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去

  「逃!」

  「快逃!」

  沈柚坐在床上,髮絲凌亂,表情獃滯,睡衣鬆鬆垮垮的搭在肩頭,露出胸前的一片肌膚。

  然而那乾淨的皮膚上並非雪白一片,一塊猙獰的傷疤印在她的胸口上,泛著紅,十分刺目。

  但她沒有在意。

  她的目光落在對面的落地窗上,窗戶大開著,窗帘隨著風起舞著,昨晚女傭好像把窗子關上了的,她記不清了。

  但她也沒有在意。

  此時的她滿腦子都充斥著夢境里的呼喊,聲音尖銳,又像是尖叫,雖然是在夢裡,她卻總有種要被刺破耳膜的錯覺。

  可惜的是,這個聲音雖多次出現在夢中,但夢裡的世界總是一片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所以直到現在,她都對音源毫無頭緒。

  她泄了氣,靠在床頭,揉著眉間,眼下的黑眼圈烏青得明顯。

  「小姐,該起床用餐了。」門外響起女傭的聲音。

  沈柚應了一聲,慢吞吞的去解睡衣的扣子。

  當手劃過胸口的傷疤,她愣了一下。

  天已大亮。沈柚下樓時,沈阮阮正坐在餐桌前吵著要草莓蛋糕,一旁的女傭左右為難的看著她。

  「好了好了,昨天我買的蛋糕不是還有嗎,去拿一點吧。」沈柚興緻缺缺,聽著沈阮阮大吵大叫只覺煩躁,便向著女傭吩咐道。

  女傭一看是沈柚,便沒了異議,乖乖回廚房拿蛋糕。

  「姐姐!」沈阮阮從椅子上跳起來,在她側臉上親了一口,「早安吻。」她這麼解釋道。

  沈柚也不知道她從哪學來的新詞,倒也沒有追究,只是習以為常的從餐桌上抽出紙巾將臉上的油漬擦掉。

  她拉開椅子坐下,似乎是覺得餐桌上太冷清,便問道:「爸媽呢?」

  「姐姐你起晚了,爸爸去公司了,媽媽在樓上,她不讓我叫你,說讓你再睡會。」沈阮阮托著臉,目光炯炯的盯著她。

  不久,蛋糕拿了上來,沈阮阮咬著草莓,用陳述的語氣說了一句:「姐姐,你沒睡好。」

  聞言,沈柚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眼睛,卻被沈阮阮打斷。

  「黑眼圈能遮,臉上的憔悴可遮不住的哦。」她撲扇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姐姐,你太累了,要不今天休息吧,什惡羅的事就交給我和雲長哥哥。」

  說最後一句話時,她略顯自豪的拍著自己的胸脯,像個小大人一樣。

  沈柚失笑,伸手過去揉了一下她的腦袋。

  出門時,天上已然艷陽高照,夏日的陽光灼燒著人們的發頂,儘管是早晨,卻沒有令人舒爽的涼風。

  沈柚在車上一直在閉目養神,一向鬧騰的沈阮阮也乖乖的坐在一旁,沒有吵她。

  可當她有心事時,就算休息后精力也收穫甚微,到達目的地時,她眼下的黑眼圈並沒有消退多少。

  等她睜眼,車子已經停在了維學院門口,沈阮阮沒有著急下車,而是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走吧。」沈柚牽著她的手,勉強笑了一下。

  兩人下了車,站在一座雕樑畫棟的哥特式建筑前。

  高聳的尖塔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莊嚴而聖潔,筆直修長的束柱,正牆上雕刻著復古的螺旋花紋,兩側是雄偉壯觀的飛扶壁,拱門層層向內深入,盡顯雍容華貴。

  從大門進去便是富麗堂皇的大廳,兩側鏈接著由尖肋拱頂組成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有一個旋梯,從這上二樓便是什惡羅的活動教室。

  向右拐則是一片新綠的花園。教學樓便在對面,白色的建築物在陽光的籠罩下泛著金光,熠熠生輝。

  這裡是維學院,約幸最大的貴族學院。

  沈柚在走廊盡頭與沈阮阮分別,獨自上了扶梯。沈阮阮早上有課,便去了教學樓。

  什惡羅的地盤不算很大,由著沈柚的性子,她不喜歡太張揚。但因為人數的眾多,再者她也不能辜負了維學院頭號勢力的名號,便承包了整個二樓。

  因為是早上,人並不多,二樓的走廊上十分寬敞,走過的人時不時停下來跟她打招呼,她興緻索然,只是微微點頭。

  「老大!」身後有人叫她。

  沈柚剛轉過身,便看見一個體積龐大的身影向自己奔來,她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

  「老大,酒吧那邊有消息了。」一個胖子在她面前站停,他氣喘吁吁的,額上還有細汗,似乎是一路跑來的,他喘了口氣,繼而壓低了聲音,「又是薛家。」

  沈柚沒多大反應,只是垂眸沉思了一會,說道:「待會你跟著我去看看。」

  「好。」胖子點頭。

  沈柚沒再多言,轉身就走。

  走廊的左邊是一間間的活動教室,右邊是窗戶,盡頭有扇大門,那邊是她的區域。

  她推門進去,正想著去沙發上打個盹,卻發現有人捷足先登,霸佔了她的位置。

  她煩躁的抓了抓腦袋,對那個罪魁禍首說道:「你今天沒課嗎?」

  「早上沒有。」而那人並未在意她焦躁的情緒,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目光則一直放在桌上的電腦屏幕上,骨節分明的手指飛快的敲打著鍵盤。

  沈柚嘆了口氣,自認倒霉,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窗前。

  在視野寬闊的地方,總能使她舒心。

  她閉了眼,總算覺得有一絲放鬆。

  然而身後的人卻不合時宜的喚了她一聲:「你精神不好。」

  她沒有理睬,畢竟長了眼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今天是百權會分領地的日子,別大意了。」

  沈柚總算有了反應,她嗤笑了一聲:「就白家,多少年沒露面了,還能翻起什麼風浪。」

  身後的人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

  一句平淡無奇的話,卻讓沈柚睡不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家的原因,總之最近的她有些心事重重,時不時會沒由來的心慌,睡著后夢裡也開始鬧騰,她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得了什麼病。

  這些事她自然沒敢和其他人說,但幾乎所有人都能察覺到她最近的萎靡不振。

  這可不行啊……

  她深吸口氣,想抖擻抖擻精神,便從椅背上起身,眺望著天際。

  這裡雖不算很高,卻也足夠看到維學院外的那片鬱鬱蔥蔥的樹林,再往外一點,便是約幸的城景。

  說實在話,約幸這個城市並沒有什麼特點。

  比起煙雨迷濛,素雅淡然的水鄉,或是大漠孤煙,草木荒涼的塞北,約幸就如鑲在夜裡眾多繁星的一顆,既不耀眼,亦不迷人。有的只是隨處可見的俗景,或破舊低矮的危樓,或矗立挺拔的大廈,平淡無奇,僅此而已。

  倘若真要說與眾不同的地方,便屬這三分天下的格局。

  約幸從古至今,至始至終都由三大家族統治著。至於這局面的起源,想來也沒有什麼意義,便無從查起了。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三起勢力的鬥爭歷年來就沒有平息過。無論是明爭還是暗鬥,衝突還是陰謀,由於摩擦不斷的紛爭,約幸城內也沒得過多少安寧。

  然而,這個詛咒卻在五年前沈家的一次風波中煙消霧散。

  那時的沈家勢力強盛,心高氣傲,處處仗勢欺人。其他兩家自不言說,就連地方小勢力也怨聲載道。

  許是老天開眼,不久,沈家的掌權人沈蘊南被爆出私生子一事。

  雖然只是一個私生活混亂的醜聞,若是放在平時,最多也只是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隨便敷衍一下就過去了,但對於當時處於風口浪尖的沈家來說,卻成為了矛盾和打擊的爆發點。

  這史無前例的一次,頃刻間,引得約幸城內眾說紛壇,媒體新聞大作文章,沈家的負面信息隨著被欺壓多年的兩家的怨氣宛如火山噴發。一直虎視眈眈的其他勢力也不肯放過這個好機會,在背後推波助瀾,不斷施壓,妄圖將沈家拖下神壇。

  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家醜,倒不如說是沈家多年囂張跋扈引來巨大反噬的一聲令下。

  但虎落平陽還輪不到被犬欺,沈蘊南並沒有否認私生子的存在,還大大方方的把女孩接回了沈家,取名沈柚。

  至此,沈家的名譽雖受到重創,但由沈蘊南的力挽狂瀾,總算是化險為夷。

  於是,沈家因為一個叫沈柚的女孩,勢力減退,沉靜安穩。約幸因為一個叫沈柚的女孩,澆滅了沈家囂張的氣焰,得到了為數不多的五年的和平。

  人們都說沈柚毀了沈家的大好前程,還是一個身份不明的私生子,就算成了大小姐,在沈家的日子也恐怕令人唏噓。

  可現實卻硬生生打了所有人一巴掌。

  這個來歷不明的私生子,不僅受到沈蘊南的重用,年紀輕輕便代表沈家行走於各種重要場合,還在維學院成了沈家勢力的掌權人,什惡羅的老大。

  如今還傳言說沈氏公司以後總裁的位置也要落在她這個私生子的頭上。

  好一個麻雀變鳳凰,醜小鴨變白天鵝的戲碼。

  而沈柚,沈家大小姐,有著不堪的身世,全城皆知的私生子,卻成了沈家掌權的第二把手,所有人羨慕和欽佩的對象。如今則認為,自已一直以來,似乎失去了什麼——

  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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