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重聚
走廊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很難想象幾分鐘前這裡還發生過一場殊死搏鬥。
女法醫走後的幾分鐘里，誰也沒說話，像是依舊沉浸在震驚中，又像是無法接受眼前的現實。
本來，本來已經成功了。
犧牲了兩個人，他們也差點沒了命，拚死一搏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匕首的刀尖垂直落地砸在地上，尖利的刀刃劃過地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在走廊里回蕩著。
死寂，壓抑，空氣彷彿被盡數抽走了般，窒息，恐懼。
視野變得模糊，莫許麻木的盯著走廊盡頭，盯著男人的身影消失的地方，腦袋裡一片混沌。身體不受控制的搖晃了幾下，最終只覺得腿一軟，他無力的跌倒在地。
不甘，狂怒，悲戚彷彿熊熊烈火吞噬了他的心臟，他的理智，胸腔充斥著巨大的憤懣和怨恨，無以復加的痛苦幾乎要將他的身體撕裂。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他們殺了那麼多人，那麼多人！
怎麼能讓他們就這麼跑了？
怎麼能讓這一切就這麼算了？
怎麼能！！
他雙目腥紅，渾身上下散發出強烈的殺意，雙拳緊握，青筋暴起，嘶啞的低吼從喉嚨里發出，宛如一隻瘋狂的野獸。
一股強烈的恨意從他體內噴涌而出，他站起身，向著走廊深處衝去。
他什麼也不管了，什麼也不顧了。
他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他要報仇！！
「莫許！」一個聲音響起，與此同時，一股力道拉住了他的手臂，及時制止了他瘋狂的行動。
他看也沒看來人一眼，咬牙切齒道：「滾開！！「
他用力甩開那雙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不過，他的掙扎似乎並沒有起到任何效果，一雙鐵鉗般的手牢牢的禁錮著他。
莫許終於忍無可忍了，他回過身，身側早已攥緊的拳頭用力向對方砸去：「譚易——」
話說到一半，猛然停止，空中揮舞的拳頭也被對方抬手擋住。
莫許愣住了，身體彷彿被施了魔咒般僵在原地，目光獃滯，一眨不眨的看著跟前的人。
胖子。
時間似乎凝固了，莫許不敢動，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一切是自己的幻覺，轉瞬而逝。
「你發什麼瘋？」胖子甩開他的手，沒好氣的呵斥道。
不光是他，走廊里不知道什麼時候湧進了不少人，大多數都穿著棕色警服，而其他的則是莫許熟悉的面孔，朝他圍了過來，全都蹙緊了眉頭打量著他。
「你沒事吧？」
「你怎麼在這？你和敵人交手了？受傷沒有？」
「看這樣子，是不是傷到腦袋了？」
「莫許？莫許？」
眾人議論紛紛。
胖子狐疑的看了身旁的雲長一眼，兩人短暫的交流了一下眼神。
「莫許，聽到我說話嗎？」胖子湊近了些，試探的問道。
沒有回答。
莫許仍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的盯著他們，一臉錯愕。
「喂，你不會傻了吧？」胖子張開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見他沒反應，又問了一句，「這是幾？」
仍舊是沒有回應，莫許眼珠都不帶轉一下的。
雲長和胖子面面相覷。
「可能是在打鬥過程中被擊中了頭部導致的神經損傷。」
「那怎麼辦？」
「送醫院，如果救治及時，應該不會造成永久性的傷害。」
「行，我馬上送他——」
「胖子。」
還未等胖子有所動作，莫許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心裡「咯噔」一下，胖子像是被雷擊中了般，虎軀一震，呆愣著不知所措的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那一聲「胖子」，滿是哭腔。
莫許紅了眼眶，淚水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像是將心中憋了許久的擔憂，怨氣，怒火全部發泄出來，順著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隨著他低低的抽泣，空氣再次安靜了下來，四周遞來的目光變得十分異樣。
胖子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不知所措的眼神看向雲長，向他求助。可雲長也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面對像個小孩似的用手背胡亂擦著臉上止不住的淚水的莫許，兩人一瞬間只覺得束手無策。
「你你你——」最終還是胖子結結巴巴的開了口，可說到底他們還是一群愣頭愣腦的毛頭小子，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說不出什麼漂亮的安慰話，「你」了半天也沒個下文。
莫許沒有理會，眼淚就像決了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怎麼止也止不住，就像一個在外受盡委屈，回到家后終於能哭出聲的小孩。他低頭抹著臉頰，哽咽的聲音低低的響起：「你還沒死啊，胖子……」
靜默。
胖子張著嘴，落在嘴邊的安慰被他一句話堵了回去。
一時間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胖子的表情千變萬化，最終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最開始的無措早已煙消雲散。
看你這樣子，還挺遺憾？胖子想了想，這句調侃還是沒說出口。
「我以為你死了。」莫許竟絲毫沒覺得自己的用語有問題，依舊滔滔不絕的說著，「你知道，雖然你長得丑，人又懶，脾氣又不好，還自以為是，仗著老大看重你就只會欺負我們，挺令人討厭的，但是……」
莫許頓了頓，全然沒去看胖子越來越黑的臉色，猶猶豫豫的說道：「我不想你死。」
我不想你死。
一句話包含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感情和故事。
無論他剛才有多兇狠，多憤怒，在諸多情緒背後，牽動著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的，不過這一件事。
害怕，深入骨髓的害怕。
彷彿一把刀懸在頭頂，隨時可能落下取他性命。
這份惴惴不安，心煩意亂，使得他的每個情緒都被無限放大。
直到見到他們的這一刻，滿心歡喜取代了微不足道的狂躁，彷彿即將墜崖的人抓住了救命的藤枝，過分壓抑的感情宛如奔騰的海水從心底洶湧而來，化為不斷的眼淚。
真好。
能再見到他們，真好。
這份感動，這份喜悅，隨著早晨的風，隨著朝陽的光，一點一點，傳遞給了每個人。
胖子只覺得鼻頭一酸，苦澀漫延上了喉嚨。
「行啦，多大點事就哭哭啼啼的，說你是什惡羅的人我都害臊。」胖子笨拙的勸道，不自在的盯著地面，似乎不太適應這樣溫情的局面，只好抬腳朝著莫許踹了過去。
周圍一圈全是什惡羅的人，此情此景，令人群中竟傳出了不少啜泣聲。
沒有人說話，只能聽見呼呼的穿堂風聲。靜悄悄的，幾乎能聽見心跳。
只可惜這樣少見的情形並沒有持續多久，正當所有人沉浸在重聚的感動中時，也不知道胖子是有意還是無意，不知道是為了拉回氣氛還是對莫許說他的那番壞話的反擊。
他略有些嫌棄的說道：「別哭了……你要是又像百權會來鬧事那天嚇尿了，這裡可沒褲子給你換……」
再次靜默。
哭聲霎時間停住，不光是莫許，人群里的抽泣聲也淹沒在了驚訝里。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莫許上，向他求證這句話的真實性，彷彿要在他臉上看出一個洞。
莫許像是變成了一座雕塑，眼角還掛著一滴淚珠，卻怎麼也掉不下來。
不過也不需要他回答什麼了，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已經寫滿了答案。
流動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許久，沒有半點動靜。
「噗嗤——」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笑聲，很小，很輕，卻在這個時候如同火苗般點燃了莫許的臉色。
空氣都變得滾燙起來，通紅從雙頰一直蔓延到耳根，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彷彿一聲令下，不少繃緊了臉努力憋著笑的人一秒破功。
「你這個……混蛋！」在眾人的鬨笑中，莫許大吼一聲，向胖子的方向猛撲過去，直接將他摔在地上。
慘叫聲響起。
雲長就站在胖子旁邊，只要伸手擋一下就能扶穩他的身子，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側過身，在莫許撲過來的同一瞬間避開了戰場。
「記得別打腦袋。」他漫不經心的提醒道，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眼裡卻滿是笑意。
雲長沒管身後胖子的認錯和求饒，默默的退出了起鬨的人群。他看向了躺在走廊另一邊的兩具屍體，神情再次凝重。
也正是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視野里。
譚易寒。
他站在一扇被清理過的不起眼的小門門口，冷眼看著這邊充滿歡聲笑語的人群。
陽光穿過已經被震碎的窗戶照射進來，洋洋洒洒的落在每一張笑臉上。而他站在被牆擋住的陰影里，面無表情，彷彿與世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