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佛與毒
看著顧倩的馬車緩慢的離去，小和尚雙手合十，深鞠一躬，口中默念佛號。
遠處的小師弟們在遠處看他這樣子，湊到一塊竊竊私語。
「看那假和尚了沒？砍人家顧尚書的孫女美艷，就起了色心呢……」
「嘿嘿嘿！咱們要不去稟告師傅，讓師傅狠狠的教訓他一下？」
「教訓？」
眾和尚撇了撇嘴，不屑道：「住持師兄早就說過，人家不是和尚，管他幹嘛？」
「唉……」
眾光頭齊聲哀嘆，心中佛心動搖，想來是都有些羨慕起濟痴了。
「出家人，莫要妄言！」
禪海送顧朱彤離去，緩步往回走的時候，聽到了這邊聚眾閑聊，面色冷峻的過來提醒。
眾和尚不敢還嘴，連忙稱是，低頭各自忙活去了。
趕走了眾和尚們，禪海斜眼看了看，便又向著濟痴走了過去。
「小師弟！你動了凡心啊！」
小和尚沒有反駁，說起來不過十二歲出頭的年紀，對那些懵懂之事還是不太明白。
「師兄！你說這就是凡人口中的一見鍾情嗎？」
「一見鍾情？」
禪海沒想到小和尚會用這種辭彙，伸手拍著他的光頭，大笑道：「人都說一見鍾情都是見色起意，你說你一個和尚怎麼也守不住凡心呢？」
濟痴摸摸自己的頭，黯然道：「只是覺得她很好看，就很想一直一直的看著她而已，也沒想別的啊……」
禪海抬頭望天，天空是瓦藍色的，純凈透徹，遠處絲絲白雲飄過，很美麗，但不合時宜……
「她是你燈叔的第九妃，你想什麼都沒用……」禪海低聲道。
「我覺得燈叔是個好人！」
濟痴抬頭看著他，眼中有著一絲希冀。
禪海有些不忍心看他，便將頭轉向一邊。
說到底，他也只是個孩子，有些事，本不應該讓他承擔。
「這是皇室聯姻，無數人求都求不得的大富貴，與好壞無關。」
濟痴再次黯然，沒有再說話。
禪海說的沒錯，自己覺得顧倩不會幸福，但人家確實得的是大富貴！
「你想不讓她嫁入皇宮，只有一個辦法。」禪海語調，用一副冷冰冰口氣說到。
「我知道……」
小和尚沒有說話，轉身走回了寺里。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只要太子身亡，自然就不用嫁了。
執燈鬼身負詭異功夫，天下間沒人敢說穩定的能殺掉他。
但，他能。
也只有，他能。
濟痴想起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那襲紫衣送自己到鎮魔殿的之前，曾交代自己說的話。
「十年內，拿他的明燈回來見我！」
如今，是時候了，明燈就快要熄滅了。
寺外，禪海師兄盯著天空，眼中滿是不舍，兩滴清淚順著臉頰滴滴落下……
「我願化身佛陀，渡無邊惡鬼，願天下安定，四海昇平。若凡塵如我願，貧僧自心安……」
佛陀垂淚，空海沉寂。
頭頂九粒戒疤金光閃閃，素衣之下，有一聖佛臨世……
……
顧朱彤一家的華蓋馬車從寺里出來，一路就直奔顧府而去。
但奇怪的是，到了顧府門前，一行前去的人都紛紛下了車，卻始終沒有見到顧尚書……
此時的顧尚書，正一路跌跌撞撞的從東安門直奔御書房而去！
一路上禁軍大多認識這位位高權重的老臣，是以沒人阻攔，只是不時有人提醒大人注意儀態!
顧朱彤才顧不得這許多，一路無言，走了近一柱香的時間才遠遠看到御書房的影子。
明帝是個勤政的性子，凡事都要親力親為，極討厭別人插手，為此連前朝的丞相之職都沒有設立。
是以，顧朱彤很確定，明帝定然在御書房。
走到門前，有大太監懷讓上前攔路，言語間倒是恭敬，卻並不讓他前行。
顧朱彤是個懂禮的，自然垂手而立，靜待懷讓通稟。
不多時，大太監推門而出，請他進去。
入得御書房，顧朱彤腳下生風，三兩步奔向明帝而去。
此時的明帝獨自坐在堆積成山的奏摺後面，面無表情，看起來是正在思考什麼事情，手中執著沾了硃砂的筆，就要落下……
忽聽聞腳步聲大響，抬頭見，卻見顧朱彤老臉通紅，面帶喜色，口中用僅僅自己和明帝能聽聞的聲音說到：「陛下！大喜，大喜啊……」
明帝騰的一下站起來，不自覺的用手中紅筆指著顧尚書道：「朱彤，何事大喜？」
顧朱彤年老，腳下不免有些不穩，乾脆跪倒在地說到：「陛下！太子，太子他中了淵紅之毒，不出三年，必然毒發身亡啊！」
明帝聞言，面露大喜之色，急切道：「此言當真？」
「禪海和尚親言，斷無虛假！」
「好！好！好！」
明帝霎時間老淚縱橫，一屁股坐回龍椅之上，「我大明江山得救，天下得救啊……」
顧朱彤也連忙從地上爬將起來，高聲道賀：「陛下天福在身，千百年功業得保，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哈哈哈……！」
明帝仰面大笑，心中有說不出的暢快。
「咳咳咳……」
「哇……」
一口殷紅的鮮血吐出口，但他彷彿不能自覺，只是不住的大笑著，眼中卻開始泛起了淚花。
「說到底，他也是我的孩子啊！」
「陛下！太子一人，換得百年大明江山，此事斷然值得啊！」
「值得！值得！」
明帝一面擦著咳出的鮮血，一面不住的點頭，面色霎那間彷彿又蒼老了十多歲的樣子。
老一輩的舞台已經接近尾聲了，當所有的老人退出舞台，就是新的傳奇開始的時候。
而明帝，只是想成為這場傳奇大幕的拉幕人，用自己這最後的力氣，把所有人，都送上那片五光十色的遼闊舞台……
……
司天監，占星台！
監正張欽緣端坐蒲團之上，相比於尋常道士，他的身材有些過於臃腫了，好在一身潔白的鬚髮還能襯托出他天師的身份，倒還不至於被人懷疑是欺世盜名之徒。
一名小道士慌慌張張的從台下跑上來，大聲呼喊：「監正大人！監正大人！混天儀動了，混天儀動了！」
張欽緣紋絲不動，身上的道袍無風而飄動，一盪一盪的，很是瀟洒。
「還有，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