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迦巴瓦

  「孤獨的人，在暗夜中前行，內心的不甘，驅使他在黑暗中找尋光明。他是可憐的人，也是勇敢的人。」我趴在陽台的欄杆上，遠眺籠罩在夜色中的東湖，看著高架橋上熙來攘往的車流，有意無意地默念道。武漢已經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個月的雨了，讓人不免有些煩躁。無意間，一道亮光打到了我的臉上，是小區巡邏大爺的手電筒。他拿著喇叭例行每日的「關好門窗，防火防盜」。一天又過去了，輕飄飄的，沒有留下任何印記。我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我憶起了在南迦巴瓦的那個寂靜的夜晚，朦朦朧朧中進入的奇幻世界。夢醒之後，心潮澎湃，又不免扼腕嘆息，那時候的我正如現在一樣，挨著窗沿，眺望遠方。只是那時看的是月色下的南迦巴瓦峰，而非氤氳的東湖。

  城市待久了，就想逃離。九月份是西藏的旅遊季節，秋高氣爽。我從武漢坐高鐵到了成都，租了個車子，從成都出發，沿著318國道開向林芝。我的目的是南迦巴瓦峰下的索松村，經過幾日的跋涉后，如願地入住了一家客棧。客人不是很多，店家得知我是專程來看南迦巴瓦峰的，便挑了個觀峰的房間給我。將行李丟在房間后，我一路小跑下了樓，耳邊伴著轟隆隆的響聲，穿過開滿矢車菊和大麗花的庭院，推開木柵欄，眼前是一片猶如黃金般的麥田。來不及欣賞這金秋之色，就被麥田盡頭人群的大呼小叫聲，吸引了過去。

  雅魯藏布江就在這片麥田的盡頭，它驚濤拍岸，氣勢洶洶，繞著猶如一把利劍直刺蒼穹的南迦巴瓦雪山，一路奔向遠方。我坐在麥田埂上，遠眺群山巍峨，耳聞大江東去，呼吸沉甸甸的麥穗和青草的香氣。想到已擺脫了城市的鋼鐵水泥森林環繞，身在自然之中，甚是快意舒心。天色漸暗，雖戀戀不捨，但想著已讓老闆娘準備了晚餐，不能讓她等太久了，只得一步三回頭，意猶未盡地走到了旅館的餐廳。

  餐廳的燈光有些昏暗，稀稀落落地坐了些食客。老闆娘見我出現了，便讓我找個桌子坐下，她說我的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她這就端出來。我找了個靠窗戶的桌子坐了下來，等菜的間隙，四下看了看。一對靠牆角的情侶，正埋頭吃著晚飯，緘默不語，像是在鬥氣。一個小夥子見我四下張望，便伸過脖頸，搭起話來。他訴苦道，一連呆了數日，未曾見過南迦巴瓦的真容。我同情地看著他，不免也擔心自己的狀況了。老闆娘把我的飯菜端了上來，這時一個老大爺獨自一人，走了進來，他找了個靠門的桌子坐下。老闆娘忙拿著菜單過去招呼，他點了四個菜，連菜單都沒看一眼。老闆娘熱心腸，勸他點兩個菜就夠了，他不從，老闆娘也不勉強他。上的第一道菜，他嫌辣的不夠，老闆娘陪著笑，答應重新給他再做一份。他注意到我在看他，他側過臉，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喃喃自語道，「哎，沒我家老婆子做的好咯，只可惜，再也吃不到咯！四個菜，總有一份做的像吧！」不久，老闆娘端了新做的菜，忐忑不安地放到他的面前。他夾了一筷菜，她見他許久沒有說話，這才如釋重負地移回廚房。

  吃完晚飯後，我向老大爺點頭笑了下，起身走回了房間。洗了個熱水澡，便躺到了床上。窗外，南迦巴瓦峰沐浴在月光之下，猶如一個披荊斬棘的勇士，高舉著利劍，凱旋歸來。

  或許是太過疲憊了，我側身躺在床上，遠眺著這個被當地人稱作『神山』的南迦巴瓦，沒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半夜復又驚醒，猛地坐了起來。雅魯藏布江奔騰的轟鳴聲從窗外傳來，南迦巴瓦峰依然靜靜地沐浴在月光之中，我悵然若失，知道回到了現實當中。我閉上眼睛，試著回憶剛剛夢境中的一幅幅畫面。那夢中的故事，猶如史詩一般，讓我心潮澎湃，久久無法平復。我自知那是虛幻，但那畫面卻又太過真實，仿若是一段過往。我知道我再也睡不著了，便翻身下床，開了燈，打開筆記本，趁著夢境尚未消散，將故事內容一一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