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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那個吉祥什麼的尼姑竟然就這樣沒了…)

  因為法照的緣故,四人皆得到高規格的接待,奢華之處,端不讓中土那些大富大貴之家,但對此從來也沒有什麼感覺,雲衝波愣愣的躺在床上,全沒注意到牆上五色布巾縫的有多精緻,更沒注意到腳下所鋪的毛毯有多厚多舒服。


  剛才,經由屈竹的告知,雲衝波知道了吉祥友與寶金剛都已告身死的事情。與吉祥友只是一面之緣,與寶金剛更是連面都沒有見著,按說雲衝波根本便不該有什麼感覺,但事實是,他卻很不好受。


  追根溯源,雲衝波覺得可能是與那些唐卡有關,那些風格粗曠的繪畫竟有著非同一般的衝擊力,使他一見之後,始終難忘,尤其是那些由戰神九兄弟製造的流血與殺戮,更是印象深刻。


  (那種事情…還是不要發生的好…)

  生性本來就不喜歡戰鬥,亦不篤信任何宗教,雲衝波對這種因教門立場而生死相搏的事情實在是不能理解,而當在一路上漸漸了解到這雪域之地的情況時,就更加的沒法接受。


  (已經窮成這樣子了,還要搞事…神要人信,那至少也該讓人的日子過得更好,有本事就讓這兒長出糧食來啊。)

  雖然美麗,但這雪域同時也是貧瘠非常,只有極少數地方能夠種植糧食或是放牧牲口,更沒法自行大量製造鐵器和陶器,雖出產一些稀有藥材,卻嚴重缺乏絕大多數常用藥草,固然傳說在深山中有價值不菲的銅錫甚至是金銀礦藏,但…看一看那些長年被冰雪封閉的山脊,就算是雲衝波,也知道運它們出來的成本還要遠遠高過礦物本身。


  仔細想一想,雲衝波覺得這片雪域根本沒有任何東西是中原諸州所「不可或缺」的,這樣一來,他倒也較能理解為什麼朝廷在這裡沒有稅官,因為在這樣一個地方,即使勉強,恐怕也只能收到可憐的一點數目,真還不如藏富於民,至少還可落個好名聲。


  檀山之地亦非膏腴,但相較此地卻已好出太多,有這樣的背景,雲衝波其實很可以理解普通百姓在這裡生存的艱難,更對他們能夠憑著單純的熱忱將一棟棟華美廟宇建起而深感敬佩,亦因為這樣,他對那些苯教信眾更加沒有好感。


  (但是,那些傢伙中,倒也真有高手的…)

  沒有與吉祥友交過手,眼力也沒有好到能度人深淺,但至少,雲衝波知道她早在十多年前便有八級力量,亦知道那什麼寶金剛更在其上,這樣子去考慮,能夠將他們一齊除掉,敵人的實力委實驚人,至少,那個和自己交了一次手的「郎什麼丁」一定做不到。


  因為想到黑暗中還有強敵隱藏,雲衝波竟感到一絲躍然,這發現令他驚訝,也令他有一點苦悶。


  (這,這樣可不行…我為什麼會開始喜歡打架了呢?)

  卻,又想起,當日,金州,吳起鎮外,那幾乎咬透了嘴唇、咬碎了牙齒,卻還要硬裝作若無其事時,在心底,許下的誓言。


  那因苦澀而生的決心,立刻又將雲衝波的胸膛鼓動,儘管時隔了許久,儘管今日已遠遠強過當時,但,雲衝波卻仍能清楚記起那時的每個細節,記起自己當時的無力感和屈辱感。


  於是又想起之後,想起發生在宜禾的那些事情,想起自己是怎樣去努力的保護那座城,想起馬伏波是怎樣與自己重逢又很快離去,想起那時的悲傷,想起那時的沮喪。


  也想起,自己是怎樣從沮喪中醒轉,想起自己是怎樣發憤,和堅定了讓自己走到今天這裡的決心。


  (小音,還有玉清真人,其實應該謝謝你們的…)

  想起那個溫柔而又乖巧的小音,雲衝波也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不覺又想到:「也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有沒有找到她的家人…」又想到:「很久沒見聞霜了,她現在一個人在南邊,也不知道過的好不好…」


  若心思止到此處,亦算是「止之於禮」,但不自由主,雲衝波卻想到更多,想到初啟面具時的那一瞬驚艷,想到一齊逃生時的相互扶助,想到在洗兵河畔的那一次溝通,想到她發現落入伏龍陷阱時的失落憤怒,想到她獨拒追兵的決絕與忠誠,想到在冀北雪原上的茫茫跋涉…


  而同時,雲衝波亦回憶著自己的誓言,那一定要比蕭聞霜更強的誓言,儘管今天他已強了很多,但認真面對這個問題…他亦只能苦笑,並安慰自己說未來還早。


  (哎…真是的,如果聞霜能夠弱一點就好了…如果她能象小音那樣,什麼都要靠我保護…)

  悄悄閉著眼,雲衝波在心裡用力想象那個蕭聞霜該是什麼樣子,而當告訴自己這只是心裡的想象,沒有別人會知道時,他更把膽子漸漸放大,開始想象另外一些場景,一些,會令他臉色通紅而又會在心裡偷偷笑著的場景。


  (如果再夾起來喂幾口,那可就更美了啊…)

  用力的綺想著,雲衝波卻突然發現,正按自己的想象,乖乖端坐身前,在為自己捧上她親手烹制菜肴的蕭聞霜,竟不知在何時換上了小音的面容,正看著自己,很溫柔的笑著。


  這一驚非同小可,雲衝波猛的睜開眼睛,更情不自禁的伸手疾推,想把「小音」從身前推開,卻渾忘了自己正躺在床上,結果,劇烈動作的後果,是自己砰的一下,從床上摔下來。


  堂堂八級強者,竟然會睡覺睡到落床,這實在已是非常難看的事情,而一當想到剛才的夢境,雲衝波卻還要羞慚上幾十倍還多,儘管明知道這夢境絕對只有自己曉得,卻還是被弄的臉上發燙,額上背上都是汗水。


  (這個,這算是什麼意思…)

  好容易才鎮定下來,用被子把頭上的汗水擦掉,雲衝波只覺得口乾舌燥,焦渴異常,因桌上未擺茶水,便將盛奶子的銀壺端起,咕咚咚一氣喝掉,才覺好受一點,坐下來細細思量,終於恍然大悟:「看來這就是是天意,不要指望聞霜會做菜了…」雖然又覺得蕭聞霜會不會做菜似乎也輪不到自己管,但不知怎地,心裡卻就是好生難受。


  忽聽門上砰砰有聲,嚇了一跳,一抽搐間早從桌邊躍起--險又將桌子帶倒,幸好及時按住——大聲道:「誰?」聲音出口,自己也覺聽起來「大不正常」。


  便聞門外,一個極為和緩的聲音慢慢道:「貧僧法照,適聞異聲…花施主,你可有什麼不適么?」
——

  將法照延入,請他坐下,雲衝波大感忐忑,很怕「這老和尚」果然有些門道,能夠看出自己剛才在想些什麼,因為心裡有事,他直到端著銀壺倒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已將奶子喝空了。


  「無妨的…」


  合什微笑,法照道:「君有贈茶之心,吾有受惠之意,便同身受…更何況,老衲也不食此物。」


  因為房裡也確實沒有茶水,雲衝波也只好訕訕笑著,自己坐回床邊,肚裡卻感好笑,「和尚倒也好對付的,拿空杯子也可以算是上茶…」卻見法照將房裡打量一番,道:「花施主適才可是著魘了么?」不覺一驚,想道:「真是有門道的?!」忙應付幾句,所幸法照並不深究,只道:「老衲身邊也攜了些安神定心的藥物…」見雲衝波笑著搖頭,也不為已甚,起身道:「如此倒是老衲叨擾花施主安歇了…」雲衝波見他欲要辭去,卻突然靈機一動:「都是佛門裡面的事情,不如問他算了。」
——

  「哦,你是好奇,為什麼名字叫『六賢門者』,卻只有四個?」


  再度坐下,法照仔細聽著雲衝波的問題,並慢慢點頭,告訴他,那是因為那若和語自在兩人都已故去。


  「這個我猜到了,但還是不對啊?」


  摸著頭,雲衝波仔細組織著自己的思路,把自己的疑問一一理出。


  其實還在當初覺日寺的時候,他就已很感奇怪,那麼小規模的寺廟,竟然會有吉祥友這樣的強者駐錫,而在剛才,聽說了寶金剛死訊的同時,他也知道了寶金剛是和吉祥友一樣在外主持,那寺廟,甚至較覺日還要為小。


  實力決定地位,在甚麼組織中也是這樣,當一路見到的絕大多數寺主力量都渺不足觀時,雲衝波便已在感到奇怪,而當進入吉沃,知道了「六賢門者」的重要地位時,雲衝波就更加覺到不對。


  制度中,六賢門者的地位在三大寺主之下,但因為他們「隨扈法王」的特殊,雲衝波覺得,他們應該就大致等於「宮裡的人」,相當於那些太監或是侍衛的頭領。


  「那些人,都是很厲害、很有地位的,只有他們欺負人,不可能被人欺負,而且,應該是始終跟在皇帝身邊,就算到外邊走,也會很快回去…」


  不僅如此,雲衝波亦對六賢門者當中的空位感到奇怪,從一些只言碎語中,他也猜到那兩人已不在人世,而似乎,那是很久以前便已發生的事情,為什麼這兩個位子會一直空到現在?

  「反正,我覺得,這不僅僅是沒有合適人手的問題…」


  聽得非常認真,法照更因為雲衝波的推測而動容,考慮了一會,他表示這些問題自己都可以回答,但,他卻希望雲衝波能先將自己的問題全部問完。


  「嗯?你怎麼看出我還有問題的?」


  對法照越發佩服,雲衝波想了一會,又繼續說下去。


  因為答應了吉祥友的託付,也確實收取了對方的謝禮,雲衝波一行現在似乎應該和苯教的信徒們處在敵對的立場上,維護密宗才對,同時,吉祥友和寶金剛的死訊,也好象在證明著敵人的強大和無情,但一個人回到屋裡,雲衝波越想,就覺得還應該再知道更多事情才對。


  「因為,在中土也有這種事情的,我…唔,我是說比如說太平道,朝廷一直說他們是壞人,他們自己當然說自己是好人,那到底是好還是壞,我覺得光聽誰的都不對,應該是兩邊說話都認真聽過的人,才可以做判斷…」


  唐卡上的繪畫確實血腥,但冷靜下來,雲衝波就明白這僅只是繪畫而已,不代表任何事情,吉祥友和寶金剛的確已經被殺,但…就象在太平道發生的事情一樣,當朝廷的高手們與太平道眾做殊死搏鬥,誰殺掉誰似乎都談不上邪惡。


  苯教…到底是什麼?雲衝波現在就很希望能夠知道多一些關於它的事情,既然吉祥友也說之前兩教間並未發生過戰爭,那雲衝波就覺得現在也似乎不應該非要用刀子來解決問題。


  「這地方已經很窮了…而且也沒打過仗,他們根本不知道真打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幼居檀山,距離北邊與項人的交戰區不過幾百里而已,雲衝波從小就經常聽到很多關於打仗的事情,而數度進入時光洪流以及自己在冀州和金州的幾次經歷,都使雲衝波深深明白那會造成多大的破壞,因為這,他實在也不希望再親身感受一次。


  「信苯也好,信佛也好…真得有這麼大的區別嗎?日子最後還是要自己過的…能保佑過好日子的才是好神仙,不保佑發財娶媳婦,卻保佑人家去玩命,那算什麼啊…」


  很不滿意的嘟噥著,雲衝波卻突然想起來對面正是個佛門的高層人物,什麼「發財娶媳婦」更是大大不敬,忙住嘴時,卻見法照居然也沒有慍色,聽得極為認真。


  「原來,是這樣嗎,能保佑過好日子的才是好神仙…」


  長嘆著,法照說話的聲音非常奇怪,使雲衝波有些緊張,但仔細觀察,又好象沒有生氣。


  「花施主,謝謝你。」


  突然起身,法照竟向雲衝波深深施禮,這實在是嚇了雲衝波一跳,慌忙起身時,卻腳下一滑,「呯」的又摔倒地上。


  片刻間連摔兩次,雲衝波自己都覺得實在是很糗,法照卻全無笑意,將雲衝波扶起,再度正色一拜,道:「受教了。」


  (這個,我開導你什麼了呀…)

  大感悚然,幸好法照已回復常態,緩緩坐回椅上,並開始為雲衝波解說他的疑問。


  用很簡單的描述為雲衝波介紹了十餘年前的「白蓮」一役,法照說的並不快,還常常要停下來想一想,臉上更時不時現出痛苦的樣子。


  對任何一名佛門子弟來說,這實在也是不堪回首的過去,法照卻全無所諱,將道宏如何破門求道,又如何被設計陷害,終淪魔道等事,一一說得清楚,聽得雲衝波大汗淋淋,感覺極是複雜。


  (這個,和尚也會這樣…)

  「後來,蓮音寺前一戰,那魔僧所向披靡,無人可敵,如果不是那若上師和語自在上師拼出命來使用了『劍極神獄輪』的禁招將他重創,那就算是佛尊重臨,也很難說會怎樣…」


  神色中有無限感慨,法照表示說他那時力量低微,七級中游雖然能在佛門中列名前百,但面對那一戰,這力量根本沒有意義,更因為他極為缺乏實戰經驗,還在第二輪戰鬥中就被打昏過去,脫離了戰場。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老衲反而能夠活到最後,更因年歲痴長,竟能主持凈土一宗,說來也真是慚愧…」


  對法照的自慚不感興趣,雲衝波反而是對法照所說的「劍極神獄輪」更覺好奇,而當法照為他稍做描述時,他眨眨眼睛,心道:「難道是聞霜用過的那個什麼劍輪…」不覺口中道:「咦…這招很厲害么?我好象也不覺得…」猛聽法照顫聲道:「你見人使過這招?!!」語氣極為驚訝,方覺失言,再想掩飾時,卻見法照神色漸緩,道:「不可能…那若上師和語自在上師便是最後兩人,之後,就連修鍊口訣也被密宗毀卻…花施主,請恕老衲失禮了。「見雲衝波怔怔點頭,又嘆道:「花施主有所不知,老衲口拙,實未能將那一招的威力形容萬一…那一招,實在是很強、很強的…」卻也到底沒形容出怎麼個強法。


  雲衝波一時口快,見對方自留餘地,當然是再好不過,連連點頭,心中卻道:「能有多強?我不是捱過了么…」想著居然有些美滋滋的。


  又聽法照嘆道:「但,也正是因此一招,才為密宗留下了此後十來年動蕩不休的根子…」不覺大奇,想道:「強招伏魔,那就好的很,又動蕩什麼啦…」忽然靈機一動,失聲道:「難道說,這什麼什麼輪,其實本來是苯教的法術么?」


  愕然看向雲衝波,法照嘆道:「施主真是聰明絕頂,舉一可以反三。」倒說的雲衝波訕訕不已,勉強笑笑,心裡已自雀躍,想道:「我都是『聰明絕頂』了哎!」唯看看法照的光頭,卻又覺得不是太妙:「老和尚也是『絕頂』了,這樣誇我,不會是想勸我什麼什麼吧…」


  又聽法照道:「適才花施主以為密宗與苯教或者可以不必刀兵相見,這責的很是,但,不是老衲諉過於人,這苯教之義,確是不能與佛門相媲的。」


  起源已不可考,苯教的歷史,並不短過佛門或是道家,但始終也沒有形成完整的理論,更處處透著蠻荒時代的影子,公允的說,其比佛門的「落後」,可以說是體現在各個方面。


  「特別是他們的祭神之禮,可以說是完全沒有進步。」


  相信萬物皆靈,苯教並不拜信特別的某位主神,而是將一切山水草獸皆相信為神之所寄,這正是上古巫神之教的重要特點。而不僅如此,他們更將那種野蠻的祭祀之禮也一併繼承。敬神必以血肉,越是重要的祈敬,越需要更多的生命,同時,也會以毒物之屬攙入祭品當中,與之相應的,其教義也多以宣傳神的殺戮大能,懾束民眾為主,因著這,苯教的信眾也頗具攻擊性,對使用暴力來解決問題並無心結。事實上,當初佛門慢慢將苯教取代的過程中,就經常有苯教的死忠分子以血與火發動逆襲,對密宗門人和信眾進行攻殺。


  不過,因為崇信暴力和殺戮的緣故,苯教在各種攻擊性的武學或法術上的研究卻很有成就,開發出了一些威力奇大的招術。


  「具體是怎麼樣的,老衲非屬密宗,也並不清楚,但從描述來看,應該是有一點類似當年那魔僧的『地獄殺道』,是純粹為了殺生而創…只不過,這些招式卻也不是什麼人都可掌握,至少,在當初密宗取代苯教的過程中,其陣營中並沒有出現能夠自由使用這些招式的強者。」


  在將苯教的影響力漸漸邇滅的過程中,密宗也漸漸將這些資料獲取,擁有遠比苯教厚實的人才資源和研究體系,他們便可將這些招式一一研究重現,並將其納入到佛門體系當中。


  不過,這過程卻非一帆風順,中間始終也間雜著爭議和反對之聲,因為,密宗本就是反感於中土各宗與儒道制度融合才出走邊陲,在這大背景之下,主張維護宗門的純潔性,拒絕這些「異端之術」雜入的聲音,始終也極為響亮。


  前後持續了近千年的爭執,在約三十五年前有了階段性的結果,當時的密宗法王做出最後決定,毀卻一切繼承自苯教的武學及法術紀錄,同時也儘可能減少乃至取消那些從苯教中吸收來的儀式和制度。


  「哦,是這樣嗎…,可是?」


  拍拍腦袋,雲衝波很快想到了不對的地方:三十年前便已毀卻的強招,為什麼卻又在十幾年前出現還立了大功呢?


  「這是因為,在命令發下的時候,那若及語自在兩位上師已對之擁有了一定程度的研究了解,而雖然相關資料都從此毀卻,但那些領悟,卻足以讓他們掌握到這一招的精要所在。」


  事實上,那若當時本就是反對毀卻這些紀錄的代表性人物之一,認為「招式無善惡,重要的是使用者」,他始終也希望密宗繼承這些強大力量用以護法,但因為代表的是少數派,他的意見最終沒有得到接納。


  「嗯嗯,不過我倒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啊?」


  生性寬容,雲衝波始終也對這種宗教特有的偏執感到不可理解:教義之爭僅是教義之爭,如果外化到一切關連事物上,那就實在很沒有意思。


  「招式、法術…苯教的人肯定不只留下這些東西吧,他們肯定也有蓋房子,也有種糧食,如果態度那麼堅決,是不是應該把他們蓋的房子全部拆掉?」


  說到正高興,雲衝波突然想起法照的立場,連忙收住話頭,並做出今夜的第二次道謙。苦笑著搖搖頭,法照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僅是繼續他的講述。


  魔僧身敗,那若無疑立下大功,但消息傳回,卻激起巨大的波瀾:佛門高僧迫到生死關頭,竟要使用苯教秘招來將戰局挽救,這種衝擊,就算未處其時,也可以想象。


  因為這,傾向於同情苯教的議論再次出現,其中最尖銳者,更指密宗不過欺世盜名,到關鍵時候,還要靠苯教眾神的力量救命。這當然讓密宗眾僧沒法容忍,而因此,也開始出現言論,認為對違背法王之令使用禁招的兩人不宜表彰,反而應該加以責懲。對之深感憤怒,吉祥友及寶金剛強烈反擊,要求給兩人以與其身份相稱的評價及葬禮。


  斯時,現任不空年紀尚輕,權威不著,沒法對三大寺主施以太多的壓制約束,爭執到最後,是不了了之,將事情擱置,既無責懲,也沒有風光大葬。


  但這卻帶來嚴重的後果:篤信輪迴轉生之說,六門賢者的增補並非隨便找幾名強力武僧那麼簡單,需要以逝者的遺物進行一些專門的儀式,對新晉者施以祝福,並將某種神秘的力量傳遞,過程中,則需要三大寺的代表一齊灌福。但因為情況的特殊,這種儀式卻始終無法進行,一晃眼竟已十來年過去。這過程中,吉祥友及寶金剛更因為堅持立場不改而被三大寺聯手壓制,忿而遠離吉沃,至外圍小寺主持。


  「溯本求源,一切皆是因那魔僧而起,唉…」


  長長嘆息,法照神情極為複雜,似乎正在思考很多東西,但聽在耳中,雲衝波卻不能認同。


  「不是吧,問題應該還是出在密宗自己人身上啊?」


  仔細整理思路,雲衝波慢慢說出他的觀點:在他看來,這事情其實與有沒有白蓮一戰沒有關係,既然伏下了這樣的暗傷,就早晚也會爆發,所差的,只是形式和時間點而已。


  「反正,我覺得這事情主要還是密宗的師傅們不好,不能怪那什麼白蓮…呃,對不起。」


  寬容一笑,法照表示說不必介懷。


  「佛門主張不打誑語,施主說的都是真心話,有何可怪…」


  站起來,法照微微躬身,向雲衝波告辭。將他送至門前,雲衝波突然又想起一個疑問。


  「這個…還有一件事…我是說,法王生病,難道很奇怪嗎?」


  從剛才起,雲衝波就覺得很不對勁,不空很明顯是有病,可在酒宴上卻沒有以此為理由告退,不僅如此,雲衝波還有感覺,他似乎是在掩飾自己的病情,至於剛才,楊繼之也曾試著探問病情,卻只換來了寶寂非常明顯的不悅。


  「這…」明顯的感到為難,法照似乎在斟酌語句,一見這,雲衝波就知道自己又問錯了話,連忙又把話題帶回來,將法照恭敬送出,又聽法照笑道:「令叔和楊施主倒睡的早…」也只笑著點點頭,卻忽然一震,臉色驟白,只不敢作聲,將法照送回屋中,方到花勝榮門前,輕輕敲了幾下,全無動靜,試推時,倒是拴著的,再想終不放心,一咬牙,雙掌運力,將門栓震斷了,進屋細察時,只叫得一聲苦,不知高低:見那床上空空蕩蕩,那有花勝榮的影子?至於另一邊的楊繼之,那正也是不必看了。


  (兩個混蛋!)


  雖對兩人高度警惕,雲衝波卻到底沒想到他們第一夜便要「動手」,當下也不敢喚人,更不敢驚動法照,悄悄回屋收拾一下,就又匆匆出門。


  (第一天時間,他們又不認識路,肯定是去之前吃飯的地方偷銀器了…)

  生怕驚著了法照,雲衝波躡手躡腳出了院子,卻不知,身後,一雙目光始終也凝聚在他的背上。


  「很有趣的年輕人啊…」


  隔著窗子,輕聲喟嘆的竟非法照,而是法王不空,身側,法照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剛才的說話,其實很簡單,可是…卻是我們整個密宗一直也沒有想通的道理…嘿…」
——

  「你們兩個傢伙,都是混蛋!」


  一如所料,雲衝波在大廳里將正在「工作」的兩人抓到,幾乎氣結,卻也無可奈何,雲衝波一邊壓低聲音罵人,一邊押著他們向回走。


  「可是,賢侄,你應該理解的才對…」


  全無愧色,花勝榮認真解釋自己的理由:連吉祥友那麼強的人都隨隨便便就沒了,他們這些人又算是什麼?

  「別管答應過什麼,那尼姑人都死了,不會怎樣啦。」


  對敵人的強大和迅速都極為震驚,而再認真想一想,如果對方動作快一點,更有可能把法照這一行人也一齊堵在覺日寺里。


  「別指望什麼佛尊來保佑啦,你看看這些傢伙的手段…你覺得他們會害怕嗎?」


  「所以,你就想儘快撈一票跑路…是吧?!」


  對這個問題,花勝榮回答的理直氣壯,而雲衝波打的也氣勢十足,令他整個臉部都幾乎陷入地面,看到這,楊繼之的態度更變作非常配合,連連誇獎雲衝波真是「少年英雄,前途無量」,但很可惜,這卻只換來另一隻拳頭,將他打到趴下,與花勝榮作了一對。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你怎麼能這樣!?」


  顯然對自己的戰術失敗非常惱火,楊繼之壓低著聲音發出責難,同樣也感到有一點點奇怪,雲衝波想了一想,才找到答案。


  「因為,你說這些話的時候和大叔太象了,所以我很自然的就也打了你一拳…對不起啊。」


  雖然知道對方只是一個小偷,但對於不算熟悉的長者還是保有尊重,雲衝波將楊繼之從地上拉起,道了謙,因為這,也順便將花勝榮拉了起來。正在幫楊繼之打灰的時候,卻意外的聽到了最不希望出現的動靜。


  「那邊是什麼聲音?」


  「好象有人,過去看看!」


  始終也非常小心,但先後把兩個人打到摔在地上,這實在不能不引起宮中守衛的注意,而雪上加霜,對方偏偏還是來自三人居所的方向。


  「這,這怎麼辦啊?!」


  耳聽人聲漸近,雲衝波有一點著急,再一回頭,見花楊兩人卻已跑出了很遠。


  「你,你們兩個,又不認識路…」


  「我們是不認識路,但賢侄你要再呆著不動,一定很快就能認識到公堂的路。」
——

  雲衝波的身手已相當不錯,花勝榮楊繼之更都是「見慣世面」,三轉兩轉,他們已把守衛遠遠甩開,當確信已經安全之後,三人站住腳步,喘一喘,也稍為放鬆一點心情。


  公允的說,能夠始終不被發現,花楊兩人的功勞要遠遠大過雲衝波,儘管力量不強,但法門百出的他們卻總有辦法逢凶化吉,不被發現的滑掉,而沒有任何收穫,守衛們也放鬆警惕,開始認為剛才只是聽錯了而已。


  很好的結果…只要,能夠太平回到屋裡。


  跑出來太遠,中間又七繞八繞,雲衝波早已不知道如何回頭,不過,幸好,除了年輕人外,還有長者二人組在。聽到雲衝波的問題,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很得意的笑容。


  「你,你們兩個不要一齊笑,很噁心…而且你們笑的好邪惡知不知道?」


  重重拍著雲衝波的肩頭,花勝榮告訴他說,以後一定要學習尊重長者的智慧。


  「武功是好用,但很多時候,武功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嘖嘖嘴,雲衝波並不是多以為然。


  「不就是每過一個路口就丟塊石子之類的嗎…我也聽說過的。」


  表示不屑,卻換來更多的嘲笑,花楊兩人都表示說,那只是小兒科。


  「路口突然多塊石子,那多麼扎眼,簡直就是給後邊追來的人指路,而且還很可能被人踢掉。」


  自吹了好一會兒,花勝榮才認真告訴雲衝波,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這種事情其實也沒有一定之規,最重要是靈活應變,善於觀察利用周圍環境。


  「比如這兒,到處都是酥油茶的味道,地上就算有幾滴油茶,那也很正常…對不對?」


  見雲衝波點頭,花勝榮更加得意。


  「所以大叔就在腰裡別了一點,每拐一次彎,就在路上滴一滴,這樣,我們回頭就沿著油滴走回去就可以了。」


  看見雲衝波似乎有些佩服花勝榮,楊繼之卻有些不服氣,插進來表示說,花勝榮其實還做的不夠細。


  「如果追來的人也很心細怎麼辦?所以,最好再多做一點預防。」


  也想到了使用油茶做記號,可楊繼之想的更深,每次做記號時,都故意滴在相反的方向,這樣,就算有人注意,也只會被引到完全相反的地方去。


  「哦,這樣啊…你們都很有心…」


  本想誇獎幾句,可突然想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雲衝波臉色一下變的慘白。


  「你們是說,你們都是用的油茶滴做記號,但,一個滴在正確的方向,一個滴在相反的方向…」


  見兩人一齊點頭,仍是一臉得意,雲衝波不禁怒火高燃,恨不得立刻拔刀出來,將兩人砍倒地上。


  「那麼,現在,兩個聰明人…請你們告訴我,地上這兩塊一模一樣的油跡,分別是誰滴下來的呢?!或者再說明白一點,我們到底該按那滴油跡的方向走呢?!!」
——

  因為同時建立了兩套路標,反而陷入了「迷路」的悲慘境地,每當想到這,雲衝波就會非常惱火,火到說出不話來。


  (都是敗事有餘的傢伙…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法宮也真大啊)

  已轉了快大半個時辰,仍然沒有找到正確的路,幾次想要找守衛問路,可一想到該怎麼解釋,雲衝波就很無力的放棄了這個打算。


  (所以說,一件錯事是不能用更多錯事去彌補的…)

  恍惚當中,雲衝波推開前方的一扇木門,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八角形的院落,上方的天井不大,但也能看見很大一片天空,周圍的每扇門似乎也一模一樣,猛一看,雲衝波還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今晚的目標。但稍一認真,他就發現了很多不對的地方。


  (這兒不一樣…那兒也不對…而且,這香味也很奇怪。)

  極淡,卻又不能忽略的香味,從院子的各個角落飄出,非常好聞,幾乎可以達到那種「沁人心肺」的效果。雲衝波深深吸了幾口,覺得非常舒服。卻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身後,花勝榮和楊繼之驚恐中又雜有懷疑的目光。與雲衝波不同,這兩個老江湖不會只停留在「覺得好聞」和程度,更能夠分辨出那香味是因何而生。


  雪蓮,只生長在高山陡岩之上的珍貴植物,有極高的藥用價值,是雪原上最具價值的幾種產品之一,若在中原,一朵干制的雪蓮就還要貴重過同樣體積的黃金…但,現在,它們卻被搓進香料裡面,在不停的燃燒著。這種事情,已不僅僅是「奢侈」兩字可以形容。整個雪域之上,有實力,有資格享受這種事情的,又能有幾人?

  嚴格來說,這問題的答案是個複數,但當地點是在法宮中央時,當周圍還可以看到更多明顯是古老又極具價值的器物時,兩人都在對方顫抖的眼光中,看到了同一個名字。


  密宗之長,法王不空!

  逃跑逃進對方老大的住所,這實在是衰到了極點的一件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裡會沒有守衛,兩人卻一點兒也不想被求知慾左右,拚命向雲衝波打著手勢,示意他趕快原路退回,可在雲衝波有所反應之前,動靜,卻先從屋裡出現。


  砰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摔碎,之後,有極低極低的聲音飄出,根本聽不出那是什麼,可細細聽時,卻能令人戰抖,能令人感到一種極大的痛苦,儘管只是「感受」,卻已令雲衝波一時失神,更不覺腳下力氣略大,踩出了一點喀吱喀吱的聲音。


  腳步聲響,屋裡的聲音立刻消失,隨即有燈火亮起,更是八面同時點亮,速度之快,使三人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已被眾多燈光縱橫交錯,鎖定在中間。


  花楊兩人臉色慘白,雲衝波卻反而抖起精神,看著聲音一開始傳出的方向,他猶豫一下,道:「這麼晚…這麼晚跑到這裡,我們也很對不起…不過,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忙的嗎?」


  呀呀聲中,屋門被輕輕打開,立身門前的,正是法王不空,已換作便裝的他,額上儘是汗痕,甚失莊重,神色間極顯憔悴。


  「花施主一片好心,不空豈敢不受…請進罷。」
——

  「我說,老花。」


  「唔?」


  「帶著這種小子做生意,你腦子裡進水了?」


  「這個…他至少手上功夫很硬,又很笨,有事的時候可以當成血牛用…至少不用擔心他先砍倒我后跑路!」


  臉拉得老長,花勝榮和楊繼之對坐在地上,都是一面愁容,一邊還不時去瞟一瞟雲衝波剛才進去的門。


  「血牛…是血豬才對吧!?」


  似乎再也不能壓制住自己的不滿,楊繼之呼一聲挺起身來,揪住花勝榮胸前衣裳,咬牙切齒道:「他以為自己是誰?知道了人家是密宗法王還不找借口逃掉,還當真想去治病不成?!」


  「這個…找借口逃掉,你覺得他會有這個腦子?」


  苦瓜著一張臉,花勝榮很無力的抱著腿,坐在地上。


  「不過,這小子很走狗運的,一向都能逢凶化吉,就希望他這次還能好運…不然的話…唔,前次覺日寺做的那筆生意,你料理的怎樣,不會被人搜檢出來吧?」


  「唔,怎麼可能…」


  連連揮手,楊繼之面有得色,表示說自己小心的很,甫一得手,已調泥糊住外面,又封上口子,假稱是未夠火候的腌菜,存在了路經的客店裡面。


  「干綹子行的須不比你們千門,最重要便是『二仙傳道』,只要傳出了手,所謂『賊沒贓,硬似鋼』,誰能將我怎樣?」


  「切…你那是沒遇上硬點子。」


  不屑一顧,花勝榮表示說偷東西始終還是不可靠,當時失風,當時受罪,必竟還是行騙來得穩當。


  「你還要費勁去過贓…我們卻可以讓肥羊自己馱著貨向圈裡面送…層次不同啊兄弟。」


  「我呸!」


  雙方均對自己的職業甚為尊重,一時間爭的好不熱鬧,倒渾忘了一件事:雲衝波,他根本就只懂一點點最粗淺的入門醫術,又憑什麼能夠去幫到法王?
——

  (是啊,我…我拿什麼來幫人啊?)


  剛才,因為那種「感覺」,使雲衝波一時激動,表示說希望能夠做出一點幫助,被不空延入屋內之後,冷靜下來的他,才開始發現自己的立場其實很奇怪:根本不懂岐黃之術,力量上也不會強過密宗的眾多宿老,自己又憑什麼來對堂堂的密宗法王施以援手?


  「唔,不過,這樣的心意,卻才是最難得的,貧僧已經心領了。」


  怔了一下,雲衝波才發現自己的心思居然已被看穿,大感佩服之下,他本想開口讚美幾句,卻又一時不知怎樣說話才算得體,反而還是不空微笑著將他安撫,告訴他自己其實沒什麼要緊的。之所以將他請進來,也是因為一些別的事情。


  「病、疼…那都沒什麼,左右不過一具皮囊…」


  微笑著,不空合什道:「貧僧現在所關心的,是另外一些事情。」


  「對現在吉沃城中這些事情,花施主有什麼想法呢?」


  「這個…」


  猶豫一下,雲衝波慢慢清理著自己的思路,開始說出他的想法,絕不相信那些人真是什麼「戰神」,雲衝波認為他們一定是假扮的,至於目的,他承認他還想不通。


  「製造混亂好吧…可這樣子搞法,他們又不能見光…而且如果事情鬧大了,這兒還有朝廷上的官員,萬一驚動了皇帝,唔,那才可怕呢?騙子做生意,最忌的就是鬧大到見官。江湖人求財不求氣,這些傢伙如果真是想復興苯教,那就一定得留一條能和朝廷見面的路…不然的話,他們再厲害還能厲害過太平道去?」


  微笑著點頭,不空並沒有對雲衝波的說話予以評論,但這溫和態度對雲衝波卻是一種鼓勵,使他能夠更認真的想和說下去。


  「所以我想吧,他們一定還有別的一些花樣,還沒有變出來…嗯,就好象騙子做生意一樣,現在只是在『圓粘子』,根本還沒到『叫點吸點』,更別說『翻鋼疊杵』了…唔,對不起,你是不是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見不空苦笑點頭,雲衝波忽然也覺訕訕,但話已至此,那也沒有退路,只好為不空慢慢解說。


  「唔,圓粘子是引人來圍圈子看,叫點吸點是把裡面好騙的人鉤住,翻鋼疊杵是一道道的勒錢…倒也有趣。」


  不空幾句話雖贊「有趣」,卻說的雲衝波滿臉通紅,不住摸頭乾笑,更將外面正在偷聽的兩人嚇得臉如白紙,面面相覷。


  「老花…你,你夾磨徒弟的時候,難道沒告訴他說這些個江湖調侃不能在空子前面露春嗎?」


  「這個,我,我也沒有收他當徒弟啊!」


  不提外面兩人雜纏不清,屋裡不空沉思一時,緩緩點頭道:「唔,花施主所見極是…貧僧當局者迷,一時倒未想著長遠之事,受教了。」說著竟真是深深一禮。嚇得雲衝波忙跳起來回禮時,卻又聽不空緩緩道:「法宮中門戶龐雜…花施主不妨靜侯一時,等貧僧喚人引路。」聽到外面兩人更加說不出話來。


  「老花…這事情…難道就這麼了了?」


  「…我告訴過你,這小子很有狗運的。」
——

  不一時,兩名僧人應不空召喚而來,均是面無表情,他們深深一禮,將三人引回住所,一路上片言也無,倒弄得心懷鬼胎的三人不知說什麼才好。


  直待回到原本內,三人方松下一口大氣,雲衝波便板起臉來,惡言恫嚇兩人,告訴他們說如果再被發現幹這種事,一定不會客氣。


  「我把你們兩個先打成豬頭,再用涼水浸,等消了腫后再打成豬頭…你們聽見了沒有?!」


  面對惡狠狠的雲衝波,兩人態度甚為恭敬,連連點頭,教雲衝波放心。


  「下次要被你抓到,順便怎麼打都好…但這次的事就算了吧?」


  勉強點頭,雲衝波本想回屋補一覺,卻突然心生警意,發現了花勝榮手裡似乎多了些什麼。


  「你…你手裡那是什麼?!還有你…你的懷裡為什麼鼓鼓囊囊的!」


  儘管都憤怒的堅持說這些東西不是「下一次」而是「這次」的收穫,並嚴厲的指責著雲衝波「言而無信」,但可想而知,這根本就不可能將雲衝波打動。雖然沒有踐諾將兩人打成「豬頭」,但還是把他們的戰利品搜刮一空。


  「我在裡面說話的時候,你們竟然就在外面偷東西…你們不怕被人抓到嗎?」


  「這個,賢侄,就是你的無知了。」


  帶一點得意,楊繼之告訴雲衝波,敢在密宗的法宮裡面順東西,自己當然很有把握。


  「那個院子裡面到底有多少東西,可能根本就連密宗自己也搞不清楚,每輪迴一次法王,他們就會把前任法王的一些東西丟在裡面,因為把這些東西看得好神聖,他們平時根本就不敢亂動,一千多年下來,誰曉得有多少?我們很小心的只拿一些小件,根本就沒人看得出來…這就是專業知識的重要性啊!」


  說說就得意忘形,楊繼之一時間渾不注意雲衝波的臉色正越變越難看,如果不是花勝榮及時的幾聲咳嗽,他可能就要再挨上重重幾拳。


  「哦哦,是,是,我一定送回去。」


  垂頭喪氣,楊繼之卻堅持說機緣難得,至少要讓自己仔細把玩一下這些東西,做一些紀錄。


  「不然的,就算你打我也好…哦,當然最好還是別打。」


  苦笑著,雲衝波默許了他的堅持。
——

  「你看你看,這就是仁欽達啊,用五金所合…我早在書上見過了,唔,原來是這個形狀啊。」


  「啊,這就是專門用來占卜的羊肩胛骨啊!太難得了!哦,你看看這個裂紋,多麼精美啊!」


  「頂端裝有馬頭型石頭的匕首…這東西好象有個專門名字的…普普…不是…對了,普布,這東西是叫普布!」


  非常投入,楊繼之每拿出一件東西,就會很認真的畫下它的形狀並做出一些文字標註,而每樣東西也能認出來的他,更是令雲衝波大感嘆為觀之。


  「大叔,一樣都是壞人,楊大叔的專業知識,可真比你強太多了呢!」


  「喂喂,什麼說話,什麼叫都是壞人…」


  不理花勝榮的不滿,雲衝波認真觀察著楊繼之的記錄,相繼又認識了其它很多奇形怪狀的東西。一邊的花勝榮則是很不滿的嘀咕說:「這有什麼了不起,就不信你每件都認識…再說,就算都認識也沒什麼了不起啊。」


  似乎是花勝榮的詛咒發揮了效力,一直無往不利的楊繼之,在拿到最後一件時,終於困惑的皺起了眉。


  「這,這是什麼東西啊?」


  「咦,你也有不認識的時候?」


  甚感好奇,雲衝波湊過來,見楊繼之拿在手裡的似乎是一隻牛角,根部用頭髮塞著,也不知打磨過多少遍,光光的,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雖然一個都不認識,但盯著看了一會,雲衝波就開始感到很不舒服。而同時,花勝榮則是開始幸災樂禍的冷嘲熱諷。


  「哦,居然也有我們楊大爺認不出來的東西…蒼天啊,大地啊,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呸,我怎麼會認不出來,這東西明明是…」


  欲言又止,楊繼之一臉憤憤,道:「但是不可能,那一代的法王也不會沒事開自己玩笑,把這東西丟在門口,雖然對法王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可畢竟不是個善物…」


  「喂喂,說了這麼多…這東西到底叫什麼啊?」


  剛剛問出口,意料之外的答案,卻自背後出現。


  「惡咒牛角?!花施主,這東西是那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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