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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帝少十景十一年二月初二蜀龍山脈承京神峰


  名為"承京"的這個地方,嚴格來說,很難稱得上是一座"山峰"。連五丈高度都沒有的這個低洼山包,相對於周圍那些最低也有百丈以上的抖削山壁,簡直是不值一提。


  約莫四千年前,大正王朝的草創時期,這裡本是蜀龍群山中最為峻拔雄美的一座高峰,卻因為風水師的進言,被氣吞六合的一代雄主帝軒轅下令壞毀殆盡,更將那據說飽蘊天地靈氣,可資天子的土石運至帝京,以之為基,建立起了在此後四千年間始終作為政治中心統治著整個大夏國土的帝京,而餘下的殘破峰基,則失去了其曾有的光榮與名字,淪落為一個只是剛剛高過地平面的土丘,為此,還出現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峰雄于山,天必毀之。"的俗語。


  過了約一百六十年,岐里姬家衰落,英峰陳家入主帝姓,此時,這裡已連名字也都沒有,被周圍的百姓順口稱作"曾經山"或是以訛傳訛的"成精山"。


  採納謀士之計,建立起了"封禪"制度並將"增地廣厚"的禪禮選定為此之後,帝我存不悅於這樣不堪入耳的名稱,遂取其諧音,將之易名為"承京",並沿用千年至今。


  承京峰頂,總計約是三十丈方圓的地方,歷經多年來的各種儀式,已經相當平整,被加工成了一個巨大的祭壇,一眼看去,除卻各種象徵天人交流的神秘符號之後,便是透著高貴莊嚴的五色祭土,在整個儀式的過程中,有資格踩上這裡的,只得帝者一人而已。


  按照《帝說》的記載,在執行完封禮的第二天,在旭日的第一道陽光投射到承京峰頂的中心,那可以吸引九地之氣並與整個"大地"進行交流的地方時,已經獨自靜坐沉思一夜的帝者應獨自來到峰頂,以自己那高貴的雙手將此前供奉於帝京地壇內的五色苞土均勻分撒在自己的四周,隨後,他應該除冠並坐下,閉上眼睛,將自己的心靈完全釋放,去與廣布天地之間的神靈進行唯天子方有資格進行的交流,直到日至正午時,他方可起身,並向天地神靈奉獻他的祭文,隨後,整個封禪之禮方可宣告完全結束。


  雖然繁瑣,可是,作為被目為所有儀式當中最為崇高和重要的唯一,在大正王朝四千年的歷史當中,從來沒有帝者敢輕忽這些細節,即使曾經有過帝者被天雷震死山頂的悲劇,但在當時,由三公以及數名親王在緊急會議之後,仍是由帝姓的第一繼承人,當朝太子將所有的儀式繼續完成。


  所以,在日後的史書記載中,本次封禪之禮得到了極大的重視,被多次的研究和提到,更附加了種種的註解和推想。為其所消耗的各種資源,幾乎超過了對其它所有各次封禪記載的總和。


  因為,這便是"第一次",四千年來,未能將整個儀式完成的"第一次"…


  旭日東升,將萬道光華灑遍大地,為所有的事物鍍上了一道璀璨的金線,雖一草一木,亦都閃耀出美麗的光環。


  是時,已是陽春二月,草木方萌,前人所謂"煙花二月",此其時也。


  (是個好天氣,很好,很好…)

  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帝少景自帳中緩步而出,緊了緊腰間袍帶,踏向只得約五丈來高的承京峰。身後止五人隨扈,正是曹治等人。


  行至階前,五人一齊止步,躬身而禮,目送帝少景抬級而上。


  緩步行至壇心,帝少景長長吸氣,將手中的包袱解開,卻不灑落,只是默默注目。


  良久,他方抬起頭,忽地仰天長嘯,聲驚四野,立見鳥獸飛走,壇下諸人無不勃然變色,心下大驚。


  這樣子的事情,並非規定中應有的儀式,更似是一種跡近"挑戰"的信號,帝少景雖貴為"天子",但,在封禪禮中,面對著"天",又豈容天子隨心?


  長嘯聲中,風雲忽變!

  (什麼人!)

  能夠執掌一姓世家者,決無平庸之人,階下五人俱都有著八級以上修為,昔可列名當今天下前三十人之中,稍有異動時,他們已同有警覺,可惜,卻已不及。


  陽光忽暗,陰影掠過每個人的面上,卻非來自天上的流雲。


  十尺巨軀自空而降,在任何人都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已經將唯一通向峰頂的道路擋住。


  (這是誰?)


  疑問劃過心頭,初次見著這方正冷麵的五人,如每個第一次見他的人一樣,首先感到是極大的困惑。


  …玄武,他便似是一個用"問號"堆砌而成的人。


  落於五人身前,擋住通向峰頂的道路之後,玄武默不作聲,只將雙拳握緊,對擂在一處。


  當呼嘯的拳風在地面上撕裂出巨大的橫溝之後,玄武方抬起頭,以他那比冰雪更冷的眼神,向五人傳遞著他的"說話"。


  (…過界者,殺無赦。)

  與曹治等人同時,帝少景的面龐,也被自天而降的陰影遮過,只不過,在他的臉上,卻連一點點的"驚訝"也看不出。


  "你,終於來了…"

  "是啊,終於見面了…"

  說著冷漠的話,那頭戴鳳翅紫金冠,身著鎖子黃金甲,腳蹬藕絲步雲履,外罩了件赭黃袍的高大漢子,雙手抱在胸前,緩緩落下,卻在將要及地時停住,浮在距地面約一肘高的地方,與帝少景對面而立。


  原本與帝少景身高相若的他,此際刻意浮於空中,便比帝少景顯高,看清楚這一點,帝少景冷笑一聲,並不如何發力,便也緩緩浮起,直至兩人高度相當時,方才停住。


  睨視孫無法一眼,帝少景面有傲意,仰首向天,口中淡淡道:"你原也該來了。"

  "今天已是玄武之約的最後一天,到得明天,你再敢前來,就只是送死。"

  他這句話極為倨傲,孫無法卻居然點頭同意道:"對。"

  "所以我今日來。"

  "來,殺一個沒有'他們'陪伴的你。"

  帝少景微微一戰,道:"哦?"

  卻改了話題道:"但你真有把握辦得到?"

  "確實'他們'不在這裡,可你以為這些人便好對付?"

  說著話,帝少景將手指向身後。


  "當今朝中五大世家之主俱在此處,你真以為你那個不知所謂的助手能夠擋得住他們?"

  "當然擋得住。"

  冷笑著,孫無法森然道:"你可以不信,但那便是事實。"

  忽地狂笑道:"少景,事已至此,你還想強撐著裝鎮定么?"

  "你說那五個'忠臣'?"

  "是了,若他們真會不計一切的全力出手的話,我今日必定不敵,這一點,我也承認。"

  "可是,他們會嗎?"

  說著冷峻的話,孫無法目光移動,自曹治等人的臉上緩緩移動。當看到面無表情,與他坦然對視的孫家之主,太保孫無違時,更露出來一種奇怪而諷刺的笑容。


  "誰也知道今年入秋便是我雲台起兵的日子,誰也知道太平道的又一波造反只在年內,誰也知道代表野心者最大機會的'戰國'很快就又要重現於世,誰也知道新的帝姓世家將要出現,在這種時候,你卻指望你的這幾個'忠臣'會拼上一切的來打救你?"

  "少景,十年一夢,你也該醒了罷?!"

  "連敖復奇和丘陽明也都託辭不來與禮,你還想怎樣?只靠你那幾個見不得光的打手,只靠那隻在深宮裡躲了近百年的老龜,你想怎樣,你又能怎樣?!"

  激烈的說話,令所有的隨扈者都為之震顫,孫無法的說話,絕對可以說是誅心之論,但同時,一直也沒有對玄武發起攻擊的他們,在態度上確也是有著曖昧的表現。


  掌聲響起,竟是帝少景所發出,更帶著有一點欣賞,以及一點輕蔑的顏色。


  "精確而高效的說話,是天機紫薇教你的吧?"

  "把握機會來離間我們君臣的互信,更將文成王與武德王的忠誠也都加以誣衊,同時也鼓張著自己的信心,有效,非常有效。"

  "可是,從這些說話中,我卻只能看到潔白羽扇的揮動,我看不到那個無視一切,也無畏一切的無法無天。"

  "無法,你難道竟已墮落到了這種地步?"

  "雨弓的母親若會喜歡這種男人的話,當年的你,那裡會有機會?!"

  帝少景話一出口,孫無法雙目驟張,神光爆射!

  卻沒說話。


  四目對視,空中竟似有火花飛濺。


  無言中,兩人似都看見多年以前,那一笑如蘭,若天外飛仙的清麗女子,以及,那兩名時方青壯,還會將"感情"置於"利益"之上的弱冠俊秀。


  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逢搖落,凄愴寒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良久,帝少景方輕輕吐氣,似將什麼東西自身上揮落。


  "無法,你我,都已經老了…"

  忽道:"孫卿。"

  孫無違躬身道:"臣在。"

  帝少景淡淡道:"今日,朕赦你無罪,可以自專。"

  聽到帝少景的說話,孫無法的臉上又閃過了那種古怪的笑容。


  孫無違恭聲道:"孫家福份未足,可以富貴,不能臣人,此乃孫家祖訓,無違一向銘記於心。"

  頓了頓,又道:"孫家一向以忠聞名,為陛下效力之心決無更異,請陛下明鑒。"

  帝少景眉頭輕挑,道:"哦?"

  "那麼,兄弟之情,也不打緊么?"

  孫無違身子輕輕顫抖,仍是恭聲道:"臣只得一弟,名為無礙,已身故於十八年前。"

  "孫無法聚兵作亂,十惡不赦,臣仇其之心,可鑒天日。"

  帝少景微微頷首,忽道:"諸卿!"聲音不高,卻極是威嚴,曹治等人隆聲答諾時,無不身子微戰。


  孫無法輕笑一聲,並不打斷帝少景的說話。


  帝少景並不回身,只將雙手負在背後,緩緩道:"孫無法之言,純系亂臣狂語,不足取信。"

  "今之天下,隱憂四伏,欲使乾坤清平,諸民安樂,便須君臣同心,戮力為國,諸卿皆為國之棟樑,累功積勛,早可明證一片為國之心。"

  "狂賊取死,諸卿可各儘力,建功者爵,不能者無罪。"

  停了一下,又道:"大丈夫立功為國,此其時也,諸卿,請各奮竭!"

  斷喝聲中,他的左手忽地揚起,畫出一道怪異的曲線,帶著翻滾的白光,砸向孫無法。


  御天乘龍法:初九,潛龍勿用!

  雖然"仁者無敵"和"以德伏人"這樣的說話始終也都是大正王朝輿論上的主流,可,事實上,青史千載悠悠當中,雖也有無數大文士名傳千古,無數大方家學傾天下,卻從來沒有誰曾經只依靠文章道德來成就基業,莫說是帝姓天下,便是那些各據一方的諸姓世家們,也都有其獨門神功或是百鍊精兵為骨,來將自己一脈的東西保存延續,所謂"強者刀俎,弱者魚肉",正是四千年大正王朝歷史上利益分配規則的真實寫照。


  當今的帝姓世家,"開京趙家",開宗建家已約兩千來年,而其家族賴以延續的武功,名為"御天乘龍法",乃是衍發自《易》的一路功法,計六式,依次乃是"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九三,終日乾乾;九四,或躍在淵;九五,飛龍在天;上九,亢龍有悔."而傳言當中,更指在御天六式之上,還有著唯趙家核心人物方可了解的神技,但,因為兩千年來都從來沒人曾經見證過這個傳聞,所以,也一直都有人認為這是趙家宗主藉助流言來增加自家威攝力量的一種手段。


  自"開京趙家"覆亡掉前代帝姓世家"南楚段家"至今,已歷三百五十八年,三百多年以來,累計十九帝更替,在這過程中,也不止一次的有過天下動蕩的巨大危機,亂軍逼迫帝京甚至將帝者逼至御駕親征的事情也曾不止一次的發生過,可是,在可考的記載當中,帝者被敵手糾纏入"埋身戰"卻還是第一次。


  怎看也好,這實在不是一個可以讓人興奮或充滿希望的開頭,所以,陣列峰下,總數約有近千的隨行待眾們都在顫抖當中委戰於地,並帶著"驚恐"和"不肯相信"的眼神,戰戰兢兢的窺探著周圍。


  (天下,真得要大亂了…)

  在心中發出這樣喟嘆的人,是扈眾當中僅有的五名"鎮定者"之一,作為當朝太師的他,立身在所有人的最前方,也在相當程度上,肩負著大多數人的希望。


  (奉孝的預言,真得成為現實了,那未,便依著他的說話,做下去罷…)

  緩緩的將右手伸出,指向形容冷峻,若萬載冰峰的玄武,曹治深深呼吸,將體內的真氣調節向"最佳"的狀態,同時,也暗暗察探著身側四名同僚的狀態。


  當感覺到連同孫無違在內的四人都已和自己一樣,在將鬥氣高聚時,曹治微微點頭,踏前一步。


  "閣下既黨無法,便是無君,我等人臣,唯群起而誅,請了!"

  銳利的撕裂聲中,曹治揮出巨大的刀氣,凌空斬向玄武,對此,玄武僅是冷冷的一笑,將右拳揮動,立見有優美的月弧自臂上掠起,和著他臂上鐵環的撞擊之聲,擋截住刀弧的去路。


  "玄武十絕,三潭印月!"

  如實物互擊般,刀氣片片碎裂,勁風四飛,而當那些迸走的餘緒也能將前路上的土石擊破亂飛時,更彰明著曹治的這一刀的力量所注。


  一拳破去曹治的刀氣,玄武更似是意猶未盡,大吼一聲,反手撕下背上的斗蓬,一擰一旋,摔在空中,雙拳齊出,重重轟在斗蓬之上!


  吃他重拳,那斗蓬立時繃緊,卻不碎裂,只是中部凸出,隱似人形,就如本被囚在斗蓬中的精靈,正在努力掙扎欲出一樣。


  "三潭印月,再給我去罷!"

  霹靂聲連環不斷,起於空中,那斗蓬上的人形竟當真破衣而出,呼嘯著撲向曹治!


  (以拳力凝聚有形氣勁,竟可至這等程度,這個人,到底是從那裡冒出來的?!)

  心驚著,曹治明白,自己或也可以凌空發揮出這樣的殺傷力,但要達至如此精準的控制,卻已超出自己能力之外。


  暗自揣想,曹治卻沒有出手,淡淡的,他竟將雙手都背在身後,無視那洶洶迫近的"拳人"。


  "哼…"

  用不同的聲音冷笑著,劉宗亮孫無違李仙風完顏千軍四人幾乎同時發動,或振衣,或拔兵,而亦是此時,那"拳人"忽地一顫,幻化為四,分襲四人!

  劍光現,將撲向劉宗亮的"拳人"紛碎成千片萬片,紫氣騰,把撲向孫無違的"拳人"困鎖,更絞磨不見,李仙風是信手焚符,呼喚出四路"式神"將那"拳人"合攻殆滅,完顏千軍則是右手迴旋,帶出黑水龍形,那"拳人"一觸黑氣,頓時萎縮而沒。


  至低也有第八級中段以上的力量,更都執掌重權多年,各有獨門技藝甚或是神兵傍身,玄武拳勢雖強,可在"斬劍赤宵","千幻錄","太白陰經"和"黑水升龍訣"前面,亦並沒法討到任何便宜。


  但,輕易破招之後,五人的臉色,卻都變得嚴肅起來。


  並未出手應付這一波的攻擊,曹治自然觀察的最為清楚:玄武在以斗蓬為媒,擊出第二拳之後,便全身靜止下來,微微的弓著身子,閉目側首,似在用心捕捉些什麼。


  亦是在四人破招的同時,他霍然長身,右拳連揮,在空中虛擊,每一拳揮動時,也會在空中振出一道淡淡月影。


  "三潭印月,九月華斬!"

  名雖為九,飛動的月華卻超過三十,與方才相比,這些虛幻月影已是不類拳形,更象是片片飛刃多一些,卻又會在遇到抵禦時爆發出不遜於方才的強大衝擊力,再加上完全是針對著五人適才出手時所露弱點而發,一輪快拳之後,除曹治劉宗亮兩人外,孫李完顏三個皆不能盡御,被迫退後數步。


  "這個樣子的人,就是目前守護趙家的棟樑了嗎?"

  眼中放射出"兇狠"的火焰,玄武深深吐氣,讓自己如鐵鑄的胸膛高高鼓起,又緩緩落下。


  "將近四百年的氣數,確實已快走到盡頭了。"

  "今天,我的任務,是拖住你們,為大聖製造出一個機會,可是,若果你們技止於此的話…"

  說著話的同時,朦朧的霧氣亦在玄武的身側出現,使他的身形漸漸消失,難以捉摸,而霧中飄出的一字一句,也更象是來自冥冥當中的異語。


  "那未,便讓我把你們這些什麼'重臣',都一起了帳了吧!"

  帝京,樂游原,德合殿前


  眯著已被皺紋包裹至不見黑白的雙眼,仲達獨立殿前,沐浴在初春的陽光里。


  他的眼光,是在看向南方的天空,向著那個方向順延出約二百里地,便是被視為"神山"的蜀龍山脈。


  (這個時間,差不多了,陛下,也該對上孫無法了吧?)


  當玄武力阻曹治等五人時,孫無法卻似是並不珍惜這寶貴的時間,只是以極為柔和的手法在牽制著帝少景的咄咄攻勢,並未施展自己賴以成名的神技"混天七十二變",亦沒有擎出那早被他將元靈請降的"戰棍無赦",反是帝少景攻勢如潮,出手凌厲,十招當中,至少有六七招是進手招數。


  "無法,你不是來殺我的嗎?為何反而會象個懦夫一樣的在逃避啊!"

  吼聲如雷,帝少景的霸拳連環揮動,卻似帶著某種默契,也始終未有使動第八級之上的力量。


  "還是說,你也始終在怕?怕使用那力量的後果?!"

  "怕嗎?"

  冷笑著,右手連連揮圓,將帝少景的拳力卸開,更借力退至其的側面,孫無法淡淡道:"或許我真得是在怕罷。"

  "月明,他並非一個會胡亂決定的人,會在不加說明的情況下強迫我們,我想他應該是有著一個很好的理由。"

  "我真得有點怕,怕我不顧一切的這樣出手,到底會帶來怎樣的後果,為了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結束的一些事情冒這樣的風險,又是否值得。"

  力貫袍袖,如揮動一把鋼刀般的劈下,帝少景冷笑道:"所以你想退縮?"

  "唔。"

  側身橫進,與帝少景擦肩而過,同時用反手指劍逆襲,擦著帝少景的腰側擊過,孫無法道:"這亦是個好主意。"

  "在只得兩人的情況下將你的什麼'封禪之禮'打斷破壞,將你壓制,更可以全身而退的來將你羞辱,這樣子的事情,已足夠令那五名'忠臣'對你更失信心,也足夠令下面的千多名觀眾回去來傳播出各種各樣的流言。"

  "最重要的是,這樣很安全。"

  "了不起啊!"

  用幾乎是"咆哮"的聲音嘖笑著。帝少景雙拳驟收,十指亂彈,變幻出許多飛躍形象,將孫無法的身形限制。


  御天乘龍法,九三,終日乾乾。


  "當年那什麼都不在乎的'混天大聖',竟也會將'安全'這東西看重起來了嗎?"

  "人,總是要變老的。"

  完全是若無其事的態度,亦不在乎帝少景話中諷刺的味道,孫無法右足輕點,向上疾飛,自"九三日乾"的威力範圍當中脫出。


  "我已不是一個人,我有一群兄弟,有無數的部下,在處理任何問題的時候,我亦不能將他們完全忽略,輕率的下注和冒險,絕非為人首領者的應該。"

  "那你還呆在這裡幹什麼?!"

  吐氣,發力,帝少景亦如火電般向上急沖,轟向孫無法的小腹。


  "還不快滾,和你這個手下一起快滾?!"

  "太急了啊,少景。"

  驀地一個急翻,孫無法頭下腳上,雙手合握成拳,首度與帝少景正面對決,在將之轟回地面,半身陷地的同時,自己亦被高高震起,直又翻了三個跟頭方才止住。


  "我何時說過我要走的?"

  踏虛空中,任急勁的天風將身上的赭袍扯到緊繃,孫無法傲然下視,若天神降世,蟻視下界凡塵。


  "我剛才所說的,只是'理由',我曾對自己說過的'理由',我可以找尋和使用的'理由'。"

  "而,少景,你又是否想知道,在將所有這些'理由'一一思考之後,我又發現了什麼?"

  "什麼?"

  只一踏足,帝少景已自土中拔出,卻沒有再追擊上去,亦沒有飛升至與孫無法等高,只是將雙臂抱在胸前,冷冷看著正浮於空中的對手。


  "我發現,一件事情。"

  嘴角帶著微微的怪異笑容,孫無法道:"我發現,這個世界上,真得沒有什麼'永恆'."

  "花開花謝,日升日落,當這些年年歲歲皆是如此重複的動作在進行時,滄海竟也可和偷偷與桑田調換著面目。"

  "人生百年,置諸天地,不過流星一瞬,以此度之,何來'永恆'?"

  "曾經的瘋狂年少,曾經的輕生淡死,曾經的刻骨銘心,在'時間'面前,卻甚麼也不是,在'現實'面前,更是甚麼也不是。"

  "所以呢?"

  態度漸轉冷淡,帝少景丟出一句問話,可,同時,卻似有大量的"憤怒"與"殺意"自他的身上瘋狂流淌出來。


  "所以,我便知道我的無用,和名不符實。"

  身子慢慢弓起,每一條肌肉也在被緩慢的絞緊,孫無法的眼中,也似有火焰噴濺。


  "我終於明白,我便不配作什麼混天大聖,不配統領什麼雲台大軍。"

  "我終於明白,這世上,還是有著一些蠢人,一些不能忘懷過去的蠢人,一些固執得抽身在'時間'外面封閉記憶,同時亦不願去看'現實'的蠢人。"

  "而,少景,正站在你面前的,可不就是一個這樣的蠢人么?"

  用如號歌般的大笑聲,孫無法說著鬼氣森森的"講話",同時,強大至似已將空氣也都凝固的"氣",自他身上滾滾而出,幾乎濃洌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


  "蠢人…是么?"

  啞然失笑,帝少景道:"你確實是蠢。從一開始就蠢。"

  "可你又知不知道,在剛才,我已對自己發誓,若果你當真會采如此現實的手段來將此次'刺殺'敷衍的話,我會不惜一切,寧可違誓召喚'冰火九重天'的前來,也要將你格殺在這裡。"

  "將這個樣子的你殺掉之後,在下一個'輪迴'當中,相信英妃她也會懂得作出真正正確的選擇罷?!"

  …


  無語低嘆,孫無法道:"說到底,少景,你我始終也不是為'天下'而斗,對么?"

  "對。"

  以堪稱"兇狠"的眼神向上看著,帝少景的腰間,已開始有著隱隱金光的滲射。


  "可,這也改變不了什麼。"

  "你,與我,我們便是那種天生的'宿敵',那種糾纏不休,亦是不死不休的'宿敵'。"

  "擁有力量與權勢,以及相應所能帶來的一切東西,你我都是人中之龍,一直也都有著燦爛而精彩的人生。"

  "而今天,我們當中的一個,將會就此終結,再沒法將自己的人生如原來般走下去。"

  "或者也可能是一起結束,那樣更好。"

  "對,或者真得更好。"

  竟開口贊同帝少景的意見,孫無法的眉宇當中,更隱有一絲惆悵。


  "一同的離去,一同的相見,一同的從頭。"

  "她在下面,確也等了太久了。"

  "所以,少景,今日,在不知會歸屬於誰的'結束'來臨之前,便讓我們盡量將這過程締結的華麗一些罷!"

  "來罷!"

  虎吼聲中,兩人同時發動,金龍咆哮衝天,赤猿怒目俯衝,飽蘊著第九級力量的兩柄"御天神兵",終於重重撞在了一處!

  第一次碰撞,已將周圍的空氣掀起如海嘯般的衝擊震蕩,在狂風吼叫站著衝擊掃過之後,百步之內,再沒有任何東西是它原來的形狀,而便是力量已至極強的玄武諸人,在這狂風襲至時,也沒法完全卸盡,要同樣的在這風中順勢趨退,以讓其鋒。


  而,那影響,更遠遠的不止於此,幾乎是"瘋狂"的,和堪稱"神速"的,那視不可見的衝擊,在急速的向四面八方擴張著。


  龍虎山上,蓮音寺中,默默參座的僧道,幾乎是同時從沉睡當中驚醒,以擔憂的眼神,看向天宇。


  (劫世,將至了…)

  東海龍天堡,隨霹靂一樣的炸響,敖復奇自從金州返回便始終沉思於中的大屋四分五裂,分崩離析,在漫天煙霧裡面,一名正將"戰意"與"鬥氣"熊熊釋放的老人大步而出。


  (…竟然會令我的戰血這樣沸騰,一定是孫無法這個混蛋!)


  曲鄒,文廟,千畝御封柏林。


  正在靜靜著棋的白袍儒者與青衣高士同時愕然抬頭,看向西南的天空,隨後,一個淡淡的對視苦笑之後,兩人再無反應,復將注意力投回棋局當中,但,若看仔細些,卻會發現,儒者身下的石墩已然迸裂,高士足下所踏的木屐亦被踩的粉碎。


  只又走了三手,青衣高士長嘆一聲,拂亂棋局后一揖而去,儒者亦不挽留,只端坐起來,星目濃聚,盯著他遠去的背影,似是想看出他在之後會有的"反應"。


  塞北,漠上,氣概似可吞天的北方霸者,帶著複雜的表情,無意識的把玩著手中的鐵環。


  (變動終於出現,而下一步,該如何取捨?)


  同樣是漠北,在大草原中孤獨負芨的中年僧人,劇烈的震顫著身子,緊緊合什雙手,喃喃念誦著"靜心普善咒",以此來將自己的情緒平復。


  (渡劫凈土未成,天劫卻已將至,如何,是好?)

  南方,松州,一處普通的道觀

  那高冠臨風,神態若仙的中年道人,不動聲色的將背上的松文古定劍取下,將一紙黃符焚著按上,邊在空中慢慢的揮舞,邊細心觀察著那裊裊的煙霧。


  ("雙龍斗,蒼天碎,太平興,黃天立…"如此正面的預兆,在記載當中幾乎從未出現過,若果上清還在的話,此刻便是最佳的時機,可惜…)

  帝京,樂游原,一處終年不啟門窗的冷宮

  端坐於黑暗當中,卻顯得比黑暗更黑更冷的那個人,在感受到第一波衝擊之後,緩緩開目,自地上立起。


  (十年,竟然已滿十年了嗎?)

  (那未,便讓我自由吧,讓"黑暗"與"恐怖",重新得到已失去了多年的"自由"吧!)


  最為激烈的反應,則來自金州。


  (那兩個混蛋,居然到底還是打起來了!)

  已跟蹤了雲衝波等人三天時間,默默察知了他體內每一點的真氣流動,滄月明原已將時機選定,要在今日助雲衝波將內息調理,將其應有的力量回復,可,現在…


  (這小子的力量很奇怪,如果錯過現下這個機會,至少還需等上一月,才能施以針對處理,而眼前的金州,宛若龍潭虎穴,只靠那女娃兒一個,怕是護不妥當他,但,那兩個混蛋的事情,卻更不能放著不管…)

  (無法,少景,你們這兩個混蛋!)


  如逆鱗被觸的"龍怒"般,滄月明在心中無聲的吼叫著,而那一瞬間的怒氣風暴,更令一直也茫然無知,走在他身前百來步遠的蕭聞霜霍然回身,充滿驚訝和警惕的掃視著身後。


  可,此時,滄月明早已到了數里之外。


  (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便需運用我"最強"的力量,而那樣的話,更可能將"影響"加劇,但是,也別無選擇了!)

  (在那兩個混蛋鑄成大錯之前,必須將他們制止!)


  一擊過後,帝少景與孫無法都未取著優勢,各各飄退十步,將兵器橫在身前,默默感受與理解著適才一擊中從對方身上察覺到的東西。


  孫無法所持之御天神兵名為"戰棍無赦",本命元靈乃是二十八宿當中的"觜火猴",帝少景所用御天神兵名為"霸鐧提爐",本命元神乃是二十八宿當中的"亢金龍",二人都是早在十餘年前便已將神兵元靈請降,運用從心,絕非董涼儒當初臨陣磨槍時的生澀可比。原本來說,五行生剋該是火能克金,但以兩人修為來說,早已超出五行限制之外,並非什麼銳金烈火所能形容,交手時全憑機變決斷,勝負只在一線,並無金火生克之利。


  有著深不可見的仇恨,同時也有著深刻無比的了解,十年未有動過手,兩人都不會在第一時間選擇那種拳拳到肉,硬橋硬馬的比拼,更多的,應該是在相互窺視,相互觀察,直待自信已找到對方破綻時,方會全力求逞。所以,在交換完第一擊之後,兩人俱都沒有采進一步的動作,在靜靜對峙,反是峰下的玄武諸人,打得直是風生水起,十分熱鬧。


  雖然以一擊五,任務也僅是將對方牽制,玄武卻完全沒有要"守"的意思,正如自己之前的表態,他竟始終在采攻勢,將五人完全壓迫,充分發揮著第八級頂峰的驚人力量,再加上他變幻莫測的"玄武十絕",五人雖都為當世強者,卻當真被他壓制至守多攻少。


  (可是,這個樣子,沒有道理的。)

  (我們五人當中,最低也有中階修為,劉宗亮這廝更擁有名列御天神兵的"斬劍赤宵",五人合力之下,他就算能夠真得攻傷一人,也難言致命,而在餘眾合擊下,亦很難全身而退,他這個樣子猛攻,到底是想要…)

  猛然心中大悸,曹治驀地明白過來,虎地止住身形,同時,見劉宗亮也將身法定住,看向自己。


  (以攻代守,利用我們間的沒有互信來拖延此戰,確是比一味死守更為有效,這傢伙,幾乎上當了!)


  刀光現,劍氣涌,曹治再度擎出"兩忘之刀"的同時,劉宗亮亦將斬劍赤宵全力揮動,攻向玄武,同時,更大呼道:"莫要上當,齊心殺之!"

  有道是響鼓不用重鎚,李孫完顏三人俱都聰明無比,更不用再有第二句說話,早都明白過來,立將退勢止住,全力反攻!


  (來了啊,很好…)

  冷笑著,直到諸人都已迫近到五步以內時,玄武方忽的凝拳成爪,向空虛拿。


  玄武十絕,玉皇飛雲!

  先前被玄武運功迫出的氳氤霧氣如受號令,急聚一處,凝成巨大的霧龍,飛速旋動,更快速膨脹,在將玄武完全遮沒的同時,也將急沖而前的五人吞沒。


  本來修為至五人這等地步,便是深夜蒙目而戰,也可聽風辨器,查定敵人所在,但玄武所施霧障當中卻還另滲有奇怪咒力,竟令五人一時間如盲人瞎馬,無從判斷。


  這時,五人聯手的弱點,終於完全暴露出來:雖然之前形式上尚可聯手進擊,但當被玄武在短時間內將彼此的聯繫切斷之後,保存自己而非合力破敵,就立刻成為了各人的首選。


  精修風系法術,同時也擁有無雙神劍,劉宗亮原可以快劍挾大風將霧氣鼓盪,但根本也不相信曹孫諸人會在這時掩護自己,劉宗亮的第一選擇是舞劍成盾並高速後退,同樣,曹治等人也採取了此種戰略,雖也出手破霧,卻只是將自己身側步余的霧氣盪開,誰也未想過要盡自己的全力去為同僚製造機會。


  (千里之外,如在眼前,天機紫薇這個人的決算,真是可怕…)

  (但,他真得能將每個細節算清么?)


  默默想著,玄武將雙拳握緊,微弱的碧光,已開始閃爍其上。


  (黃龍吐翠,去殺罷!)


  下一刻,震驚和近乎絕望的慘呼聲,擊穿濃霧,響徹雲端。


  承京峰頂,相持的兩人,終於沒法再繼續下去。


  挺直身子,只手持起無赦,在頭頂緩緩旋轉,空著的左手垂在身側,五指屈伸,喀喀作響的捏著,孫無法道:"好了么?"

  帝少景雙手交握,按在立於面前的提爐柄上,微微的低著頭,聽他說話,道:"足夠殺你了。"

  孫無法大笑道:"好,好!"大笑聲中,左手驀地一握一放,頓聽悶聲連環,起於地下,跟著便見厚土開裂,凝作巨劍形狀,交錯刺上!

  混天神變,土魄變。


  帝少景冷哼一聲,更不動作,只雙肩一振,早將周遭土劍震得粉碎,更不容碎土落回地面,大吼一聲,雙手箕張,向空中虛虛一抓,叱道:"去!"便見那漫天土塊隨即便粘合起來,化作兩頭巨虎形狀,直撲孫無法。


  與之同時,孫無法亦已發動,如使槍般將金棍挺直,全力前沖,僅止是出手時帶動的急風,便已將土虎盪滅。


  拔鐧而起,更順勢帶動大蓬泥土掀向孫無法,帝少景以左手持鐧,與金棍交擊,同時側身而前,右拳重重轟出,硬取孫無法小腹。


  "沒用的!"

  低聲怒吼,孫無法左手鬆開,手上寒光閃爍,已運冰霜變力結成森寒冰刀,硬劈向帝少景小臂。


  "你還不死?!"

  孫無法手刀方落,帝少景竟也突然變招,化拳為抓,反手一擰,竟已將孫無法脈門扣著,此時兩人距離已是極近,他發力一扯的同時,左手反握,竟用鐧尾直刺孫無法太陽穴,孫無法雖急急側身,卻也未能盡避,右太陽穴處留下了一道血痕。


  血花飄濺中,孫無法虎吼一聲,力運左臂,猛然一擰一收,竟如游魚般自帝少景掌中退出,跟著一旋一抖,竟反纏上了帝少景右臂。


  "天蟒碎樹變!"

  喀喀響聲中,帝少景面色極為痛苦,發力一掙,竟不能脫,左手霸鐧急又劈下,卻被孫無法重棍阻住,膠在一塊。


  "御天乘龍法,九四,或躍在淵!"

  沒奈何之下,用出並不願輕易使用的強招,帝少景在使身下的山峰變作如火山般震顫和噴濺的同時,也終於將孫無法逼退。


  而此時,發自山下戰團中的慘呼,也剛好傳至兩人耳中。


  (好象是仙風的聲音,怎麼會,這麼快…)

  感到低低的驚訝,帝少景卻沒有任何反應,在他們這個層次的比斗中,"士氣"或曰"自信"的元素,常常會比"力量"更能影響勝負。


  他卻不知道,當聽到這慘呼聲時,孫無法的震驚和擔憂,還比他更甚。


  (為何會這麼快?他難道忘了軍師說過的話了嗎?!)

  晉原李家,作為曾經把持帝姓近三百年的老牌世家,在武學上並無過人之處,但一部《太白陰經》卻堪稱大正王朝歷史上最為精深的法術集成之一,號稱"天道蘊兮其中,萬物行乎其里",當日李冰只窺其片斷,便由之悟出"白金聖拳"和"白金聖眼"稱霸一方便是佐證。其中所載的"地支三十六禽法"更被目為最為高效而精妙的式神法,已將"式鬼"的原理完全超越,傳說中更指若能三十六禽盡成,便可領悟地支之秘,上窺天干,但自李家開宗三千年來,連同當初開創李家帝姓事業的當家主帝玄武在內,也只得兩人被認為有將三十六禽完全修成,事實上,能夠修至三十禽以上的,便已堪稱翹楚,三千餘年當中,也不過十餘人而已。


  現任著天官大宰,執掌吏部多年,李仙風亦可說是朝中舉足輕重的大員之一,第八級中階的力量雖然嫌低,但配上他可發三十一禽的神妙變化,卻使他有自信不輸於劉宗亮或是孫無違,便是曹治,這有著"天下第十"這樣稱號的強者,他在內心深處,也有著"便勝不了他,也走得脫"的自許。


  直到,此刻。


  直到身陷濃霧,與周圍的戰友失去聯繫時,李仙風仍未擔憂,事實上,與曹劉諸人的心態相近,他本也未有將信任寄予在他們身上。在方才,以子旦燕,卯暮狐,未晝鷹,酉旦鳩四禽齊施,輕易破去玄武的拳人,更以酉暮雉與申旦猿將那什麼九月華斬一一擊破,李仙風並不認為玄武能在短時間內將自己擊到,事實上,在那霧氣浮起時,他更在心中冷冷嗤笑。


  (這樣的手段,對付一下曹治他們幾個也就罷了,在老子面前用幻術,可不是班門弄斧,不自量力么?)

  與東江孫家共同被目為擁有幻術研究的最高成就,李仙風完全不將這迷霧放在眼中,甫被霧氣捲入,李仙風已也在身周釋出反向施為的幻境,更遣出一頭無孔不入的巳暮蚓潛入地下,將自己周圍五步之內的範圍設防,同時,更有著幸災樂禍的想法:"他們幾個不是力量了得么,最好便讓他們與這廝摸黑硬斗幾招…"

  所以,在突然感到那令人呼吸也都顯困難的巨大壓力時,他才會如此震驚。


  (怎麼會?!)

  驚轉身,緊貼自己而立的,赫然竟是那森若冰峰的十尺巨軀,完全無情的眼神當中,竟還帶了一點嘲笑與憐憫。


  "你…"

  驚訝著,李仙風竟在不自由主的後退,同時雙手急揮,要將式神遣出,卻發現自己的雙臂竟已被無形風鎖所困,不能動彈。


  (怎麼會完全沒有發現,為什麼…)

  "還指望地下的那頭東西嗎?"

  冷笑著,玄武緩步走近,節奏雖慢,卻令李仙風連背上也沁出冷汗。


  "這裡的地下,早被我'雙峰插雲'所據,你那頭東西,早已被磨滅乾淨了。"

  "果然,正如他的說法,你是五人中的'最弱'。"

  "'無能而據高位'者應有的下場,你該還記得吧?"

  聽到這六個字,李仙風怔了一怔,眼中忽然閃過驚恐的神色。


  "你,難道,你是…啊!!!"

  未等到他說完,閃著碧色光芒的重拳已擊入他的小腹,將他的說話,與呼吸一併截斷。


  (玄武這傢伙,竟然完全不把軍師的說話當一回事,那未,必須快一些了!)

  微感憤怒的孫無法,深深呼吸后,反手一擰,將無赦收攝入體不見,雙手握拳,低低吟誦著奇怪的口訣。


  "要以拳相搏嗎?我亦正有此意啊!"

  冷笑著,帝少景亦將提爐收起,將拳頭捏緊。


  "便讓我看一看,將'七十二變'結合之後的混天戰拳,與我的皇者霸拳相比,到底孰強孰弱了?"

  "想知道答案,便來戰罷!"

  怒吼一樣的說著,孫無法右拳直擊中路,將今日之戰的第二回合揭開。


  當孫無法與帝少景重啟戰端時,玄武正在心中冷笑。


  (說什麼不可輕出殺手,現下這樣子,又有誰能奈我何?)


  面前,李仙風正在激烈的顫抖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雖然竭盡全力抵禦著,可他胸前那一球碧光卻已經越陷越深了。


  得意中,玄武腦內忽現警兆,急急旋身時,卻見紅黑二色的光華,如火破油,斬開濃霧刺至!


  "哼!"

  神功雖強,但知道來者乃是御天神兵"斬劍赤宵",玄武並未硬接,而是以"斷橋凝雪"將之暫阻,自己借力飛退。


  一劍迫退玄武,劉宗亮並不追擊,而是劍光一旋,如鬼魅般的顫動著,連血帶肉,竟將黃龍吐翠的碧光生生自李仙風的胸前剔出,跟著快劍如電,已將那一球碧光斬得粉碎!

  "嚎!"

  慘呼聲中,李仙風再不能支持,頹然倒地,卻被劉宗亮扶住,邊將真力度入他體內,邊道:"李大宰,放心罷。"

  李仙風口中溢血,面色如土,奄奄一息的道:"多,多謝…"眼中卻有仇恨之光,一閃而沒。


  劉宗亮也不理他,驀地一聲長嘯,將斬宵急速旋動。


  大風起兮,龍飛翔!


  疾風鼓盪,轉眼間已將濃霧盡數吹開,現出玄武,正負手而立,竟未採取任何阻止的舉動。


  濃霧散,曹孫完顏三人耳目立明,卻發現李仙風竟已奄奄不起,倚在劉宗亮的身上,心下無不劇驚。


  眼睛眯成兩條細線,劉宗亮盯了玄武許久,忽道:"人來!"端得是威風凜凜。


  將李仙風交於幾名隨扈待從扶下,劉宗亮緩緩將赤宵橫於胸前,只見劍上那紅黑交錯的條紋在天光照耀之下,竟如活物,在蠕蠕不休,十分的詭異。


  "諸公!"

  眼睛盯住玄武,劉宗亮大聲道:

  "宗亮一時失察,未識惡逆兵法,累李大宰受創,不勝痛惜!"

  "然!"

  "惡逆破綻已現,此亦系李大宰之功!"

  "宗亮雖然鈍才,然國難當頭,不敢自惜,願前破賊,諸公有意,請助一臂!"

  註:地支三十六禽,以早,中,晚配十二地支而成的式神法,依序為:子旦燕,晝鼠,暮蝠。丑旦牛,晝蟹,暮鱉。寅旦豹,晝虎,暮狸。卯旦貉,晝兔,暮狐。辰旦龍,晝蛟,暮魚。巳旦蛇,晝蟮,暮蚓。午旦馬,晝鹿,暮獐。未旦羊,晝鷹,暮雁。申旦猿,晝猴,暮猱。酉旦鳩,晝雞,暮雉。戌旦狼,晝犬,暮豺。亥旦豬,晝狳,暮豕。也有版本是依方位分為東方:狸、虎、豹、兔、貉、蛟、龍、魚、蝦;南方:蚓、蛇、狙、鹿、獐、雁、羊、鶩、猱;西方:猿、犺、猴、烏、雞、犬、豕、豺、狼;北方:熊、豬、羆、燕、鼠、蝠、蟹、牛、鱉;略有出入,但大致相同,另外,還有版本中說有貓和狒狒的,不過狒狒不是中國本土的傳統動物,個人認為應該是後來流傳變化出來的,未予取信。


  (順便說一下,所謂式神,就是"使喚神"或"差使神"的意思,也就是請降自己所修法術對應的神靈或是神獸,之前金州一戰當中,破軍與曹伯道分別請降"白虎天將"與"藥師神將宮毗羅,伐折羅,迷企羅"也可以視作一種式神的用法。不過在本書中則將此類行為單獨歸類命名為"請降","式神法"或"式鬼法"則專指役使小型神怪的法術,此注。)

  (還有,在前不久我才發現,所謂十二天將即"青龍、勾陳、六合、朱雀、騰蛇、貴人、天后、大陰、玄武、大裳、白虎、天空"雖然被認為是道門用法,但在佛門經典《藥師本願經》中也有出現,乃是藥師王菩薩十二神將即"宮毗羅,伐折羅,迷企羅,安底羅,安頁爾羅,珊底羅,因達羅,波夷羅,摩虎羅,真達羅,招度羅,毗羯羅"的另外一種翻譯方式,換句話說,當初曹伯道與破軍所用的其實是同一套法術系統,只不過一個是音譯版,一個是意譯版,大致相當於字幕片和譯製片的區別,最後曹伯道獲勝,這樣看來,果然還是原版的片子票房會比較好,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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