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城市的夜，總是寂寞喧囂。官勻澄是個喜歡夜晚的人，喜歡黑暗帶來的安全感，喜歡被黑暗弱化的燈光所帶來的妥帖的溫暖。
黑暗是一種偽裝，而她的驕傲瀟灑也同樣是懦弱的偽裝。
官勻澄本來以為那晚在橋上的話隻是莫辰曜為了安慰她隨口說的，但是她忘記了，莫辰曜和花花公子莫鬱青雖然有著相同的血緣，卻是完全不同的性格，莫鬱青很會花言巧語哄女孩子開心，說過的話下一秒就可以扔在腦後，而莫辰曜，則永遠沒有虛言巧色。
官勻澄是在開學的前一天接到穆陽的電話的，他吵吵嚷嚷地讓官勻澄去他家，官勻澄到了才發現所有人都在，吵吵鬧鬧在房間亂作一團，啤酒瓶子倒了一地。季非童看到她，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澄澄~你來了！快去安慰安慰鬱青，他失戀啦！”說完還打了個響亮無比的酒嗝。
而坐在角落的莫鬱青則衝她笑了笑，舉了舉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官勻澄走過去抓住了他的手，“到底怎麽了？”
“怎麽了你還不知道？”穆陽冷哼一聲，“你最近不是一直和莫辰曜那小子走得很近嘛，他搶走了鬱青哥的女朋友你不知道啊？”
官勻澄一愣，她心情不好，半個多月一直都沒跟別人聯係，其中當然也包括莫辰曜。
莫鬱青冷冷掃了穆陽一眼，“穆陽，別亂說。”
“我就覺得他奇奇怪怪的……”穆陽又不甘心地補了一句。
官勻澄在莫鬱青身邊坐下，“你很喜歡她？”
“很喜歡。”莫鬱青身子往後一靠，表情看不出情緒，“西恩……是個很難描述的女孩子。”
官勻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莫鬱青，他一向是個對什麽都滿不在乎的人，總是懶懶的，沒有起伏很大的情緒，很少失落傷心，這是他第一次，為了一個女孩子露出這樣的神情。
官勻澄呆呆地盯著地麵，“既然喜歡，就追回來啊。”
“感情這種東西，強求，隻會讓人更痛苦。”莫鬱青笑笑，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勻澄，對於我來說，心甘情願的臣服，比委屈求全的配合更令人值得追求。”
官勻澄終於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她望著離他們不遠瘋鬧成一團的幾個人，很快站起身，“我有事先走了。”
無地自容，是此刻官勻澄唯一的感覺。他們都是這樣通透的人，很多話不用說得太明白就足夠讓人徹頭徹尾地懂得。
所以官勻澄怒氣衝衝地跑到莫家的大門口，等來給她開門的人後連招呼都沒有打一聲，便直接衝到了莫辰曜的臥室。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而躺在床上的那個人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
官勻澄反手關了門，走到他床邊，狠狠推了一把，“喂！”
莫辰曜這才慢慢睜開眼睛，頭腦昏沉地緩緩坐起身，“你怎麽來了？”
“沒什麽，就是有點感冒。”說著，他還咳嗽了兩聲。
官勻澄皺著眉看著他，她脫了鞋子，爬上他的床，以一種奇怪的姿勢靠近他，然後勾住他的脖子，然後把嘴唇貼上了他的額頭。
真的很燙。
“你發燒了，而且好燙，這不是‘有點感冒’。”官勻澄很認真地下了結論。
而莫辰曜完全愣住了，他腦子裏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似乎都不存在了，隻剩下額頭那抹溫潤的觸感。
“我去喊人給你買藥吧，你先躺著。”
官勻澄正抬腳打算下床，莫辰曜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用了，我感覺已經好多了。”
官勻澄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發燒至少有39度了好不好，怎麽可能感覺會好？”
“真的不用，”莫辰曜執拗地抓著她，“我不想我媽為了這種小事覺得煩心。”
官勻澄沉默下來，看看他。莫辰曜目光澄澈，幹幹淨淨，毫不避諱地直視她。她不明白這樣好看出色的男孩子怎麽會有人不喜歡，不，莫阿姨對他的態度簡直可以說是厭惡。家裏工作的保姆阿姨不少，自然也少不了愛嚼舌根的人，如果她真的支使人去買藥總會傳到莫阿姨耳朵裏，少不了又要對莫辰曜非難一番。
官勻澄想了想終於妥協，“你先把手鬆了，我去買好吧，不會驚動別人的。”
莫辰曜知道她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點點頭。
官勻澄穿了鞋子，走到門邊，又轉過頭，“我本來是想問你西恩的事，鬱青因為她也許把我們兩個人都想得很難堪……我挺生氣的，我吧，本來是想狠狠罵你一頓然後跟你絕交算了，但是我剛剛想了想，鬱青其實說得很對，感情的事是不能強求的，如果你真的喜歡她……”
“喜歡的，我喜歡她。”
官勻澄有些愕然地看了他一眼，“那麽我會站在你這邊，並且祝福你。”
她關上了門。
她的眼前是熟悉的走廊，熟悉的壁燈，腳踩的是熟悉的地毯，她跟鬱青從小認識，一起長大，她熟悉莫家的程度甚至超過自己家。官勻澄無法想象，如果莫辰曜從小也就在這裏生活，沒有走失的那些年，她對莫辰曜的情誼會不會深過莫鬱青，甚至，她會不會從一開始，就喜歡的是弟弟莫辰曜，而不是哥哥莫鬱青。
這裏的一切看起來那麽熟悉，又好像那麽陌生。
官勻澄不知道為什麽會覺得心裏難過，像是呼吸被堵住，這兩個她生命裏重要的男孩子，竟然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孩。
特別是，她曾經以為，莫辰曜，對自己是有那麽一些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