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槍聲
她發現了，她肯定發現了！
林啟生急忙推開絡繹不絕的人潮，在街邊的路口停下，向後眺望著。
看見人群里迅速追來的一行人，心下一沉。
完了完了完了。
他慌不擇路的跑進無人的小路，在縱橫交錯的分叉路上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在幽暗的街道上，寧靜的夜空被腳步聲和喘息聲打破，他拚命的跑著，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竄，恐懼和驚恐淹沒了理智。
身後的不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他驚慌失措的推開了右手邊的門，躲進了屋子裡。
也不管裡面有沒有人居住，他匆忙掃視過房裡的擺設，見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又進了裡屋，在牆上的窗戶下有一個雜物堆，他鑽了進去，用髒亂的厚棉襖蓋住了身體。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來了嗎……
在寂靜無人的角落，他能聽見自己砰砰亂撞的心跳聲。
一下，兩下，三下……
夜裡逐漸清晰的腳步聲彷彿踩在他的心上，又重又響。
來了。
透過破爛的窗戶，銀色的月光投下一個人影，就在他腳邊，就在他眼前。
那一刻，他連呼吸都停住了。
他明白，只要那人側過身，手穿過窗戶伸向那張破棉襖，一掀開，人贓俱獲。
然後他重則就會被當場毆打至死，或者被買給黑市當苦力工，輕則被送去護衛局關個十天半個月。
可是不行，不行，他還要去拿這偷來的手機換藥，弟弟還在家裡等他。
沒有葯，弟弟會死的……
他從未如此害怕過，從未如此期盼過，他祈禱著，默念著，就算向那虛幻的神，那遙遠的天父。
這幾秒鐘的時間，卻如同半個世紀一樣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煎熬的等待終於過去，窗外的人影消失在了視野里。
林啟生仍然不敢動，等到漆黑的小道再次歸於平靜，他才從棉襖里露出一雙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窗外的情景。
又過了幾分鐘，確認已經沒有人後，他鬆了口氣，躡手躡腳的掀開被褥，這才有時間看清屋裡的陳設。
破敗的屋頂，脫皮的牆壁，雜亂的桌椅板凳，已經很久沒人居住了。
這裡是，拆遷區吧。
林啟生在腦袋裡劃出當前的位置，街區的地圖很快浮現在眼前。
他從小就在約幸的各個街區，各處領域流浪，除了戒備森嚴的白家和地下城，基本上哪都去過。
且憑藉不錯的記憶力，如今約幸城的線路圖，他基本都背得滾瓜爛熟，瞭然於心。
向左走有一條小巷能出去，回夜市街，向右走也有一條路可以直接回家，但那群人當時是看見他拐進了右側的街道，他們應該是全部向右邊去了。
向左走吧，也可以回夜市把葯換了，然後再回家，這手機在他手裡就是燙手山芋，儘早換了儘早脫身，別到後邊又惹什麼麻煩。
想到這，他將手機拿了出來，關了機，匆匆忙忙的出了房子。
街道上空無一人，他盡量低著身子，挨著一旁的房屋，借著夜色掩護，悄無聲息的離開。
一路上都沒出什麼意外，那群人也沒有追來，林啟生也直起了身子，一路小跑著到了小巷深處。
從這裡出去，就是夜市街了。
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激動，他顫抖著身體，連跑帶跳的到達了拐角處，他快要聽見夜市的喧鬧聲了。
這手機看著可不便宜，得賣貴一點，爭取把這個月的葯都換了。他興奮的想著，步伐越來越急。
事實上，林啟生原本是能有驚無險的逃脫的，也能安然無恙的回家的。
如果沒有那個人在巷子里擋住他的去路的話。
「跟了這麼久，該露個面了吧。」
寂靜的夜裡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彷彿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石子，泛起漣漪，讓人猝不及防。
林啟生簡直要嚇得魂飛魄散了，剛準備邁出去的腳步在半空中又收回來，他急忙蹲在地上，背靠著屋子的牆壁，將身子縮成一團，手下意識的捂住嘴巴。
怎麼會有人？這裡不是拆遷區嗎？難道還有人住？還是個女的？
她說有人跟著她，難道遇到流氓尾隨了？那還到這種沒人的地方不是找死嗎？腦子有問題？
一連串的問號從腦海里湧出，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安撫著自己。
沒事沒事，跟自己沒關係，等他們走了就行了。
可是他們到底什麼時候走呢？要是時間長了那群人追過來怎麼辦？要是那女的真的有事他要不要去幫忙？還是報警？
我呸，你還報警？抓你自己嗎？他在心裡憤憤的罵著。
前有狼，後有虎，今天真的是倒了血霉。
他從角落裡探出頭去，偷偷觀望著，卻只能看見巷子里一個模糊的人影。
他想好了，若是真有人對那女的動手，他就過去用木頭啊，板磚啊敲昏他，然後拔腿就跑，留下一個瀟洒的背影。
他能控制好力道，不會出人命，至於之後那女的怎麼辦，就不關他的事了，畢竟他已經做了仁至義盡了。
對，沒錯，就這樣。
他暗暗下定決心，就等著女人的求救聲響起，他就如同救世主一樣英雄救美，然後瀟洒離開，不帶走一片雲彩。
可惜的是，這終究只是想象。
他沒等來一句「救命」，倒是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劃破寂靜的夜空。
和預想的計劃不一樣。
他沒能站出來逞英雄，而是獃獃的坐在原地，眼睛睜得大大的，可以溢出的驚恐蔓延著雙瞳，他渾身顫抖著，死命捂住嘴巴才沒有叫出聲來。
他不敢相信那是什麼聲音。
可是下一秒，聲音並未停止，而是逐漸密集，巷子里的雜物垃圾四處飛濺，擺在地上的金屬板上濺起火花。
他嚇傻了，一動不動的抱著自己的身體。
那是……槍聲。
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但這就是事實。
他不敢起身，不敢逃跑，生怕自己一個動作就會撞上不長眼的子彈。
雖然這樣的大場面在電視上見過無數次，但身臨其境的感覺卻是天壤之別。
即使他再精明，當遇上生死存亡時，就和許多普通人一樣，膽小成了一個孩子。
不行，他不能待在這兒……
他急促的喘著氣，努力在恐懼和心慌蔓延至大腦時冷靜下來。
往後走可能會遇上那群人，他不能冒險，這裡又過不去，所以只能等，等全部結束，他再想辦法。
畢竟這槍聲這麼響，夜市街也會聽到的，到時候人多了也便於他渾水摸魚。
求生欲迫使他顫顫巍巍的站立起來，他茫然的環顧著四周，看哪有空房子能躲一躲。
就在對面，破敗的木門吱呀吱呀的搖晃著，裡面一片漆黑。
槍聲已經停止了，那女的應該也死了吧，雖然走到那裡可能會被發現，被誤傷，但只有幾步，只要他夠快……
他微屈著身子，做出衝刺的動作，眼睛緊緊盯著目的地，努力隱忍著心中的恐懼。
只要幾步，很快的，幾步……
「砰——」
一聲巨響，將他原本鼓足的勇氣又硬生生壓了回去。
雖然不是槍聲，但音量卻絲毫不遜。
「別動！」
一個冷冽的女聲響起，拉回了他殘存的理智。
那個女的？還活著？
無比的驚訝讓他幾乎忘記了懼怕，他輕輕的側過身，從拐角里探出一個腦袋，睜大眼睛看著巷子里的情景。
月光灑下，巷子里一團亂麻，垃圾堆被掃跨，垃圾撒得到處都是，街道的一邊流淌著污水，看上去像是狂風過境后的景象。
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個人，不對，是兩個，一個壓在另一個身上，一動不動，只可惜隔得太遠，看不清兩人的動作。
還沒等他理清眼前的狀況，右上方突然響起了「咔嚓」一聲，很小，但隔得近，他聽得十分清晰。
儘管他從沒摸過槍，但憑常識也認得，這是上膛的聲音。
他循聲望去，大約三四層樓那麼高的樓頂上，黑沉沉的夜空里，很難辨別出的一個黑色人影，手裡拿著一桿狙擊步槍，激光瞄準器散發出紅色的光，在黑暗裡十分顯眼。
而他的目標，顯而易見，對著躺在地上的那兩個人。
只要輕輕扣下扳機，總有一人會當場命喪黃泉。
那一刻，林啟生呆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他理不清現在的狀況，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誰，但就是下意識的，出於本能的，就像嬰兒含住奶嘴時自動的吮吸一樣。
「小心！」他大吼一聲，全然不顧後果。
不知道這一聲有沒有起作用，在他吐出第一個字的同一瞬間，躺在上面的那個人猛的一翻身，從另一個人身上移開。
兩個人並排躺在地上，還未等下面那人反應過來，躲開的人已經舉起了槍，對著樓上的狙擊手。
林啟生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那一瞬間的想法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如果剛才他出格的舉動是出於救人的本能的話，那現在呢？
雙方均拿著槍對準敵人，他是該祈禱誰能活下來呢？
說到底，這群人他誰也不認識，也不知道誰好誰壞，所以他到底算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呢？
只可惜時間不等人。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兩個槍聲同時響起。
比以往的更為響亮。
也更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