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開個價
回到木家別墅的時候,傭人告訴我——爺爺已經在客廳等了半天了,我麵色頹然,知道這樁事情鬧大了,木勝南年老體弱的巴巴趕來,肯定是來訓我的。
我和這位親爺爺通共見過兩次麵,第一次見麵是在鄉下的江蘺老屋邊,那年我十歲。木勝南他拄著拐杖親自來接我,身後烏拉拉帶著一幫身著黑色正裝的保鏢,那一片的人淳樸得緊,哪裏見過這麽大陣仗,全都驚呆了,以為是林柔惹上了什麽大麻煩,一個個扒拉著從門縫裏或者趴在黃土牆上往外看,等著收集第一手的大八卦。
林柔聽見動靜,披上外衣出來看,嘴裏還銜著煙,她鳳眸眯起,嘖了一聲,說咱們家的野雞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她難得動手到廚房裏泡了杯清淡如水的茶,隻是木勝南拄著拐杖進來,卻隻是掃了一眼,不喝茶,也沒準備坐下長談,“德林病了,小夏是木家的骨肉,不能流落在外,我這次親自來接她回去,好生教養著。”
“不想要的時候,你們一個個踢皮球讓我們娘倆不好過,小夏那年病得厲害,誰來過問過我們的死活。這些年一把屎一把尿,我給拉扯大了,你們就大發善心說想領過去?”
“想要多少錢,你開個價。”木勝南聲音沉穩,絲毫不容拒絕。
我躲在裏屋的木門偷聽,可是後麵的話卻聽不清了,我不大清楚是為了什麽事,可是林柔的反應讓我沒了底氣,因為再沒聽見林柔拔高了嗓音的抗議聲。
木勝南去敲門牽我出來的時候,林柔正靠在門邊上吸煙,我的手心滿是冷汗,想要跑過去可是卻被木勝南拉住,隻好望著林柔怯生生的叫了句媽媽。
“別這麽喊我了,我可受不起。好不容易卸了你這累贅,我算是快活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柔眼角有隱隱的笑意。
老人滿是皺紋的手掌摸了摸我的腦袋,示意身後的保鏢將我抱起來,“走,爺爺帶你回家。”
我雖小,個頭比那灶口高不了多少,可煮飯做菜我都會,上午放學煮好了,便叫林柔起身吃午飯,早一刻都不行。平日最得意的就是她被我養得白白胖胖。林柔雖然不靠譜了些,可我知道她是對我好的。沒有了我,以後下雨天誰給她收衣裳?誰煮了飯陪她吃?
誰來養活什麽也不會的林柔呢?我傷心得緊,嗚嗚的捂著臉哭了起來。
我被抱上了那輛加長林肯後,剛坐穩,林柔就追了出來,我以為她回心轉意了,急得直拍車窗。
車窗半降,誰知她伸手進來,隻遞了個雕花小木盒給我,我還沒反應,她就已經收手往後退了一步。林柔細眉之下是淡漠的眼神,見我淚眼汪汪,不由得皺眉,“別老是哭哭啼啼的,去了那邊,還以為是我家教不好。本來就沒什麽好名聲了,你可別給我丟麵子丟沒了。”
我嗚咽著還沒說話,就聽見林柔繼續說道,“我和你再也沒有關係,以後不用回來看我,就當我已經死了。”
她低頭揉了揉眼角晶瑩的地方,“今天這妖風,害我這眼進了沙!”
小道顛簸,司機低聲咒罵了一聲,轎車緩緩行駛,林柔也漸漸淡出了視線,她窈窕的身影在微風中略顯單薄,以前總覺得她犀利刻薄,可現在卻覺得她是紙老虎,不然為什麽連哭都不敢承認。
自那以後,我真的就再也沒見過林柔。她身份尷尬,木家人更是從未在我麵前提起,隻有那個小木盒放在身邊,提醒著我林柔曾經存在。
在我麵前肅著一張臉站著的老人,頭發已然花白,滿臉的皺紋,可是威嚴卻不減當年。
我低著頭走過去,“爺爺,你怎麽過來了?”
“昨晚的事情,你母親華蘭已經告訴我了,你之前和蘇家那丫頭有什麽過節麽?”他拄著拐杖,麵容不怒自威。
“她說了兩句,我們發生了一點口角,之後是我沒控製住……等她情況好些,我會親自上門道歉的,到時隨她怎麽拿我出氣都好,左右是我犯下的錯。一人做事一人擔,我不會連累木家名聲的。”名聲,這可是木勝南最為在意的一點。
誰知他竟然不責怪我,反倒歎了一口氣,“你不用登門去道歉,我已經幫你都辦妥了。說到底,還是我這個當爺爺的不好,你回來這麽多年,也沒兼顧好你的感受,才導致發展成現在這副模樣。”
我聽這話頭,木勝南似乎還想說什麽。
果然,沒等我發問,木勝南就將茶幾上的文件拿給我看,“我將這上麵的東西都拿給蘇家看了。到底是看在我的麵子上,沒繼續把事情鬧大,隻是要委屈你了,小夏。”
幾頁單薄的紙,一份是我的心理醫生雷生出示的我的精神狀態評估報告,一份是轉學通知書。
離了林柔,我莫名心慌,似乎和以前平淡的生活有了天壤之別,而且頻頻遇見一些陰邪的事情。夜裏睡夢間,我總能夠感覺到有濕冷粘稠的物體劃過我脆弱的脖頸,我不敢睜開眼睛,隻好在被窩裏縮成一團,祈禱黑夜趕快過去。角落四周陰冷的詭笑,咯咯咯,格外清晰。
雷生是我的心理醫生,可他從來不覺得我說的事情都是真的,他判定我是出現精神狀態不佳以致幻覺,而現在還成了會隨時暴發傷人的瘋子,相比之我口中的鬼,我想他們更怕的是我這個不定時的炸彈,畢竟現在這個世界上誰會相信鬼魂這種子虛烏有的東西呢?
“你去了那裏自然有人接應,有什麽短缺的和那人說就好。”木勝南咳了咳,沉聲說道。
“我知道了,爺爺。”
如果不是林莫凡出手幫忙把事情壓住,恐怕A市對我的議論謾罵已經不絕於耳了。當晚宴會上的賓客實實在在經曆過的我“發狂”的模樣,人多口雜,為了不讓這件惡劣事件繼續發酵,就算我是木勝南的孫女,也必須離開A市先避避風頭了。
從繁華的大都市被送到江南一帶,美其名曰療養,其實不過是換了個清靜地把我丟出去罷了。水木鎮,我的大三生涯也將在這裏度過了,我在A市沒什麽朋友,所以也沒有告別儀式,定好車票就走了,反倒是盛華蘭拉著我絮絮叨叨了一會兒,囑咐這囑咐那的,一臉憂愁,擔心我在外頭照顧不好自己。
別說,還真是一副慈母的情景。
木坤隻托人帶了句讓我好好照顧自己,就再沒別的了。
是這樣了,我對木家一直無足輕重,沒價值的時候,我就是棄子。
好在我也沒對這些人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