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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休得撒潑

  會客堂內。

  正說話的是墨家東山門尊主墨辛奇。他本來對打理上下事務就感到十分厭煩,加之,近日又娶了位小妾,兩人正甜蜜蜜的說著話,卻被三番五次敦促來了這裡,心裡惱火,說話也不客氣:「向來,我墨家世代門規嚴苛,打架鬥毆喝花酒著了旁人的道,丟了命,怪不得旁人。照我說,都讓自家的這些頑劣徒兒好好警醒,長長記性!」

  墨辛奇是個說話不過三句就好拍桌子尥蹶子的,墨傾池縱是聽不得這樣的風涼話,念及如今西山門沒有後人,一盤散沙,凡遇上些事,只能指望東山門幫襯一二,這才幾近十分卑微地道:「都是山下貧苦人家送來清清白白的孩子,在我墨家手把手養起來的,如今說沒就沒有了,如何交代!」

  墨辛奇登時像炮炸被點燃了火線,粗著嗓子:「你看看你,雲消一閉關,你也跟著丟了魂。這數年間,前前後後我墨家發生了多少丟人事!你一堂堂家主,在一干弟子面前立不起半點威信,他們自是上杆子的胡作非為,如今,鬧出人命了,還能如何交代?厚葬、多掏些銀錢安撫……」

  墨傾池目瞪口呆,滿臉瞬間漲得通紅,訕訕地張了張嘴想辯駁一二,卻見墨辛奇越說越氣:「比起我那可憐的侄女,這一樁算得了什麼禍事!」指著梁孤秋,憤恨不平:「若非你當日絕情,她豈能受妖孽蠱惑,竟去尋了死了!」

  一語驚雷,炸得梁孤秋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他驚詫地看著墨辛奇,無辜道:「這樁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我也未有不從。」

  這次,與梁孤秋一同前來的,還有一個姨娘梁兮兮,輩份大,年紀輕,名字更是起得隨意,眼瞅著墨辛奇要拿那樁原本就心不甘情不願,強加梁孤秋頭上的婚事說話,登時生了大氣,她站起身,將墨辛奇從梁孤秋的眼皮下一把拉開,道:「這便是今次來要說的第二樁事了!」

  墨辛奇正感嘆此女力道之大,便聽她下一句,差點氣厥過去:「歸根究底,分明是你們墨家對不起我家秋兒!你如今憑何當著眾人,反倒指責我們梁家!」順了口氣,又道:「明知秋兒不願,非要攀附結親害得他走到哪都受人指戳,你們倒惡人先告狀起來!那晚,我家秋兒明明看得真實,就是墨於影無疑,你們矢口否認,居心何在!」

  「莫非我們能拿至親聲名兒戲?」

  「逼死了人,才想到名聲,豈非晚矣?」梁兮兮刻薄地瞟了對方一眼。

  「你給我說清楚,誰逼死了誰!」墨辛奇跳腳。

  「我梁家可沒有湊這份熱鬧!當日,是你們囚禁女兒在先,也是你們逼婚在後,更是你們棒打鴛鴦,挑撥我們兩家不睦,這一樁樁、一件件,不都是你們墨家說什麼便是什麼!」

  「你休得在此潑髒水!」墨辛奇漲得老臉通紅,顫巍巍地指著梁兮兮:「你們都來看看,這哪裡有半分傷痛的樣子!」

  梁孤秋怔怔站起身,嘟囔道:「我與墨家小姐,本就毫無情分,何來傷痛之說?」

  墨辛奇:「簡直混球!我就說你非良配,他偏不肯,心心念念的將自家女兒推入火坑!」他嗓門越發大,跺著腳怨懟一言不發的墨傾池:「就這小子,寫了一封絕情絕念的信,害得影兒當日就懸樑自盡了,他難道不是兇手?他,就是兇手!」

  梁孤秋弱聲,道:「我心中敬仰她,必然不想遮掩我的景況。我非良人,何必拖累於她。」

  「我家於影配你個私生子,難道還委屈了你?」墨辛奇鼻嗤。

  梁兮兮冷哼:「莫非當時已然發生苟且之事,想讓我家秋兒替她遮掩無望,才尋了死路?」

  墨辛奇重重拍桌:「她人已魂歸九幽,你便在此誣陷!好啊,梁家也是好教養!」

  「豈敢!今日,我也是受兄嫂所託,帶了信來。」梁兮兮從懷中取出信,遞給墨傾池:「我家哥哥說了,這樁事,墨家主看完信便知我梁家的意思。」

  墨傾池對著還要發作的墨辛奇壓低了聲音斥道:「夠了,還嫌不夠丟人?」

  墨辛奇的手尷尬地從梁兮兮的眼皮下抽回,哼哼:「我早說自己不來見這些人,你偏三翻四次的讓我來,如今反道我的不是,得了,既你不肯聽,我便不說了!」心中火氣按捺不下,索性揚長而去。

  只是,他不曾瞧見,讀著信時的墨傾池,眼中漸漸泛起兇狠之色,一閃而過,抬頭之際,還是那個笑意盈欠,修為盡失,九州皆笑其痴的,墨、傾、池。

  堂內幾番沉默,還是墨雲消先開了口:「父親,梁家主的意思是?」

  墨傾池:「從前的許多事,要怨便怨天公不美吧。」沉嘆氣:「總不能因此傷了兩家和氣,若被妖宗逮著機會,豈不是天下紛爭又要不斷了。」雖盯著墨雲消,卻是對堂上的梁家人道:「今後,這件事誰也不要再提了。」

  無奈如今九州時局紛擾,梁墨兩家原也是表面一團和氣,其實內訌不休,墨雲消知道如今這樁事,是墨家不得不生吞了這口氣。當年父親是九州的大修行者只差一步便能步入高階修行境,卻偏生了橫禍,修為盡失,旁人不懂他的忍耐,但自己是懂的。墨雲消便道:「今次我已經修書上報魂主,關於『僵靈蟲』一事,怕是隱瞞不得,必要時,也應周知九州,讓各氏族防備起來。」

  梁兮兮的目光從自己剛用鳳青梔子染得血紅的指甲上挪起,揶揄:「就是,這才是正事。」又道:「當年我們梁家也有弟子隨魂主火燒蟲谷,雖然死傷慘烈,但說到底恐怕比在座各位知道得更多些。」她巧笑的眼神劃過臉色一陣青白的墨傾池,暗諷當年墨家居然連個像樣弟子都調派不出,不過她是個聰明人,話鋒抖轉,推出身旁一人:「這是我梁家首徒梁宣風,好巧不巧,這次隨我們來,偏遇上了這等事,便叫他說說。」

  這時眾人才從梁家跟著為數不多的幾人里看見了他,只是他似乎心思沒在這件事上,甚至梁兮兮叫了他數遍,也渾然未覺。眾人一頓白眼,以為他莫非是個聾子?這時梁兮兮面子掛不住,輕輕拉了拉梁宣風的衣袖,刻意壓低了惱怒的聲調:「看什麼呢?」

  他目光直勾勾得沒有半分偏移,道:「剛剛有個女子,身形樣貌與魂主頗有幾分相似,我恐怕自己晃了眼,看錯了人。」

  梁兮兮話中帶刺:「我竟不知道,你不過只遠遠瞧過魂主一眼,居然能牢牢記得她的長相。」

  梁宣風聽出了這話里話外的不爽快,才慢慢收回了目光,對著眾人道:「其實,這是不是『僵靈蟲』尚未可知。我倒覺得大家不用如此膽懼。」見堂中人一個個吊著眉梢分外期待,他清清嗓子,不咸不淡道:「若真是,那確實糟糕了。」

  眾人齊齊翻白眼。「僵靈蟲」最可怕之處不僅僅因它專挑修行者下手,一旦被奪靈,修行之人的舉止言行猶如喪屍,毫無心智。這些有什麼好說的,九州皆知。他們不過是想打聽一下,當年蟲谷藏有一張打開極北十三境的上古殘卷,是不是落到了魂主寧竺的手上。

  梁宣風:「都說上古殘卷共有十三片,縱有一張落到魂主手上,也是打不開極北十三境的。」他擺出個叫眾人安心的姿態,補充:「能火滅整個蟲谷,若真得了一張殘卷,也無可厚非嘛。」

  梁兮兮將一股子怒氣勉強克制下去,聲音彷彿從肺腔裡面硬生生逼出來的:「你只說當時蟲谷是不是真的被毀了個乾淨?」

  梁宣風拍著胸脯保證:「我是眼見魂主一把火將蟲谷燒乾凈的,斷不會出錯。今次瞧著的墨家子弟也確實被奪了靈識無疑。」

  「那可有什麼辦法研判是否染上了蟲毒?」墨傾池問。

  梁宣風立馬糾正道:「這並不是中毒之症,而是一種古老的宦養術。星移斗轉千年後,這種術法失傳了,便再無可壓制它們的方法,竟叫它們在整個修行界胡作非為,最後釀成災禍而已。」

  「照你說,若人染疾,豈不是非死不可?」眾人驚呼。

  梁宣風:「也不盡然,聽說醫王族王長無僵研製了一款殺蟲藥,只是苦於無法驗證藥效,若敢嘗試一二,說不定還有活命的機會。」

  這是兩日來聽到最令人欣慰的消息了,墨傾池歡喜道:「快,去看看那幾個被單獨關起來的弟子,有沒有先前染蟲的跡象,若真有,我便立馬給醫王族寫信,請他們來試藥!」

  梁宣風趕忙道:「不必!」他在懷中摸索了半晌,才掏出一顆藥丸:「數日前偶然得了一顆,本想著若有機會親自嘗試,既然墨家用得著,不如就先拿它一試如何?」

  當下幾個小廝會意,不多時喊來一人,一見墨傾池,噗通跪在地上,拼了命的磕頭作揖:「家主家主,我再也不敢了,真不敢了……求家主救救我,救救我!」

  墨傾池指了指梁宣風伸到他眼前的藥丸:「你且吃了這葯。」

  那人手抖得像彈棉花,戰戰兢兢地將藥丸團在掌心,更加沒了命的磕頭:「我真不敢了,真的真的不敢了,求家主饒命啊!」

  墨傾池的笑容從眉眼間一直蔓延到了唇角,明明慈和得很,但那弟子卻像見了鬼,他有些許不愉快,但也不好當下發作叫旁人看笑話,何況還不知道這藥效到底如何,更加好言好語道:「這便是救你命的。」

  那弟子半信半疑,但心念慘死那人,覺得自己或許也難逃蟲厄,反正橫豎都是死,心一橫,仰頭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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