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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受制於人

  一連兩月,聶姑娘盡心幫胡齊太子調養,不愧是神醫後人,竟將這御醫盡不能去的頑疾治得七七八八。

  而每隔三日,成少傅便至別苑之外相侯,以護送聶姑娘入宮。

  車馬之行,並無多言。

  可一路上,掀開帷幔,聶容平總能望見成沖騎馬相伴的背影,便覺得安心。

  這月的一天,聶姑娘照例從別苑出發,準備去東宮為太子診治,卻未見成沖的身影。

  「聶醫師,上將軍命我來此,護送醫師入宮。」嫘牧上前說道。

  「好。」聶容平看似無意地問了句,「成將軍他,今日是有要事?」

  「嫘牧不知,將軍只吩咐我前來,並未言明緣由。」

  聶姑娘便不再問。

  等到入了宮,為胡齊太子診脈,一切如舊,直到兩個時辰后,她從東宮出來,依舊是嫘牧帶人護佑著,返回別苑。

  這日傍晚,容平不由得有些出神,心中想著,這麼多日里,成沖還是頭一次沒有親自護送她,怕是遇了什麼事吧。

  另三日,聶姑娘方見著成沖,問其原因。

  成沖沉默了一會,並未隱瞞,只道,「三日前是我亡妻忌日。墓前久未修,也就耽擱了時辰。」

  聽了他這樣說,聶容平不免有些後悔自己失了言,抱歉道,「怪我唐突,提及你的傷心事了。」

  成沖見她一臉尷尬,反倒安慰,「沒關係。」

  話雖如此,聶姑娘卻分明看得出成沖眼裡的落寞。

  三年之久,憂思仍難忘,情之深,也叫旁人慨嘆。逝者雖遠,得君子如此掛懷,終是可貴。聶姑娘坐在馬車上,竟莫名地對九泉下的孌姜,生出了几絲羨慕。

  從前,胡齊天子疾病纏身,御醫曾告訴周天子,太子之壽考不固,難以久安,又加上周天子對姚姬母子偏愛有加,口頭上不止一次對他們許下了廢嫡立庶的諾言。可畢竟胡齊是他的長子,加上已逝的原配王后的情面,周天子便想著等胡齊太子真到病至不省,再以不得已之名而將改立庶子之意公之於眾。可如今,因著一個聶容平的出現,事情竟不同了,立嫡立庶之爭,也變得明朗起來。

  眼見著胡齊太子的身體大為好轉,這不禁讓周天子的心亦暗生波動,朝中部分權臣也有了投靠太子一黨的意願。

  姬頹軍權盡失,又是打草驚蛇,朝臣口上不說,心裡澄明,一時間,門可羅雀,無人敢近。可他如何能死心呢,非但不死心,反而焦慮意起,暗中叫了公子閬的寵妾柳美人相見。

  「我吩咐你下毒給公子閬,你為何遲遲不動手?」姬頹開門見山,興師問罪。

  柳美人的宗族性命皆在姬頹手中,她如何敢實言,唯唯諾諾道,「王子息怒,妾已是將毒藥混在酒中,可那日任憑我如何勸酒,公子閬卻因身體不適,一直未飲,我怕惹他生疑,也不好太堅決……後來,後來成沖便來見他,發生了東宮之事。我一聽聞,也便毀了那酒樽酒盞,銷了證據。」

  姬頹聽罷,面無表情地走到柳美人面前,捏著她的下頜,抬起她驚恐的臉龐,問道,「你說得可是真話?」

  「妾不敢欺瞞王子殿下。」柳美人的聲音顫抖著。

  姬頹盯著她美艷的臉,看了好一會,好像要從這美人臉上看穿些什麼一樣,爾後猝不防地,雙手抓住柳美人的肩膀,將她按在地上……

  這把戲,原是兩人舊日里的你情我願。可今日,柳美人卻是無法言說的勉強,她竟覺得有些排斥,甚至噁心……

  曲意逢迎,到底是容易露出破綻,特別是在姬頹興緻正濃的時候……他感受到柳美人的心不在焉,於是有種被背叛的感覺,他心中盛怒,遂抬起手,狠狠地賞了柳氏一個耳光,打得她嘴角溢出血痕,淚盈眼眶。

  「怎麼?你莫不是真得對那公子閬動了情么?」姬頹借著喘息之音,低低地說,似嘲諷又似威脅。

  柳氏捂著臉,無力地牽扯著衣裳,驚恐與羞愧壓迫得她說不出話來。

  「下賤的東西,你給我記著,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若再敢有旁的想法,我就讓你們柳氏一族不得好死。」姬頹整頓好衣裳,撂下這話,轉身而去。

  柳美人在這側殿里恍惚悲痛了許久,方重新理了妝容,掩飾起嘴角的傷和哭過的眼,爾後帶著往日一般的神色走出了王子府的大門。

  路上,她回味著過往種種,不禁自笑,有些人生來不得已,一貫受制於人,虛與委蛇的日子久了,心也就麻木如石,連自己也都分不出心下喜悲。可誰道是,這扭曲可笑的縫隙間,還有人肯施捨她一點類似真心的情意,讓她一時間難得清醒,不自量力地貪戀起來。

  姬頹說得對,她如何配有真心呢。

  原想著神不知鬼不覺,可這日,一切卻如漣漪牽起了水下驚洪。

  成沖曾因為柳氏力勸公子閬派其出宮尋醫而起疑,一早便差了人去暗中查了柳氏一族,終歸是有據可循,牽一髮而動全身。

  就連今日柳氏從王子頹府上進出,也被成沖派去查探的人遠遠看到,查探的人便急急忙忙回稟了成沖。

  「果然如此。」成沖聽著下屬查來的種種,得知柳氏與姬頹的關係,方知自己的猜測不錯。

  可隨後,他卻有些擔憂,不知該如何對公子閬說這一切,也不確定公子在知道自己最寵愛的姬妾是姬頹安插的眼線時,會作何反應……

  思來想去,他便孤身騎了馬,在柳氏快要進宮之時,截住了她和趕車人。

  柳美人見是成沖,本就不安的心,愈發地慌張起來。

  「少傅大人,何故來此?」柳氏先開口,以掩飾情緒。

  「這話該是下臣問公子妾吧?」成沖的語氣平和,卻有種逼迫不讓之意。

  「放肆,難道我出宮還要向你報備不成?!」柳氏心裡有鬼,惱羞成怒。

  「你自然不用知會下臣,但不湊巧,這一路,公子妾的行蹤倒是有人看在眼裡。」

  「你……你派人跟蹤我么?!成沖,我要回去告訴公子,你尾隨於我,心懷不軌,讓公子治你不臣之罪!」

  成沖輕笑了一下,回道,「正好,成沖也在猶豫,該如何稟明殿下,公子妾和王子頹的關係。」

  柳氏如當頭棒喝,她沒料到成沖已全然知曉,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做最後的掙扎,「我沒有……你休得在這血口噴人!」

  「洛邑柳氏,原為望族,數年前因故獲罪,本為連坐,卻由王子頹偷天換日,掩蓋了罪責,柳氏眾人死裡逃生。次年,公子妾入梧台宮,如今卻仍與王子頹相牽連。個中緣由,不用我說,殿下聽罷,也會心中自明。」

  柳美人的臉色煞白,神無主,魂如脫,只道,「你想怎樣?殺了我么?還是想讓我去指認王子頹?呵呵,我是不會如你意的!」

  「我若是想殺你,直截了當去稟了公子就可,何必在此費口舌。」成沖頓了頓,方道,「我要你立誓,自此與王子頹一刀兩斷,安心伴於公子左右。」

  「立誓?」柳美人一驚。

  「不錯,公子無恙,此事便爛在我心裡。但凡公子因你而有半點閃失,我便將你與王子頹,連同昔日柳氏如何瞞天過海、逃脫責罰的事稟明大王,讓你們十倍奉還。」

  這話對柳美人是極有效用的威脅,無奈之下,她只得按照成沖之意,在宮門外發了毒誓,表明自己不會傷害公子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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