今流行的,已被簡化過的煩文相比,煩復繁雜更勝十倍。


  「就算佛門裡面,現在也很少有人懂了…嗯,如果不是我這樣的專業人士…」


  並非僅僅是自吹自擂,三天時間裡,楊繼之就在不斷的辨認和翻譯著那掛毯上的文字,並整整齊齊抄出了兩張紙,見他的工作似乎已接近尾聲,雲衝波到底壓制不住好奇心,拿了起來。


  「…偉大的…什麼東西,怎麼第一行就不明不白?」


  很鄙視的盯著雲衝波,楊繼之並不回答,只是屈起中指敲著掛毯,那兒,有一處很明顯的蛀洞。


  「哦…」
——

  (您,偉大的什麼什麼…您的坐騎如同白雲般疾馳,您的貴體豐茂、光芒照人,每一口海子都是什麼什麼的眼睛,每一座雪峰都是您的什麼什麼,您有英雄的象徵,一身潔白,內供、外供、密供三者如雲般聚集在您面前,如須彌山一樣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什麼維護我佛教法輪的運行…你奶奶的,怎麼被蟲咬掉這麼多部分啊?)

  全部翻譯出來的文字有數百之多,中間更滿是跳脫殘句,讀起來真是辛苦異常,但記性不錯的很,雖然只看了一遍,雲衝波還是能夠回想起其中的不少句子。


  (這麼重的馬屁,一定是要請一些很牛的護法神吧?不過呢,喜歡被這樣拍的,就算是神,大概也有限的很…)

  想著些「褻瀆」的念頭,雲衝波不覺縮了一下頭,左右看看,見天上仍然一片湛藍,才安下心來。


  (可要小心的,抬頭三尺有神明,不要和大叔一樣只顧嘴爽結果爽到被雷劈…)

  嚴格來說,雲衝波並不是多怕「不可知」的人,但此刻所在的地方,本身卻就形成了一種壓力。


  …這裡,是一具「屍體」,一具「寺院」的屍體。


  站在塌了一半的牆壁上面,雲衝波一眼看去,儘是殘垣斷壁,斷裂的房舍象一具具骨骼般,無力的插在冷硬的土地上,偶爾有一些生命的痕迹,也只是眼光冷漠的野狼和鷲鳥…總共數十畝的地方,全是這種景象。


  名為「熱振」,又稱「被污損之寺」,處于吉沃外圍,不靠近任何大路,已經放棄了近三百年的地方,今天,雲衝波卻來到這裡。


  (好荒涼啊…)

  跳下牆壁,雲衝波慢慢的向前走著,繞過一處顯然是被燒塌的經垛,又從一道完全崩塌的石門上爬過去,他終於看到了一處較大的空地。


  (嗯嗯,應該是這裡了吧…)

  正想左右張望一下,雲衝波已聽到了冷冰冰的聲音。


  「不死者,您來晚了。」
——

  今天早上,雲衝波一出門,就發現了太平道最高級的密語,希望他能夠在今天正午前前往熱振寺的遺址,雖然沒有落款…可,他倒也猜得出留言者應該是誰。


  「不死者,您來晚了。」


  因為雲衝波的沉默,九天再一次重複這說話,同時,她慢慢從一片廢墟中走出,依舊是查勉肖嘎的裝扮,她冷冷看著雲衝波。


  儘管使用了「您」的尊稱,可似乎,九天對雲衝波並沒有多少尊重,透過面具,她的目光冷漠到和鷲鷹沒有什麼兩樣,冷漠到…讓雲衝波很不舒服。


  「我…我有一點事耽誤了。」


  因為和楊繼之的討論,雲衝波出發的晚了一點,在他自己,並不認為這是多重要的事情,但顯然,九天不是這樣想的。


  「不死者…對太平道來說,約定是不可侵犯的,一次失約,也許會導致整個計劃的失敗,導致眾多道友的死亡…無意義的死亡。」


  平靜的語氣,卻給雲衝波以甚大的壓力,幸好,九天很快就轉換了話題,詢問為何雲衝波還沒有離去。


  前次相會時,九天展示身份,卻沒有對雲衝波做出太多解釋,只告訴他這裡進行的一切,都符合著太平道的利益與需要。


  「至於不死者,您並不應該捲入這一切,請您離開,儘可能快的離開。」


  雖然不明白也不太甘心,但云衝波還是答應了九天的要求,只是,後來,一連串的變故拖住了他的腳步,更越來越深的牽扯進這事情當中。


  「請求不死者的離開,是因為,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會越來越混亂和危險…」


  聲音依舊平淡,可雲衝波卻覺得自己似乎聽出了一些輕視,稍為有一點惱火:不管怎麼說,現在的雲衝波對自己的評價已較過去高出很多,而且,就是不久前,自己才剛剛擊敗過九天,如果這樣的自己還可能有危險,那她憑什麼又在這裡「主事」?

  當然沒有直接表白自己的不滿,但當雲衝波小心選擇語句,表示說自己希望出一些力和知道更多時,他還是不自禁的將情緒流露。


  「這裡的一切…屬下現在還沒法解釋。」


  告訴雲衝波,這個計劃開始於很久以前,那時,連九天自己也只是一個呀呀學語的嬰兒。


  「哦?那你現在有多大?」


  沒想到雲衝波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九天怔一怔,才低聲道:「據說…屬下與貪狼是同年,但誰更大,我們也不知道。」


  「據說」兩個字,讓雲衝波一愣,但立刻,他就明白過來。


  「…對不起。」


  尷尬的摸著頭,雲衝波希望道謙,但九天卻並不在乎。


  「這不算什麼…太平道中,這實在不算什麼。」


  繼續剛才的講述,九天表示,既然雲衝波沒能在曲細崗珠返回前離開,就已錯過了最好的機會。


  「現在…現在如果離開,已來不及了。」


  「來不及,為什麼?」


  奇怪的問著,對之,九天似乎乾笑了一下,然後,她告訴雲衝波,今天以後離開吉沃的人,一定會首先成為懷疑的對象。


  「懷疑…懷疑什麼?」


  開始覺得有一點不對,但在問出更多事情以前,九天先做出手勢,將雲衝波引向後面,帶上一座已經荒廢的斷塔。


  「屬下請求不死者準時前來,並不是順口說說,因為您來晚了一個時辰,您現在也就沒有時間離開了…」


  被請求安靜待在這裡,同時,透過窄小的窗口,雲衝波看見有更多的人影出現在這已死亡的寺廟中。身著與九天一樣的裝備,他們中更有些是雲衝波已經見過。


  「你們…」


  「唔,是,九戰神中尚余的七人,今天已全部集中到了這裡。」


  再一次向雲衝波提出請求,希望他絕對不要離開,之後,九天開始向塔下走去。而這時,看向遠方,雲衝波已能依稀瞧見,似乎有車隊正在從吉沃的方向前來。


  「你們…今天到底要幹什麼?」


  頭也不回,九天徑直的離去,只留下一個回答,一個讓雲衝波心悸不已的回答。


  「…殺佛。」
——

  很輕的腳步聲,踏碎了道路上的沙礫,自熱振已被燒毀至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大殿中穿過,曲細崗珠一言不發,靜靜的觀察著周圍。身後,是臉色嚴肅的寶寂,起初跟得很緊,但在曲細崗珠進入大殿之後,他便停住腳步。再向後,是衣著及身份各各不同的人們,有僧人,也有商人和手工業者,還有普通的農夫和一些來自吉沃以外的密宗信徒,每個也是一樣:用虔誠而又期待的目光緊緊盯著曲細崗珠的背影。


  渴望接近「靈童」,卻又得不著曲細崗珠的任何回應,最近的日子裡,這些人就在不斷的出現和增加,時刻等候在法宮之外,只為在曲細崗珠外出時能夠看他一眼…或者,是一句交談甚至和摩頂祝福。


  …當然,后兩者,是任何人都還沒有得到的。


  堅持著自己的立場,對不空致以最高程度的尊敬,有時候,那甚至已超過了「第二靈童」所應該執守的程度。


  「我只想回家看看…不想引起任何事情。」


  私下裡,他更曾向屈竹和寶寂吐露過不滿。


  「我本以為我可以待長一點時間,但這樣下去,我想,我很快就得離開了。」


  對這,寶寂保持沉默,屈竹則是很直接的表示贊同:來自中原,精熟歷代史事,他本來就是對曲細崗珠的出現最為擔心的幾人之一。


  (熱振…是我希望探視的最後地方,而在那之後,我就該離開了…)

  默默回憶著曲細崗珠來此路上的說話,寶寂的心情甚為複雜,衷心信任著現任的法王,他也很希望曲細崗珠儘快離開,但同時,一些已在他心中埋藏了數十年的事情,和曲細崗珠近來的表現,卻又使他難以將自己的情緒完全梳理。


  (那若上師…您那年所做出的決斷,真是完全正確嗎?)


  然後,他猛然抬頭,那苦修數十年,早該完全麻木的面龐,突然間,已布滿了「恐懼」!——

  穿過殘破的大殿,又經過一個廣場,曲細崗珠的腳步很慢,似乎沒有什麼目的,只是隨意的走著,總是在遇到的第一個障礙物前繞開。


  …然後,他停下腳步。


  面前,出現了不應該出現的人,在一處已被放棄超過三百年,不靠近任何重要道路的密宗寺院中,所不應該出現的人。


  步行,戴雷石頭盔,著黃金胸甲,右側掛虎皮弓袋,左側掛豹皮箭袋,一手持紅竹所編的盾牌,另一隻手中則是若有千幅的,邊緣無比鋒利的巨大轉輪。


  「巴丹瑪奔…」


  準確叫出戰神的名字,曲細崗珠緩緩合掌,注視著對方隱藏在面具之後雙眼。


  「…來殺我的?」


  下一刻,作為回答,轉輪割裂空氣,重重劈下。
——

  「九頭隕鐵金剛杵法!」


  遍體黝黑的巨人自虛空中凝出,雙手抱持著粗達兩握的巨杵,在最後一瞬間將魔輪的斬擊擋下,雖然這衝擊立刻就使巨人本身在震動中崩壞,但這卻使寶寂得到一點時間,穿越過整片空地並同時結出手印,將正想再攻擊一次的巴丹瑪奔逼退。


  一點時間也沒有浪費,巴丹瑪奔剛剛退開一步,寶寂已立刻挽住曲細崗珠,向後退走,但幾乎是剛剛移動開不到兩丈的距離,細長堅韌的黑索已經貼地卷過,雖然沒能纏住寶寂的小腿,卻將他的動作干擾,更使他沒法自交叉斬下的刀劍間通過。


  反手拍出淡藍色的手印,將郎札珠丁和查載托代一起御下,寶寂隨即自頸間抖下佛珠,揮動成圓,將敵人逼到一丈以外的空間。


  「這樣做沒有意義…寶寂。」


  冰冷而又充滿自信的聲音,來自化身查勉肖嘎的九天之口,拎著被偽稱為「九泉」的法寶「雷公鞭」,她站在較遠的地方,眼光中帶著幾分嘲弄。


  「抵抗到最後的結果,就是你自己也一起死掉…沒有意義,什麼都沒有。」


  輕輕呼吸,寶寂很快將自己的情緒調節,靜靜的站直了身子,他根本不去回答九天的說話。


  「唔…從你的眼中,我看到了決心,願意死戰的決心,但我卻奇怪,這東西不是只該奉獻給唯一存在的那位法王么?只是一個失敗者,一個消失了二十年的失敗者,又為何可以得到這樣的忠誠?」


  冷冷說著,九天更將雷公鞭輕輕甩動,很小的一個動作,卻帶出長達數丈的巨大電劍,向著兩人狠狠斬下。


  「破!」


  將念珠之一迅速捏碎,帶著瀰漫的粉未,寶寂一拳迎上,生生擊破掉這道電劍,並沒留下任何損傷。


  「果然對我的雷術做了準備…但又怎樣?這樣的雷術我還可以發出至少六十五擊,更何況,它們亦還可以被提升至更強…再加上其它六人,你的頑抗,根本什麼意義也沒有。」


  眼中首次出現恐懼,因為寶寂就知道對方說的全對,即使單打獨打,他也沒有信心勝過九天,而當周圍又有其它四名強者環視時,「戰」的結果,根本是不問可知。


  「而且,『逃』也不可能。」


  在另外一個方向上,出現了手持弓箭的身影,眼光森然,他已將長弓拉圓。


  「所以…你最後再考慮一下,我們所要的,只有這位靈童。」


  「不許傷害尊者!」


  錯雜的吼叫聲,卻非寶寂所發,先前守在寺外的信徒們終於也被驚動,闖進來的他們,剛好聽見了九天的說話。


  「你們這些邪魔外道!」


  憤怒的吼著,他們紛紛湧上…但,只是一道斧光,已將最前的三人分屍。


  「沒意思…」


  冷笑著,名為突欽查杜的戰神發出殘忍和渴望的笑聲,的確,與他們相比,這些手無寸鐵的信徒,根本就沒有戰鬥力可言。


  可是,「信仰」這東西,卻能極大的增強「勇氣」,明知必死,信徒們仍然不停的衝上前來。當自己的血肉飛濺時,他們更反而會出現「滿足」的笑容。


  「上師,請快帶尊者逃走!」


  一個又一個,被刀劍或是巨斧斬殺,很快就將地面染著鮮紅,看著這,寶寂的身子也不禁要輕輕的顫抖,但雖然如此,他卻還是能控制住自己。


  「尊者,請…」


  「…不。」


  怔一怔,猶以為曲細崗珠是在顧忌查勉肖嘎和傑巴索多,寶寂忙表示說自己有信心擋過至少一輪…但很快,他的聲音已弱了下來。


  曲細崗珠的變化,他已能感覺得到。


  眼中漸漸出現燃燒的火焰,曲細崗珠更自寶寂的掩護后繞出。


  「親眼見證著這一切…寶寂,我又怎能再忍?」


  「可是,尊者…」


  強而有力的一個手勢,將寶寂的說話斬斷,曲細崗珠的身上,開始散發出一些奇怪的氣勢。


  「不要再勸我…寶寂。你看看,看看這些人,這些對密宗如此忠誠的人…」


  「法王存在的意義…不是就為了守護雪域,和守護所有對密宗還有信心的人嗎?!」


  這時候,死者經已超過六十名,只有不到三分之的人還在生,這一點點數量,已經牽制不了三名戰神,而九天,更似乎已經決定發出最後的命令,一直舉著的左手,終於用力揮下。


  「…殺。」


  冷靜似沒有感情的聲音,卻非發至九天的口中,另一人,另一個,本來只應該是被狙殺和被保護的對象,一個應該沒有意義的人,搶先說出了這個字。


  同時,他更以快過所有人的速度,搶至屠殺了最多信徒的突欽查杜身前,只一拳,便將他的身體轟穿!
——

  「而且,不光是一個人…是五個,五個啊!」


  說得唾沫星子四處飛濺,花勝榮把五個手指用力岔開,在雲衝波的面前晃動著。


  「就一個人,單挑七名戰神,殺了五個,另外兩個也被打到半死不活后逃走…天啊,你能相信嗎,賢侄?!」


  「好啦好啦,你說夠了沒有…形容的這麼具體,你當時又不在現場。」


  「可是…賢侄,你也不在啊?所以,你至少也不能說我一定是錯的對不對?」


  此時已是熱振一戰後的第六天,那天發生在熱振的一切,已成為傳說,被整個吉沃的百姓們不停傳遞著,每個人也極顯亢奮。


  「當然啦,那個什麼九戰神的事情總算結束了…不過,可惜,還是沒搞到多少線索。」


  倒下的五具屍體,有兩具是被生生粉碎,另一具則被九天在逃走時打爆了頭顱,而剩下的兩具屍體上,則一點兒能猜出身份的線索也沒有。


  可不管怎樣,在約大多數人的心中,這事情總算已接近尾聲,連日來,自發組織的慶祝出現在吉沃的各個地方,參加者上,更出現了在影響力上已列至第二階層的僧人。


  「所有這些,其實形成了不少的壓力吧…不管怎麼說,法王他什麼也沒做到啊。」


  屈竹認為,這可能會對不空形成一些壓力,而更令他好奇的,則是曲細崗珠的力量。


  「明明都說他是被班戈用半強迫的辦法帶回來的…可是,從那一戰的結果來看,就憑班戈,有什麼資格『強迫』他?」


  當然也有解釋,這出於曲細崗珠的自願,利用班戈,他可以使自己的回歸顯著是「非自願」…但很顯然,寶寂等人都不是這樣想的。


  「那幾個傢伙,好象個個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偏又什麼都不肯說,逼急了我,就用皇上壓壓他們。」


  悻悻的抱怨著,但屈竹並沒有真得去這樣做,而當他嘆著氣離去時,雲衝波更覺得,他似乎顯得很憔悴,顯得有一些和平時不一樣。


  「不奇怪啊…其實,如果他不是皇上派來的人,可能,現在都會被要求給出解釋了呢。」


  「嗯?」


  對花勝榮的說話甚感奇怪,要多得到一些說明之後,雲衝波才明白過來。


  「哦哦…對了,那些傢伙怎麼會知道去在熱振打埋伏…是啊,怎麼知道的呢?」


  據說,提前知道的,只有寶寂和屈竹兩人,當然兩人似乎都不可能會將之泄露,但如果一定要選擇其一的話,屈竹…當然是比寶寂更自然的選擇。


  「唉唉,這樣想來,他也真是頭痛啊。」


  「不過,再頭痛也頭痛不過法王吧。」


  仍然在埋頭研究著不知從那裡搞來的古物,楊繼之道:「眼看著另一位靈童這麼風光,再說之前惡咒牛角的事情也還不明不白…嘿,現在保證沒人的壓力比他更大。」


  「嗯?」


  雲衝波並不是太明白,卻見花勝榮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要是咱們碰上這種事么,就兩條路可走。」


  「一是跑路,…一是,索性一押到底,力求大翻盤啦!」


  「喂喂,你們在說什麼啊?」


  困惑的雲衝波,剛剛問外,卻聽門外有人嘆道:「法王…他走得是第二條路。」


  緩步踏進,法照的臉上竟也似有憂色。


  「剛剛接到慧生上師的消息,法王已傳出命令,在五天後的吉日吉時,再次舉行『金瓶擎簽』大典。」


  「什麼?!」
——

  自雪峰上吹下的風重重的撞在石壁上,被撕碎,又很快重新糾合起來,穿過和繞過石壁,發出得意的呼嘯。


  依舊是熱振,依舊是這被放棄了近三百年的荒涼地方,可看在雲衝波的眼中,卻已多了很多東西。


  …一些,讓他很不舒服,卻又沒法清楚捕捉,說不出到底是什麼的東西。


  戰鬥的痕迹猶存,殷紅的血痕隨處可見,似乎已滲入這些古老的磚石當中,這裡面,有信徒,也有戰神的。


  (真是的,到底是在搞什麼東西啊…)

  幾天前,就在這裡,九天信心滿滿的對雲衝波宣稱要「殺佛」,結果,卻被曲細崗珠完全壓制,付出了五死兩傷的慘重代價,狼狽逃走。雖然她對雲衝波並不怎樣尊重,但愛屋及烏,雲衝波還是對她有些擔心。


  (不過,好象她當時傷的也不怎麼重,應該不要緊吧?)

  模模糊糊覺著,九天在撤退時似乎也不是多麼狼狽,還有餘力背上已幾乎被連刀帶盾一起轟碎的郎札珠丁退走。


  (但七個打一個還輸成這樣,她受的打擊應該也蠻大的…)

  兩次交流,雖然始終未見著九天的真面目,但云衝波的感覺,對方似乎也是對自己極有信心的人物,那麼吃了這樣一個大虧,一定會難受的很。而雖然同情,但在更深的地方,雲衝波又有些一點點連自己也不好意思承認的心思。


  (啊…為什麼被派來處理這邊事情不是聞霜呢?要是她,肯定會告訴我怎麼回事…如果那天我也下去幫忙,也許就不會那麼慘了呢。)

  自知這絕對算是「幸災樂禍」,但在沒人看到的時候,雲衝波還是忍不住會偷偷想象一下,如果是蕭聞霜在主持這邊的事情,現在會是怎樣?


  (啊啊,聞霜啊,很久沒見了啊…)

  「花施主…」


  「呃?!」


  想得出神,竟沒留意到腳步聲的接近,嚇了一跳,雲衝波匆匆回頭,見寶寂已來得身後不遠的地方,雙手合十,正在靜靜看著自己。
——

  今天,本是舉行「金瓶擎簽」的日子,雲衝波甚想跑去看看熱鬧,卻收到寶寂的密信,希望他能夠來熱振寺一趟。


  心中頗有些忐忑,很擔心寶寂會問出些自己沒法回答的事情來,所以,當寶寂在注視雲衝波很久后,終於開口時,雲衝波實在是大為愕然。


  「不用遺憾,金瓶擎簽的儀式,其實一點看頭都沒有的…」


  用著和緩的聲音,寶寂告訴雲衝波,的確金瓶擎簽是密宗最重要的儀式,但這卻並不代表它很有可看性。


  「那間殿室的地位非常高,卻很小,採光也不好。不過,這倒也不是故意的。」


  那原是初代法王坐化的地方,在那個草創規模的時代中,本來就不可能有什麼太好的條件。


  「裡面的一切,基本上都和一千多年前一樣,也許是因為這兒是苦寒之地吧,東西壞的都很慢的,那時法王用過的床、桌,都還可以使用。」


  曾有聽說,還知道這被密宗當做「法王庇佑」的證據而刻意宣傳,雲衝波在心裡偷偷的笑了一下。卻又有些佩服那些信徒什麼亦肯相信的執著。


  「唯一與當年不同的,就是那隻金瓶。」


  由朝廷所賜,高達半人的巨大金瓶,上面布滿了精緻花紋,更鑲嵌有眾多價值不菲的寶石。其中盛有法王的舍利子,以及他生前最喜愛的一些物品,至於所謂「擎簽」,則其實並沒有這個動作。


  「開始之前,會先將一塊用秘法製成的骨片置入瓶中,隨後,候選靈童將輪流進入殿內,在金瓶前默默誦經。」


  經為《大藏》,密宗最重要的經典,而這時,金瓶更會做出反應。在骨片上生成一些記號,依靠之,便可以判斷出誰是真正的法王轉生。


  「而現在,這個儀式應該已快要結束了吧?」


  據寶寂說,今次的金瓶擎簽,有一些與歷史上完全不同的地方,特別是在參加的人員上。


  「有密宗以外的人員參加確認,這就還是第一次。」


  憑著皇帝的名義,屈竹非常堅決的要求參加擎簽,而當法王和曲細崗珠都不反對時,這」完全不合規矩「的事情亦就得到允許。


  「為此,他還專門調閱了一些最機密的資料,來學習怎樣辨認骨片上的記號。」


  另外,屈竹還打破了別一個規矩:當兩人進入殿內誦經時,他和其它數名高級僧人也將進殿內。


  「別和我說什麼習慣,我們都知道這次的事情根本不符合任何一個習慣。」


  似乎很急燥,屈竹不惜使用皇帝的名義來施加壓力,宣布說如果不能讓他全程參與,他就沒法代表帝京來認可今次的事情。


  「哦,這樣啊…」


  「所以,現在,屈大人應該也在殿內,正在旁觀著法王…和尊者的誦經,不過,這並不重要。」


  「嗯?」


  注視雲衝波,寶寂低聲道:「今次請花施主來,其實是想問一件事情。」


  告訴雲衝波,熱振事後,法宮對為何戰神們能知道事先在此地伏擊甚為關注,並進行了一些調查,而剛聽到這裡,雲衝波的背上已開始不住出汗。而當寶寂表示說,經過調查之後,發現雲衝波在那天的去向完全不明,而在熱振寺中某處,也發現了有人待在那裡觀戰的跡象,雲衝波,他就已完全說不出話。


  「這個,上師…我是說…」


  結結巴巴,雲衝波更開始偷偷的左右查看,很擔心是不是立刻就會湧出大批密宗強者來將自己圍攻,到最後,覺得實在沒法解釋九天的事情,他更將心一橫,告訴寶寂說那天自己的確在此,但原因,卻實在沒法說出來。


  完全沒有說服力的話,但,在沉默一時之後,寶寂卻表示說這已足夠。結果,反而是雲衝波要忍不住開口詢問,問為什麼這樣就可以過關。


  「這…是法王的交待。」


  若依寶寂等人的意思,既懷疑雲衝波,便該直接將他擒下訊問,左右他與凈土宗也並沒有什麼關係,但法王卻似乎對雲衝波甚有好感,將這意見阻止。


  「法王說…他從來見過如施主您一樣清澈的眼神,只要施主您承認這件事情,無論說不說理由,我們都會接受。」


  目瞪口呆,不明白自己憑什麼可以被不空這樣相信,但不管怎樣,這總是好事。


  壓力稍松,雲衝波的心情立刻自在不少,開始能夠去想些別的事情,一些早已令他好奇的事情。


  「那個,上師。」


  之前想不通的事情:為何曲細崗珠強橫如斯卻會被班戈強迫而來?相信寶寂一定知道,雲衝波向他發問。


  「…請恕老衲不能明言。」


  告訴雲衝波,這是密宗的秘密之一,不能讓人知道,總之,曲細崗珠的表現就是完全正常,沒必要懷疑。


  早估得會這樣回答,雲衝波倒也不覺有多失望,而立刻,另一個問題又冒上心頭。


  「如果只是要問我…法宮中應該有很多地方啊,上師您為什麼非要又跑來這裡呢?」


  苦苦一笑,寶寂仍未回答,但那一刻,他閃爍的目光,卻讓雲衝波讀出了他的擔憂。


  「您…您很擔心法王嗎?」


  心事被說出,寶寂默默承認,稍後,他更承認說自己其實一直全力阻止法王做出這個決定。


  「完全沒有必要…早就過去的事情,重複它,一點意義都沒有。」


  抓抓頭,雲衝波倒不是太同意寶寂的意見。


  「我覺得還好吧…」


  真者恆真,雲衝波認為,雖然很麻煩,不過這樣一次之後,也就可以給所有的事情打上終結了。事實上,這不僅是他的想法,也是絕大多數百姓和僧人的想法。


  「反正,照你說的,這個東西又不能作弊,又不會犯錯…那有什麼好擔心的?」


  哈哈笑著,雲衝波表示說,總不至於當年他是法王轉生,過了二十年卻不是了。


  「那怎麼可能啊…呃,對不起。」


  發現寶寂的臉色很難看,雲衝波突然反應過來:對密宗門人來說,法王,以及金瓶擎簽,都不是可以亂開玩笑的事情。


  點頭接受雲衝波的道謙,寶寂的臉上,仍是烏雲密布。


  「來到這裡,一半也是因為不想待在法宮苦苦等待,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說話中,遠處有炮聲響起,紅色的煙霧衝上天空,看到那,寶寂顯得更加緊張。


  「…結果出來了。」


  明顯很渴望立刻知道,可同時,寶寂卻又緊張到了沒法移動,儘管身子在微微的顫抖著,他卻一步也沒有動,看在雲衝波的眼裡,這實在很奇怪。


  (他…他倒好象在害怕啊…有什麼好怕的?)

  最後的結果,是在兩人還沒有回到法宮時,已迎頭碰上了前來報信的快馬。


  「…回上師,結果已經出來…」


  聲音越說越低,那信使的表情非常古怪,看著這,就算是雲衝波,也能猜得最後是那個名字勝出。


  「得到金瓶承認的…是曲細崗珠尊者。」


  之前有一點猜想,但當確實知道時,雲衝波還是很愕然,但與寶寂比起來,他的這點愕然又實在什麼都算不上了。


  聽到那名字時,寶寂如同被雷劈中一樣,僵硬的站住,一時間,似乎什麼也聽不見,更談不上說話,直到信使又重複了兩遍,他才怔怔開口。


  「哦…是嗎?」


  巨大的失落,一望可知,任誰也能看出寶寂所期盼的是什麼結果。


  (哦,但是,這就和當年金瓶擎簽的結果不一樣了啊,難道那隻瓶子也會搞錯…為什麼會這樣?)

  腦子一片混亂,雲衝波問那信使,在密宗的規定中,有沒有說兩次擎簽不一樣該怎麼辦。


  「我,我也不知道,也許,還可以進行第三次?」


  那信使同時也是寶寂門下弟子之一,明顯對這結果也很沮喪,一邊說,他一邊偷偷的看著寶寂,似乎是想要從他那裡得到一點支持。


  「不,不會…而且也沒用的…」


  滿臉苦澀,寶寂這樣說了半句,卻又嘎然而止,更匆匆趕向法宮,也不管身後兩人都還糊裡糊塗。


  很快,這消息已傳遍全城,將「驚愕」帶向每個角落,每個人也被這意料之外的變故弄得不知所措,而大多數人,正如那信使的立場一樣,開始懷疑是否過程中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開始希望是否應該再進行一次。


  「…說到底,現任法王在位二十年,一直都做得很好,還是有一些威望的。」


  依舊熱情高漲的在研究文物,楊繼之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這些事情的影響,花勝榮也一樣從容,根本不為所動。


  「誰是法王,有什麼區別啊,那只是個位子,其實誰坐都沒關係。」


  與他們相比,雲衝波就顯得很沉不住氣,在屋裡來回的走著,總是定不心來。


  此刻,幾乎所有高級僧人都已進入法宮,來討論這從未有過的事情,來決定當如何處置。而被邀請前往的人中,也包括了法照和屈竹,卻沒有班戈。


  據法照的估計,如果現任法王要求再進行一次擎簽,應該可輕易得到七成以上僧人的支持。


  「不管怎樣,他已經做很久了,並沒有什麼大錯誤…而且,今次的過程有很多和習慣不一樣,以這些為理由,應該可以再來一次。」


  不僅法照,這也是多數人的想法,花勝榮和楊繼之更都認為,法王決意動用金瓶,總不是為了讓自己快點下台。


  「明擺著嗎,他純粹是為了壓住曲細崗珠的風頭才舉行擎簽的…可不是為了讓位。那現在既然手裡牌還夠,當然要繼續賭下去。」


  似乎很有說服力,但,每當想到寶寂,想到他那苦澀而沉重的面容,想到他的顫抖和僵硬,雲衝波就覺得,恐怕,不會這麼簡單

  (他,到底知道什麼事情呢…)

  入夜之前,結論出現,幾乎令花勝榮和楊繼之的下巴摔成碎片:與絕大多數人的期望完全相反,和寶寂的判斷一樣,現任法王宣布,承認自己的失敗。


  「金瓶是不會錯的…我接受。」
——

  黑暗當中,「達勉倉嘉」靜靜的坐著。


  當他已不再是「法王」的時候,他也不就不再是「不空」,已被放棄二十年的名字,奇迹般,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因為這是「從來」沒有出現的情況,所以沒人知道應該怎麼「對待」他,到最後,還是新任法王做出決斷。


  「他和我一樣,身上寄有初代法王的偉大靈魂…所以他也有權繼續留在雪域,留在這法宮當中。」


  「思鄉的滋味,二十年來我已經很明白,沒有必要再將之轉嫁他人。」


  因為這,達勉倉嘉可以繼續留在法宮當中,雖然他要從原本的住所中移出,但分配給他的,仍然是整座法宮當中最好的幾套房間之一。可是,這卻阻止不了「人心」的變化。


  當那些曾經恭敬服侍多年的近侍也在態度上出現微妙變化,達勉倉嘉便以一種沉靜而又高貴的笑容教他們可以離開,去一些似乎能帶來更多回報和更多安全的地方去。


  起初雖然帶著畏懼和怯懦,但當第一人邁出腳步時,雪崩的出現,就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很快的,用著各種各樣的借口,曾經緊緊圍繞在他身邊的人群,一一散去。


  安靜,深黑色的安靜,寬大的房間里,靜靜枯坐著的達勉倉嘉似已完全被黑暗吞噬。


  不知過不多久,室內的空氣方又開始緩緩流動,似察覺到這變化,達勉倉嘉輕輕動了一下,卻立刻被人阻止。


  「不必回頭…你就這樣坐著,這就很好。」


  沒有回頭,達勉倉嘉卻也顯然知道來得是誰。


  「你…你終於來了。」


  「唔,我來了,因為…你錯了。」


  肩頭微微戰了一下,達勉倉嘉道:「是,我想,我的確錯了。」


  從曲細崗珠進入吉沃開始,達勉倉嘉就認為,來者只是一個替身,絕非真正的靈童。


  「無論他做了多少事,無論他怎麼讓寶寂他們信任,我都認為他是假的。」


  「是…」微哂著,那人道:「但到最後,這個『不是』靈童的人,卻竟可以在金瓶擎簽中勝出。」


  聽到這,定力如達勉倉嘉也要微微抽搐嘴角,聲音也似變得沉重。


  「我不明白…這是我唯一不明白的事情。」


  「他明明不是曲細崗珠…直到他走進靈殿時我還這樣確認著,但,他卻的確被那絕對不會錯誤的金瓶選中。」


  「可是,他明明是假的。」


  「我沒有證據,支持我的只有感覺…我就是知道。」


  從一開始,達勉倉嘉便認為,班戈接回的人絕非曲細崗珠,但只憑感覺,並不能直接否定它人的真偽,所以,達勉倉嘉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個人在行動。


  「他做得很好,極為低調,但卻又總能把自己的每點行蹤都泄露出去…不知不覺中,已有人開始被他吸引。」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無妨,但在熱振一戰後,達勉倉嘉就不能再裝做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所展現的力量…對普通信徒倒沒什麼,但,對真正有地位的高階僧人來說,卻意味著很多。」


  「每一口海子都是您的眼睛,每一座雪峰都是您的手指,您有英雄的象徵,一身潔白,內供、外供、密供三者如雲般聚集在您面前,如須彌山一樣高不可攀…是么?」


  輕聲背誦著,那人低低笑道:「但這卻也有你的錯誤…為何,你不早些出手,早些將這一切結束?」


  微微搖頭,達勉倉嘉道:「我…我也許能,但我卻沒有機會。」


  一直被怪病困擾,和糾纏於六賢門者與三大寺的暗鬥,同時,達勉倉嘉更從來沒有參與過任何實戰,儘管相信自己有著強大力量,但當沒有經驗時,那並不見得會多有用。


  「而且,寶寂也一直在勸我…勸我不要出手,甚至,在吉祥友和寶金剛倒下后,他仍然勸我不要去。」


  「…你懷疑他?」


  來人的反應很敏銳,也很自然,但,達勉倉嘉只是搖頭。


  「絕對不會。」


  「不過,他心裡的確藏著一些事,一些令他越來越憔悴的事。但只要他不想說,我也就不問」


  對這老人甚為尊重,也有著高度的信任,達勉倉嘉並不想強迫他說出來。


  「那怕是現在?」


  「那怕是現在。」


  當達勉倉嘉態度堅定時,來人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而你之所以決意舉行金瓶擎簽大典,也就是因為你認定他是假的,因為你想用最直接和最快捷的方法結束一切…是吧。」


  「對。」


  苦苦的笑著,達勉倉嘉表示說,卻未想,到最後,自己才是被篩選掉的那一個。


  「等等…你已經認輸了?」


  來者對達勉倉嘉的態度甚為意外,並表示說一切仍可逆轉。


  「他是真還是假…其實都沒有意義。當我出手時,怎麼都是一樣。」


  口氣充滿自信,那人認為,敗殺九戰神,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只是一些小鬼,彼此間差距也很大,當日若是本座,絕不會有人逃生。」


  重提某件達勉倉嘉也明白的事情,那人表示,自己說的話始終做數。


  「給我你能給的,我就會給你我所承諾的…然後,一切,都會結束,會和從前一樣。當初我這樣說,現在我仍然這樣說。」


  「不。」


  拒絕了來人的提議,達勉倉嘉表示,自己不能這麼做。


  「因為,他的確通過了金瓶擎簽。」


  相信金瓶,相信沒人可以在這上面做手腳,達勉倉嘉相信,不管之前來的是誰,但當他可以通過金瓶的選擇時,他就是真正的法王,是不空的轉世。而自己,其實並不在乎法王的位子。


  「那個年輕人…他的說話很正確,這個位子,其實很可悲。」


  「其實,這只是一個位子,誰坐都可以,能夠讓金瓶認可的人,就可以坐這個位子。」


  即使知道自己是敗在「陰謀」下也不在乎,當確認了對方的確也是轉世靈童,當確認了對方的確有資格成為法王,達勉倉嘉,他就完全不想再奮鬥下去。


  冷笑了一聲,那人問達勉倉嘉,是否只有這個原因。


  「是否,你也還有擔心,不敢給我以我想要的?」


  「是。」


  坦然承認,達勉倉嘉表示,那人所要的,自己也的確不敢輕易給。


  僵持許久,最後,那人輕聲嘆息著,消失在了黑暗當中。


  「要懷疑自己…那也由得你。但不管怎樣,我還會再等一段時間,」


  「若回心轉意,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

  一樣坐在黑暗中,班戈卻是非常興奮、非常高興。


  臉上不停的淌著汗,他非常激動,不停的在椅子里蠕動著。


  「你很激動啊…這不太好。」


  藏身黑衣當中,班戈等待的人終於出現,立於窗前,他淡淡告訴班戈,這樣子激動,很容易被人看出問題。


  「新的法王對你已經嚴加訓斥,你沒有討到任何甜頭…所以你不該高興。」


  訕訕的笑著,班戈表示說,現在只有兩人,可以放鬆一點。


  「兩人?」


  譏諷的笑著,那人向黑暗中示意,眯起眼,班戈方發現地上還躺著一個人。


  想看清楚是誰,但在那之前,來人已開始向班戈發問。


  「…就是這樣,絕對沒有問題。」


  臉色轉做認真,班戈迅速彙報了近日幾件事情,表示說決無問題,一定不會留下手尾,而當看到那人似乎稍顯放鬆時,他更溺媚的笑著,希望能夠知道一些事情。


  「…到底,那個假貨是怎麼通過金瓶擎簽的呢?」


  這實在是班戈最關心的問題,一直令他寢食難安,直到一切塵埃落定,他才放下心來。


  「這個,你不用知道…」


  態度很倨傲,那人更告訴班戈,除了剛才交待的事情外,還有兩件事,必須今天晚上做完。


  「要殺兩個人…其中一個交給你,另一個我則會親自動手,然後,一切才算是天衣無縫。」


  「要我動手?」


  有點疑惑,而當班戈終於看清了躺在地上的是誰時,更大為吃驚。但早被這人完全收服,他隨即就拔出刀來,將那人的頭顱砍開。


  「這一刀砍下,我就完全沒路可退了,大人,今後一切都仰仗您了。」


  微微點頭,那人表示說這是當然。


  「不過,今後也不需要你再做什麼了,什麼都結束了…唔,不,你還得做一件事,必須你做的事。」


  班戈立時肅容道:「大人請儘管吩咐,小人萬死不辭…唔,大人?!」


  聲音驟然提高,卻立刻斷掉……被一把插入喉頭的匕首,生生,截斷。


  「你能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死掉,趕快死掉。」


  靜靜看著班戈扭曲著倒下,隨後,那人似終於放心,緩緩將頭上的罩帽拉落,步至窗前,注視著外面的萬家燈火。


  「吉沃…在晚了二十年之後,你,終於還是回到我的手中了。」


  月光落入,照在新任法王,曲細崗珠那平靜、微笑著的臉上,也照在班戈那扭曲、憤怒的臉上…還有,還有屈竹,那已被一把大刀從中劈開,完全變形了的臉,在月光映照下,顯著加倍的可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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