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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在劫難逃

  一行人馬來勢洶洶,成府的家僕不由得有些慌張,眼見著為首的人漸行漸近,卻是一張熟悉的臉龐,家僕方帶了几絲驚喜道,「嫘牧?!」

  畢竟嫘中衛從前也是在這做下人的,故人久未見,卻今非昔比。

  嫘牧見著一番熱情的下人,倒沒什麼表示,只一臉嚴肅道,「將軍呢?」

  家僕有些自討沒趣,便指了指院內,回道,「就在裡面。」

  嫘牧遂帶著一眾甲士走進了院子,微微擺了擺手,身後的甲士便停在靠近院門的位置。

  嫘牧走近成沖,抱拳行禮,「將軍,阿牧奉命來此,請將軍入宮一趟。」

  成沖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雲淡風輕地道了句,「奉誰之命?」

  「回將軍,奉……大王之命。」嫘牧刻意地提高了聲音,卻依舊掩蓋不住緊張。他依舊很怕成沖,敬畏之心不減,可如今是大王與南宮嗣要他前來,他別無選擇。

  成沖遂看了看門外的甲士,淡然笑道,「也是,除了大王,還有誰能調遣得了成周甲士呢。」爾後,又對嫘牧說,「你是來押我的?」

  嫘牧嗓子一緊,忙道,「嫘牧不敢。嫘牧只是奉大王之命,請將軍入宮一敘。」

  「那好。走吧。」成沖答著。

  兩人走到院門處,家僕正有些不放心地看著,成沖經過他面前,似想起了什麼,側過頭來,輕聲囑咐了句,「孌姜的墓,替我照看好。」

  「將……將軍……」家僕忙追出來,心裡七上八下地,目送著他們離開。

  入了宮,成沖見嫘牧並沒有往正殿方向走,微微有些驚訝,「這是去哪裡?」

  嫘牧只答,「將軍,大王說,入宮后先請您去一趟天牢密室。」

  成沖頓生一念不好的預感,莫不是,那張疏沒能逃脫么……

  二人進了天牢,彎彎繞繞地走了一會,方到了最裡面的一間密室。

  在他們來之前,這偌大的密室之中,唯有三人。

  分別是南宮嗣,刑訊逼供的劊子手,和雙手吊在樁上、被打得血肉模糊、已然氣絕的張疏。

  南宮嗣見到成沖和嫘牧進來,方示意劊子手和嫘牧先退下。

  等到他們離開,南宮嗣方開口,「成將軍,此人是昨日宮中的刺客,欲對大王不利,我王今日已下令將其處死。」

  南宮嗣一邊說著,一邊望著成沖,想看看他作何反應。畢竟,他讓劊子手毒打了張疏兩個時辰,張疏至死都沒提成沖一個字,南宮嗣也不能確定,成沖究竟知不知道他命人私盜密詔、私換金丹的事。

  「刺客之名,非同小可,是有人親眼見著他行刺大王了?」成沖聽著他們給張疏安的罪名,不由得覺得噁心。

  「自然是有證人,難道你質疑大王的決斷?」南宮嗣見成沖有意替張疏

  成沖看著皮開肉綻、死狀慘烈的張疏,嘆了口氣,想著自己到底還是沒能給他一條生路,於是所答非問道,「既然大王要殺他,司馬大人何不給他個痛快,何苦折磨他至此。」

  「怎麼,成將軍同情這個刺客?我倒是聽宮人稟報,昨日是成將軍將這個刺客帶離了宮門,所以,大王特意命我問問將軍,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南宮嗣不能相信,成沖只是出於一時好心才救了張疏,以己度人來看,他必是有什麼更深遠的想法,才會冒著被大王懲處的危險,來趟這渾水。

  成沖看著遍體鱗傷的張疏的屍體,心生悲憫,有些凄然地說,「事情經過,大人還不清楚么?張疏應該都告訴大人了吧。」

  「這刺客嘴硬得很,至死也沒說起將軍一個字,不然,我也不必為難地,把你請到這裡。」南宮嗣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

  成沖聽罷,不免加重了悲意,這人是怕連累了自己么……

  「昨日別苑,他和嫘牧交手,受了傷,我不想虎賁軍內鬥,所以攔下了二人。」成沖輕描淡寫地說。

  「呵呵,成將軍說得倒是輕巧。若不是有人親眼見他從成府出來,想必這會他已經逃了。放走刺客,該當何罪,你應該知道。如今你只說是為了阻止軍中內鬥,就算我信你,大王也不會相信。」

  「成沖所言非虛,至於大王與司馬能否相信,並非我能左右。」

  事已至此,成沖不願給自己另找理由開脫。他恥於再做這些瞞天過海、顛倒是非的勾當,面對這些爭權奪位下的流血犧牲,讓他心力交瘁。

  「你這是什麼話!成沖,你不要以為你身為虎賁上將,便可以目無王法,隨心所欲。大王要殺的人,你私自放逃,本就有罪,如今沒個合理的解釋,就算我想幫你,也無能為力!」

  成沖抬起頭,盯著南宮嗣,許久,方一字一句地說,「大人,你真得是想幫我么?還是想看看,成沖知道了多少大人不為人知的往事?」

  南宮嗣沒料到成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心中一驚,好歹也是身經百戰的武將,臉上仍是波瀾不驚,「好,你且說說,我有哪些不為人知的往事?」

  成沖今日並非是一時衝動,南宮嗣對他而言,一直似師長一般,可一樁樁、一件件的事,讓他心裡失望至深,難以言表。

  無論怎樣,他今日都要問個清楚,才肯罷休,於是開口道,「大人,先王可曾有廢嫡立庶之詔?」

  南宮嗣看著成衝決然的眼神,良久,竟給了他一個明確的答覆,「是。」

  「所以,也是大人散出消息,嫁禍給王子頹,又利用公子妾的事,讓先王心生猶疑,終未能宣詔?」

  「……不錯。」南宮嗣接著答道,心中隱忍著漸漸燃起的怒火。

  成沖眉宇緊鎖,似經過了一番掙扎,復開口問道,「那麼……亦是大人……將先王的丹藥換下,以至於其……不治而亡?」

  南宮嗣的臉色變得青黯,他沉默了好一會,方用一種極為陰鷙的語氣說道,「成沖,你可知道,你問的這話,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我可能也要像張疏意願,無法活著走出去了。」他今日確是豁出去了,與其沆瀣一氣、渾渾噩噩地度日,寧可明明白白、從從容容地赴死。

  「你要知道,你這個虎賁上將,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我當日既然可以立你,今日便可以廢了你!」

  「我自然知道,大人如今呼風喚雨,有何不能?可是,即便大人今日要取我的命,成沖還是要問個明白!」成沖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冥頑不靈!成沖,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南宮嗣這話倒是真情實感,但凡成沖收斂些,也不至於讓他這麼為難和憤怒。

  看著南宮嗣怒不可遏的樣子,成沖知道,已經不需要他的回答了,一切的一切,儘是南宮嗣所為無疑。

  「先王在世,對大人何其信任,你如何能下得了手?!」成沖忍不住質問他道,但凡有第三個人在場,都會覺得此時的成沖已經瘋了。

  南宮嗣被成沖問得既心虛又惱怒,面色鐵青,牙關緊咬,「成沖,難道你希望王子頹即位么?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子頹即位,死得人將會更多,太子、公子閬、還有你,沒有人能倖免!想想王子頹對你做過的事,哪一件不是心狠手辣、趕盡殺絕?」

  「那大人今日的所作所為,比起頹王子,難道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么?!」

  「夠了!自古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只不過是幫了當今大王一把,助他登上王位,又何過之有?!成沖,你若是能安心追隨於我,我就當你放走張疏之事沒發生過,也不記恨你今日種種。若你仍是不識好歹、頑固不化,就別怪我不顧念舊日之情!」

  「成沖十四歲入虎賁軍,幸得大人青睞提攜,方有今日。我視大人如師長,心懷感激,不敢有悖,可時至今日,恕成沖不能再聽從大人之言。」

  「呵呵,好。那你是想去告發我?讓大王賜我一個謀逆弒君之罪么?!」南宮嗣冷笑道。

  成沖聽罷,亦無聲地笑了笑,心道,此時此刻,大王恐是比南宮嗣更想自己死吧,且南宮嗣做這些事,大王十有八九是默認的,他去告發什麼呢。

  「王權爭鬥,是非難斷,成沖無力左右,也沒資格評論他人罪過。」成沖的語氣里不自覺地透著無奈與倦意,「我已經做了太多違心的事、害了太多無辜的人,不想再這樣違心下去了。」

  南宮嗣聽著他沒頭沒尾的感慨,不由得有些奇怪,「那你想要如何?」

  成沖長舒了口氣,像是在為自己博一個賞賜,緩緩說道,「成沖孑然一身,願請辭官爵,若大王恩典,饒我一命,天地之大足以了此生。若大王責罰,賜我一死,成沖亦甘心領罰。」

  「你?!寧願求死?」南宮嗣驚詫萬分,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成沖救下張疏,一連串地質問自己,不僅不是為了加官進爵,反而竟要辭官離宮……

  此刻,恐怕也只有成沖自己清楚,以當今大王多疑的個性,必然已經懷疑張疏,進而懷疑自己知曉其加害先王的事,所以才派南宮嗣殺雞儆猴,以探口風。就算成沖今日屈從臣服、俯首帖耳,恐怕胡齊日後也不會放過他,與其舉步維艱、坐以待斃,他莫不如請辭。只是,讓他唯一放不下的是公子閬,好在公子是胡齊的獨子,倒是可以免去許多權謀爭鬥路上的齟齬與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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