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血雨腥風
御醫的話是對的,周天子雖可醒來,卻已是強弩之末。
眼見著其呼吸聲漸重,眼神愈發渙散,胡齊太子實在不忍,復拿起葯,走近周天子,跪在地上,將臉輕湊到天子耳畔,似祈求般地低聲說,「父王,你答應兒臣,日後定傳位於我,好不好?」
周天子已經閉起來的眼睛,又慢慢睜開,粗重地呼出口氣,「孤王……自有……定奪……」
「你答應兒臣啊,父王!」胡齊太子一時急切,聲音較適才提高了些。
「……姚姬……去……哪了?」周天子聲音低微,近不可聞。
「姚姬……子頹……父王,你只想著他們么?!你別忘了,我才是太子,我才是儲君!」胡齊並沒有嘶喊,可這壓低了的聲音伴同著急促的呼吸聲,讓人更加地不寒而慄。
周天子怕是已經痛苦得不行,神情愈發地扭曲,呼吸斷斷續續地,臉色憋悶得發黑……
「御……醫……」天子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求生的慾望燃燒著,身體卻在一點點走向衰亡。
胡齊太子喘著粗氣,高度地驚慌與矛盾讓他空前地緊張,此刻,他的父王,正在他面前走向死亡……
不!不能這樣!胡齊太子在最後一刻捨棄了這個念頭,他慌忙從藥瓶中取出葯,驚恐使得他的手不大聽使喚,越急迫越是連瓶塞都拔不出……
終於,他手裡拿著那救命的丹藥,顫巍巍地準備送入周天子口中,「父王,你服下這葯,便可以痊癒!」
就在此刻,周天子的餘光瞥見太子的手和手上的葯,他心裡是清楚的,怪就怪在他太清楚了,又太多疑了……竟然緊緊閉口,不去接受那葯,並本能地向相反方向微微轉頭……
胡齊愣了一下,被這一幕震驚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父王在臨死前,還百般防備他,「……你……你怕我下毒?」
如此父子,如此親情,也倒是可笑之極,可悲之至!胡齊的心如劍穿過,痛徹臟腑,他一面瘋了似得無聲地笑,一面止不住地留下眼淚。
這一瞬間,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拿著葯的手收了回來,懸在身體一側,將手中的葯捏得粉碎……
沒過一會,周天子又陷入了沉沉地昏迷之中。
胡齊太子有些出神,他轉過身,不再去看榻上的周天子。可這一轉身,依稀竟看得見門外似有個人影,他心頭一驚,按捺著心緒,輕緩移步到門口。
確是一個人影,在門外立著無疑,他不知那人是誰,也不確定那人是否聽到了他與天子的對話……
胡齊太子有些慌亂,可眼下還不是慌亂的時候,他遂定了定心神,猛然打開了寢殿之門。
原來正是南宮嗣的那個眼線武侍。
「殿下。」那武侍被太子猛一開門驚到,又見著太子極為陰沉和可怖地臉色,嚇得不輕,忙跪在地上。
胡齊見狀,稍有所安,問道,「你怎麼在這?!」
「回太子殿下,南宮大人適才派小人來此候著,說是……若太子殿下有什麼吩咐,要小的第一時間回應。」
「你適才便在這裡?」
「是。」
「聽見什麼沒有?」胡齊太子盡量一臉無事地問著。
那武侍忙道,「回殿下,小人……什麼也沒聽見。」
「恩。」胡齊太子舒了口氣,頓了頓,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殿下,小人張疏。」
「去將侍奉的宮人叫進來吧。」胡齊太子說道。
「諾。」
幾個侍婢和僕人遂入內,立在一旁候著。
胡齊太子坐在几案之側,手中握著那御醫留下的藥瓶,滿臉急切道,「本宮自顧自地對著父王說了好一會話,可是父王卻還不見醒,著實讓本宮心中焦急。」
沒過上半個時辰,那床榻邊立著的僕從,忽然間見著周天子的喘息似有似無,臉色也愈發地暗沉了……
他便驚慌慌地稟了太子。
胡齊太子順著他的話,也是一臉地驚惶,疾步上前去察看他父王的狀況,手足已不溫,呼吸近不可察。
胡齊遂知道,這一次,周王是真得要賓天了。他發了一身的冷汗,命那身旁的僕從道,「速去請御醫前來,就說父王他昏沉不醒,似不大好。」
「……諾。」僕從如驚弓之鳥,忙不迭地跑出去。
在外恭候多時的南宮嗣,見太子一直未出,心中預感有大事發生,此刻又見著僕從慌亂地去請御醫,心裡便更確定了……
一切要塵埃落定了。南宮嗣心道。
待到一眾御醫紛紛前來天子寢殿時,周天子一息尚存,可御醫使出渾身解數,依舊回天乏術。
南宮嗣便差了人,去知會了太宰周忌父、司空衛兢以及一眾朝臣,要他們來正殿候著,又命人去通知了成沖,叫他做好準備,防止子頹趁亂犯上。
消息一出,自然有姬頹的人聞訊,費盡周折地前去稟了姬頹。
王子頹半信半疑,雖禁足在府,可情勢所迫,再無法耽擱了,以至於他都沒來得及找蒍國商議,便親率了府兵,匆匆地往王宮趕。
未行至中道,子頹便遇見了成沖的人馬。
「王子殿下留步,禁足期間,您不可出府。」成沖道。
王子頹見著成沖親自帶人來攔他,氣急敗壞道,「成沖,你給我讓開!父王重病,本王子此時便要進宮!」
「殿下,恕微臣不能從命。」
「放肆!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攔我?!」王子頹怒斥道,他只想著必須要進宮去,如今他父王毀了立他的詔書,若是真有不測,他豈不是竹籃打水,徒勞一場。
見著王子頹沒有停下的意思,成沖不再多言,揮手示意了一下,一眾虎賁衛便圍了子頹的人。
「成沖,你是不想活了么,竟然對本王子兵戈相向?!我勸你還是識時務些,迅速撤兵,若是再擋我去路,我定叫你人頭不保!」王子頹一開始見著成沖,便猜到是胡齊的意思,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若是他再不入宮見到周天子,只怕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日後殿下想如何懲處微臣,悉聽尊便。只是今日,您不可入宮。」成沖面無表情地說。雖然,他此刻並不是真心想攔子頹,一是因為周天子情況不好,他亦有所耳聞,父子團聚,乃是人之常情;二是,宮裡的虎賁軍也不是吃素的,王子頹這點人馬,掀不起什麼風浪。不過,他到底是答應了胡齊太子與南宮嗣,不好食言。
「呵呵,好,很好!我倒是看看,誰敢對本王子動手!」王子頹怒不可遏,顧不上那麼多,只得與虎賁軍硬碰硬。
「將軍,我們真得要與王子殿下動手么?」手下的虎賁衛低聲問成沖道,畢竟,未得王詔而擅自圍困王子,搞不好也是掉腦袋的大事。
「盡數拿下!」成沖一臉冷漠,令道。
「諾!」軍令大過天,虎賁軍不得不聽命。
「留心些,別傷了殿下。」成沖平靜地補了一句。
王子頹的府兵終究是不敵正規軍,才剛一交手,便敗下陣來,免不了盡數被擒拿。
「成沖,我定讓你不得好死!」子頹被幾個虎賁衛按在地上,蓬頭垢面,狼狽不堪,依舊不休地怒罵著。
成沖就在不遠處,自始至終未曾下馬,目睹著這場勝之不武的對戰,再看著被制住的王子頹一眾,他心裡升起一絲苦澀,自己今日所做得,究竟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