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蘆葦地的怪女人
在水木鎮之前，我這雙異於常人的眼睛，就已經見過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了，雖然驚嚇有之，但是並沒有改變我對水木鎮的人和物的良好印象。
王叔歎了一口氣，“你一個小姑娘家的也是不容易，出門在外要時刻注意安全，等過一段日子，去和你爺爺求個情，回家去，不要在外麵吃苦了。”
我抿唇一笑，沒有說話。木勝南雖然是我的爺爺，但是我和他之前的隔閡，不是時間流逝所能夠改變的，隻是這件事情，我自己體會就好。
頭頂上豔陽高照，七月初的天氣已經是十分悶熱，之前在水木鎮的時候，因為地勢原因，裏頭白霧彌漫，還算清爽，但是像現在這樣在村口站了不過一小會兒，就已經滿頭大汗了。
王叔往路的那頭看了看，然後招招手，對我說道，“小夏，車來了，你路上小心。”
“王叔，這句話你都和我叮囑了多少回了，我不是小孩子，會注意的。”
出租車緩緩的停在我們麵前，王叔往四周一打量，才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小夏，你的那個朋友怎麽沒有來送送你。”
我也不知道陸峰跑到哪裏去了，從昨晚之後，就沒有他的消息了，我本來還打算好好告個別的，卻找不到人了。
“他這個人本來就是神出鬼沒的，王叔，如果他有到客棧的話，你就幫我跟他道個別。”
王叔一邊幫我提著行李箱進後車廂，一邊點頭答應，“這點小事，我一定會幫你轉達的。”
“行了，王叔你回去吧，等我有空了還來水木鎮看你們。”我坐在後車座，朝著王叔揮了揮手。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覺得傷感，因為現在這種離別的場景總是讓人角兒分外熟悉。
我在那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我被木勝南從林柔的身邊抱走，成了真正的木夏，成了吃喝不愁的木家千金，林柔卻沒有什麽反應，隻是淡淡的跟我說了最後一句話，去了你就別回來了。
她……真的愛過我嗎？
出租車司機大概也察覺到了我突然靜默下來的氣氛不大對勁，於是便抬手開了點輕音樂讓我舒緩心情。
在飄飄揚揚的樂曲中，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一樁事。
記得小時候有一回，我吃完午飯突然覺得胸悶惡心，跑到廁所裏吐出了一攤渾濁的汙穢之物，臉色蒼白，出來的時候腿一軟，栽在了廁所門口，林柔回來見到了，急忙抱了我去找村裏梁醫生，說是腸胃不好，給開了幾貼中藥，回來用砂鍋慢慢熬，喝了一碗，卻全都吐了個幹淨。
我胃裏空蕩蕩的，林柔便下廚煮了清粥，清香不膩，讓人食欲大動，我一口氣吃了兩碗，覺得精神甚好，可是吃完又哇啦一聲跑到廁所吐掉了。
說來也真是奇怪，輾轉換了幾個醫生，都說沒問題，可是我的身子就是不見好，吃什麽吐什麽，沒幾天的功夫，整個人就徹底的憔悴了下去。
隔壁住著的王姨是個寡婦，兒女都在城市打工，她在家悶得慌，時常到我家閑坐，平時也熱心腸的幫點忙，倒也不嫌棄林柔的身份，見我的病越來越糟糕，便問我最近有沒有去什麽地方？又或者最近有什麽怪異的地方？
我仔細想了想，隻有一處。
因為林柔的身份，我小時候在村裏幾乎沒有朋友，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煮飯還有洗衣服，林柔顧著打麻將睡大覺，這些雜事她是不會動手做的，林柔有一次問我，你每天像狗一樣被我使喚，你不恨我麽？
我搖了搖頭，說因為你是我媽媽啊……
林柔嗤笑了一聲，嗬，真是個傻子。
雖然她經常數落我，可我依舊任勞任怨的做事情，努力將家裏打掃得一層不染，但是每次上學的時候，村裏那些年紀大些的小孩就會把我堵住，扯著我的頭發，踢我肚子，說我是野種，說我髒，說林柔是千人騎的破鞋，說我連我爸是誰都不知道。
我氣不過，於是便動手和那些小孩打成一團，當然，每次的結果都是我遍體鱗傷，可我也沒讓那些欺負我的人好過，手上的指甲卯足力氣，往那打我的人腿上一抓，登時浮現出十道紅抓痕，血淋淋的，那些打我的小孩怕了，一哄而散。
我從泥地上站起來，覺得自己當時像是個征服了全宇宙的超人，但是好事不長久，當天晚上，被我抓傷的那男孩的父母就帶著他找來我家告狀，還拿著一紙藥單要林柔賠錢，又氣又恨的，鬧哄哄一幫人來，摔了我家好幾個瓷碗，林柔維持著笑容，遞了兩百塊錢過去，又是賠罪又是道歉的，這件小插曲才算了了。
人走了之後，林柔轉過頭看向躲在角落的我，眼神狠厲，那一瞬間，我以為林柔要動手打我，但是她沒有，她說，“像那種賤貨，你下次直接撓花了他的臉！”
我一呆，林柔果然是林柔，都不走尋常人路線。
她知道我總是被欺負之後，就讓我別走大路，跟狗撞道，比吃屎還惡心，於是就讓我換了一條小路，這條小路裏學校路程短，但是卻從來沒有人選擇走這條捷徑。
我當然不怕，反而樂得清靜，上課放學都要經過村口溝渠旁那片蘆葦地，每次路過，我都愛摘一支蘆葦花，偎在臉上，感受那份柔軟的觸覺。有時在手上打轉，那輕柔潔白的羽絨便飄了起來，好像一支支小小的降落傘，升了又落，落了又升在半空中飛揚。因為那一帶沒有路燈，晚上走那條泥濘的小道時，便回聽見蘆葦地裏狂風略過的嗚咽聲，四處烏黑，陰森得很，就算是最勇猛的漢子也不敢走那條道，蘆葦地也因此流傳了好幾個版本的鬼怪傳說。
但是我突如其來的詭異情況，王姨說肯定是那片蘆葦地邪氣，林柔奇了，那條路每天都走，也不是這兩天才走，哪裏就會突然就撞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
林柔啊，王姨歎了一口氣，你是不知道，前幾天蘆葦地死了人了，老李家的媳婦，長得挺水靈的，待人也好，底下還生有三個女娃，沒想到年紀輕輕就這麽去了。我聽說是夜裏太黑，失足摔進了地裏的泥坑，爬不出來，給活活淹死了，說不定就是底下有東西拽著不讓她上來呢。這樣的事兒也不是頭一宗了，可不就是那裏邪氣。
林柔聽完這段話就陷入了沉默，神鬼論這事聽起來挺玄乎的，可是這幾天被我折騰得沒法子了，隻好打聽了活神仙張二的住處，帶上我且去試一試了。
但是我卻吵著不想去，我平時都很聽林柔的話，但是就這一次，我不想乖乖的聽她的話。
因為……我驚恐的發現，我的眼睛總是能夠看見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時候是一團迷糊不清的黑氣，但是有的時候，確實真真切切的一個人……就那麽突兀的站在那裏……
我清晰的記得，那一天放學之後，我照常走在放學必經之路的那片蘆葦地裏，但是卻聽見了有人哼著當地小曲的聲音，我沿著小道一路走過去，就看了一個婦女，正沿著小道，坐在路邊一塊凸起的小石頭上，旁邊放著一個籃子。
原來是這個婦女一邊甩著蘆葦草，一邊在哼著小曲，看樣子心情不錯的樣子。
而且這個人我也認識，李家嬸嬸，雖然平時交情不深，但是她和林柔見麵的時候，都要客套的打聲招呼，就衝這一點，我對她還是很有好感的，於是便揚著笑容，“李家嫂嫂早，今天怎麽有空來這一片呐。”
李家嫂嫂抬起頭，目光似乎有些怪異的空洞。
可我那時年少，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
她歪了歪腦袋，問我，“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我還納悶，怎麽今天的李家嫂嫂怪怪的，但還是老實的說道，“今天是六月初八。”
李家嫂嫂歎了一口氣，“時間到了，時間到了……”
我一頭霧水，什麽時間？什麽時間到了？
李家嫂嫂朝我招了招手，“好孩子，你是個好孩子，我這裏有些剛做好的饅頭，你放學肚子該餓了吧，拿兩個去吃。”
突如其來的熱情，讓我微微一愣，李家嫂嫂掀開籃子上的那塊布，日光下顯現出香噴噴的饅頭，讓人食欲大動，我舔了舔嘴唇，“不要了……”
但是很不爭氣的事情是，我這句話才剛說出口，就聽到肚子如同霹靂一般的聲響，咕的一下。
讓人好不尷尬。
李家嫂嫂慘淡的笑了笑，“你看你，有好吃的，為什麽還要拒絕呢，吃吧……拿去吃吧，我這裏還有很多，吃不完的……”
盛情難卻，我也就不好意思拒絕了，靦腆著一張臉從李家嫂嫂的籃子裏挑了最小的兩個，一臉滿足，“謝謝李家嫂嫂。”
“好孩子……好孩子……你不用謝我……不用”
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我正吃著手裏的饅頭，感覺到周圍不大對勁，便抬起頭去看，可是，哪裏還有什麽李家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