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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試探

  茅屋局促,雙方激戰至屋外,靜夜廝殺。


  原來,酒醉只是一場局,為了引敵現身。


  這些黑衣人又是誰的屬下?真如我所猜測的那樣嗎?


  皓兒被尖銳的金戈聲吵醒,緊緊挨著我。他本想持劍上陣,被我阻止了。


  范仲陽持刀大戰,越戰越勇,即便身手一般,但有千夙在旁幫忙,倒也沒什麼損傷。千夙、墨痕與高摯都是好手,對付這些黑衣人尚能自如。趙慕與那左手持劍的黑衣人纏鬥多時,漸落下風,險象環生。


  激戰多時,勝負漸分。


  那邊廂,范仲陽步步後退,落敗已定。這邊廂,趙慕猶自苦撐,被逼得毫無施展之力。


  見此情形,我苦思良策,無奈我並不識一招半式,無法親自上陣幫忙。


  「母親,我去幫趙叔叔。」皓兒突然道,躍躍欲試。


  「刀劍無眼,不要去,再者你那三腳貓功夫,也幫不到趙叔叔,反而讓他為你分心。」


  「我若不去,趙叔叔就……」皓兒焦急道。


  就在此時,趙慕險險避過黑衣人凌厲的青鋒,卻避不過緊隨而至的斜刺,薄刃從左臂上劃過……皓兒驚呼一聲,「趙叔叔受傷了……」


  趙慕被制,僵立不動,我手足冰涼,心焦如焚、心痛如割。


  范仲陽的脖子上也橫著兩柄銀劍,不敢妄動。


  千夙、墨痕與高摯眼見公子被擒,分心之際過招遲緩,瞬間也淪為手下敗將。


  廝殺止,情勢定,黑風塘之夜,靜謐而肅殺。


  黑衣人紛紛拉下蒙面黑布,為首的那位,正是左手劍客無淚,我果然沒猜錯。


  趙慕敗在無淚手裡,也是情理之中。


  吳公子雍按捺不住了。


  「你們已無反抗之力,還請交出玉璧。」無淚對趙慕漠然道。


  「范仲陽,只要你交出玉璧,你的兒子便可安然無恙。」另一個黑衣人威脅道。


  「我呸!要命一條,要玉璧,沒有!」范仲陽怒道。


  「你兒子的命,你也不要了?」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果然是鐵錚錚的漢子,寧死不屈,為了玉璧,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我欷歔不已,一邊靜觀,一邊苦思對策,這會兒忽然覺得,如果無情突然出現在此,該有多好……真是可笑,原來自己是這麼可惡、這麼自私。


  無淚忽然換了一副嘴臉,言笑不羈,「你不交出玉璧,我也不會強人所難。」


  他命同伴制住趙慕,接著行至我跟前,伸指撫著我的臉頰,輕薄的目光流連在我身上。我憤然拍掉他的手,他卻眼疾手快地撒手,接著狠狠地捏住我的下頜,對趙慕道:「倘若你捨不得玉璧,應該捨得美人吧。」


  皓兒拚命地打著無淚,氣憤道:「滾開!再欺負母親,我殺了你!」


  無淚眼睛一橫,兩個黑衣人立即拉著皓兒遠離我,任憑皓兒叫喚掙扎,也不放開。


  「我兒有何損傷,我要你償命!」我怒道,面冷聲寒。


  「放心,我要的是你,不是你兒子。」無淚風流一笑,伸臂攬在我腰間,低聲道,「佳人心有所屬,我怎會不知?我幫你試探試探你的意中人對你動情與否,你要謝我才是。」


  「敬謝不敏!」我掙了一下,無奈他力氣太大,我掙不脫。


  無淚側身,仍是攬著我,與我做親密狀給趙慕看,「要玉璧,就不能要美人,玉璧與美人,你只能選擇一樣。」


  趙慕面無表情,默然以對,他的目光觸及我,立即轉開。


  心中驟寒,趙慕根本不在意我,一分一毫也無。


  無淚又附在我耳畔,沉聲道:「咳,可惜了,妾有意,郎無心,我不是有意的。」


  如此親密,他的氣息拂在臉頰,溫熱得令我心中一跳。我希望趙慕能在乎我一點兒,可是他根本就不看我,那張俊臉冷漠如霜。


  心,好痛……


  無淚狹長的小眼微微眯起,面目浪蕩,「既然公子選擇玉璧,那我就不客氣了,這美人歸我。」


  趙慕保持沉默,我心寒,冷意一寸寸地流遍全身。


  無淚側過身子,擋住眾人的視線,尤其是趙慕的目光,俯頭吻我……


  然而,他並沒有真的吻下來,與我保持微末的距離,笑意點眉,「如果他再無動於衷,我就沒法子了。」


  皓兒喊道:「壞人!不要欺負母親,壞人……趙叔叔,救救母親……」


  我以臂推他,他卻紋絲不動,我怒視他,「我不需要你幫,放開我!」


  「且慢!」


  突然而來的喊聲,我一喜,是趙慕的聲音,雖然有點兒晚,但至少他是在乎我的。


  無淚緩緩轉身,笑眯眯道:「怎麼?改變主意了?」


  趙慕仍然無視我,嗓音奇冷,「無淚,你沒有資格與我商談,請你家公子與我談。」


  無淚不羈地笑,「我家公子很忙,若要我家公子來此,須另行約定。」


  趙慕懶洋洋道:「既是如此,你要玉璧,便是痴心妄想。」


  無淚受此威脅,怒火無處發泄。


  雖然趙慕三言兩語令無淚無計可施,我卻高興不起來,心裡堵得難受。


  突然,不遠處出現火光,那耀眼的火光朝這邊移動,不多時,茅屋前亮如白晝。


  數名黑衣人簇擁著一人行至茅屋前,當中那人頗為得意,意氣風發。


  吳公子雍。


  黑衣人異口同聲地喊著「公子」,公子雍揮揮手,氣勢頓生。他踱步到趙慕身前,揚聲道:「你想與我談,好,本公子給你一個機會。」


  趙慕刻意壓低聲音附在吳雍耳旁說著,我聽不見,但我相信,以他的才智和謀略,定不會便宜了吳雍。


  吳雍毫無忌憚地狂笑,「你憑什麼讓我聽你的?你不要忘了,你的小命在我手裡捏著,只要我一不高興,我就能一腳踩死你。」


  「這麼說,你不要玉璧了?」趙慕惱怒道,語聲凝霜。


  「我要玉璧,也要人。」吳雍狂妄道,射在我臉上的目光凌厲如刀。


  「貪心不足,蛇吞象。」


  「沒錯,你能奈我何?」


  「我不能將你如何,但是,即便我死了,我也不會讓你得到玉璧。」趙慕陰沉的目光如鷹隼般犀利、冷酷。


  「這可由不得你。」吳雍竊笑,摸摸下頜,朝我走過來。


  趙慕目光一顫,旋即冰冷地微笑,「她死了還是受你凌辱,都與我無關。」


  吳雍陰險地笑,「那我就看你是否真的無動於衷。」


  全身繃緊,我不由得攥緊拳頭,不知吳雍會如何折磨我,不知趙慕會不會為了我捨棄玉璧……卻聽趙慕慵懶地道來一句,「吳雍,沒用的,我早已知道你會以她威脅我,對我來說,她無關緊要,倒是你……」


  趙慕鄙視地低笑三聲,冷嗤道:「被下屬背叛了還被蒙在鼓裡,也夠窩囊的。」


  聞言,吳雍無法抑制地吼道:「你說什麼?」


  「我說,你被下屬背叛了。」


  「誰背叛我?」


  吳雍神色大變,怒氣滿面地衝到趙慕面前,「你再胡說八道,我一劍了結你。」


  趙慕此招,確實高妙。吳雍受不住刺激,更無法忍受下屬的背叛,此言正中他的要害,令他方寸大亂。


  趙慕絲毫不懼,「我生死何懼!我只是替你不值……不過如果你甘願被蒙在鼓裡,那就算我多管閑事。」


  「誰背叛我?是誰?」吳雍低吼道,我知道,他的心裡早已是暴風驟雨般的狂亂與肆虐。


  「你以為我那麼蠢,喝酒喝得不省人事,讓你搶走玉璧?你以為我沒有任何部署嗎?」


  「究竟是誰?」吳雍怒吼,聲嘶力竭。


  「公子,莫聽他胡說八道。」無淚提醒道,「他故意激怒你,讓你……」


  「無淚,你三番兩次地失手,是你劍術不精,還是故意為之?」趙慕打斷無淚的話,又對吳雍道,「究竟誰是背叛者,公子還看不出來嗎?」


  吳雍驟然瞪向無淚,眼睛一如塞北草原上的午夜蒼狼,迸射出冷銳、噬人的鋒芒。


  無淚皺眉,辯解道:「公子,莫信奸人之言。」


  趙慕再次搶辯道:「以無淚的『暴風驟雨』,加上各位英雄好漢,早已得到玉璧,何須你親自來此?吳雍,你自己也不信無淚的吧。」


  無淚震驚地看著吳雍,僵住不語。


  吳雍靜默不語,看看無淚,又看看趙慕,忽然狂聲大笑,「你以為我會上當嗎?你這招離間計,本公子瞧不出來嗎?」


  猖狂的笑聲回蕩在寧謐的黑風塘,毛骨悚然。


  無淚緊繃的身子登時一松,然而,我看見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而趙慕,方才的胸有成竹不復再見,面目陰寒。


  吳雍恣意妄為地笑,「倘若這女人發生了什麼事,都與你無關,我如何折磨她,你都不會心疼。」


  趙慕不搭腔,望向我,目光陰沉。


  夜風狂涌,火光搖曳。


  眾人靜立旁觀,看吳雍如何折磨我。


  「無淚。」吳雍喚道,看向無淚的眼神帶出一股陰邪之氣,「便宜你了,天下媚骨銷魂的艷姬,本公子賞給你。」


  一語驚懾眾人。


  吳雍為人如何,我不是不知,他讓無淚羞辱我,卻出乎我的意料。


  千夙等人憤慨不已,趙慕卻不動聲色,只是冷笑了一聲。


  震驚過後,無淚淡淡拒絕,「無淚素來厭煩女人,公子莫為難無淚。」


  吳雍笑勸,「之所以厭煩女人,那是因為你從未感受過女人的好處。無淚,本公子的美意,你萬萬不能推辭。」


  「無淚可為公子做任何事,唯有此事,無淚實難從命。」


  「你不接受本公子的美意,那我只有將她賞給兄弟們。」


  「好……好……」黑衣人附和地叫囂。


  無淚懇求道:「玉璧一事,與她無關,公子又何必……」


  吳雍怒斥:「混賬!」他盛氣凌人地怒視無淚,「你竟然為她求情?」


  無淚辯解道:「無淚並非為她求情,只是……只是要得到玉璧,可另想法子……」


  吳雍狠狠地擰著黑眉,似在沉思。過了半晌,他對無淚下了霸道的命令,「讓她變成你的女人,或者殺了她,你自行選擇。」


  無淚不敢置信地瞪著吳雍,緊鎖濃眉。


  我勾唇冷笑,趙慕冷寂地看著這一切。


  「你們不能殺母親……趙叔叔,救救母親啊……」皓兒尖聲喊著,急得躁動不安。


  「無淚,很難選擇嗎?」吳雍斜扯嘴角。


  「公子為什麼要逼我?」嗓音漸冷,無淚沉聲道。


  「因為,我要她的命!」吳雍陰鷙道,一字,一字,咬得極重。


  趙慕無動於衷,冷眼旁觀。


  我繼續冷笑,吳雍要我的命,是為父復仇,為吳國王室復仇,而讓無淚羞辱我、殺我,是要試探無淚是否忠心於他。即使吳雍沒有中趙慕的離間計,但生性猜疑,於是藉此機會逼無淚表態。他必定沒料到無淚會為了一個並不相熟的女子違抗他的命令,沒料到無淚真的背叛他……


  我不明白,無淚為什麼不遵他的命令羞辱我,或者殺我?莫非他真是正人君子?或者他知道我與無情相熟,他才不願狠下殺手?

  眸色變幻,無淚冷酷道:「我可以遵公子之意,與她共赴巫山雲雨,不過不是在這裡,而是在茅屋裡。」


  吳雍沉吟著,那個黑鷹高聲道:「公子,天下人都道艷姬媚骨銷魂、欲仙欲死,無淚與艷姬就該在此處燕好,好讓兄弟們見識一下艷姬的床笫功夫。」


  吳雍眾下屬齊聲附和。


  心頭滾沸,我強裝冷漠。


  吳雍聽取黑鷹的意見,命無淚在眾目睽睽之下與我行不堪之事。


  無淚不再猶豫,踱步過來,凝視著我,唇角竟浮現出一絲風流雀躍的笑。


  趙慕冷若冰霜地望著我,我恍惚覺得,他在對我笑,沒心沒肺地笑。


  我想以銀針制住無淚,但是皓兒和趙慕等人都在吳雍的手裡,我制服無淚又有何用?


  全身僵硬,如墜冰窟。


  無淚駐足在我面前,雙掌搭在我肩上,捏住衣襟,緩緩地脫下……


  趙慕目視別處,避開最難堪的一幕。


  心逐漸冰冷,我終於死心,趙慕曾經對我的溫情,只是男子照顧柔弱女子的本性,而非動心動情,在他心目中,只有那個已嫁為人婦的伊人才值得他付出所有,而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無淚,身為劍客,你竟然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施強,你愧對師父。」一道清朗的聲音,於靜夜中遠遠地傳來。


  「無淚,你早晚要離開吳雍,現下正是好時機,何必為了一個不值得效忠的公子毀了自身清譽?」就在眾人翹首四望之際,又傳來那沉沉的聲音。


  無淚的手仍在我肩上,似笑非笑地盯著我,我又驚又喜,緊繃的身子頓時鬆懈下來。


  聞言,吳雍面容扭曲,質問道:「無淚,說話的人是誰?」


  那聲音再次破空傳來,「無淚,倘若此事傳了出去,你便無立足之地。」


  無淚詭秘一笑,我瞧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瞭然與輕鬆,我疑惑了……


  吳雍逼問道:「無淚,此人是誰?他說的都是真的?」


  黑鷹揚聲喊道:「來者何人?速速現身。」


  一抹挺拔的黑影自東側慢慢浮現,當他現身於火紅的光影下,那張臉如我希望的那般,冷沉中帶著熟悉的感覺出現在我眼前。


  皓兒欣喜地叫道:「師父,救救母親……」


  我望著無情,他的目光淡淡地掃過我,並不停留片刻。他行至無淚面前,天殘劍在手,「無淚,你何時變得這麼無恥?對一個柔弱女子下手,是吳公子雍的行事作風,不是劍客該有的作風。」他轉而面對吳雍,笑道,「公子雍,此時此刻起,無淚再也不會為你效命。」


  黑鷹附耳對吳雍耳語片刻,吳雍笑道:「原來是右手劍客無情。」


  無淚冷眸一眨,「無情,我自有主張,無須你為我費心。」


  吳雍問:「無情突然來此,有何要事?」


  無情漠然道:「其一,無淚犯錯,我來點醒他;其二,公子來搶玉璧,我來阻止。」


  「哦?」吳雍低笑,「這麼說,你管定本公子的閑事了?」


  「正是。」


  「你有本事管嗎?」


  「那就要看無淚了。」


  「此話怎講?」吳雍凝重地問道。


  「假若無淚不再效忠於你,我當然有本事阻止;假若無淚要與我打一場,我奉陪到底。」無情繞著吳雍與無淚走了一圈,最後停在我的右側,「因此,看無淚如何抉擇。」


  吳雍面色大變,戾氣罩面。黑鷹憤然道:「公子,屬下早就說過無淚靠不住,遲早會背叛公子的。」


  吳雍憤恨地瞪向無淚,無淚笑如雲絮慢卷,神色無畏。


  無情的聲音涼滑似水,「無淚,是時候抉擇了。」


  黑鷹怒道:「無淚,你竟敢背叛公子?」


  殺氣驟升,吳雍瞪圓眼睛,「無淚,背叛我的下場,你該知道。」


  一聲尖細的銳鳴在靜夜裡異常清晰,無淚寶劍出鞘,劍指無情,「無情,今夜,你我決一死戰。」


  無情緩緩抽劍,「既然你已有所選擇,我便奉陪到底。」


  兩柄絕世寶劍,一為天殘劍,一為天缺劍,劍光森寒,刺破夜幕。


  劍鋒對指,二人佇立,如山穩固。


  吳雍鬆了一口氣,趙慕對於無情的出現,與局勢的扭轉,始終是那副淡漠、高深的樣子。


  忽然,二人疾奔,劍鋒朝對方刺去……我不敢眨眼,擔心錯過這驚心動魄、關乎生死的一戰。


  就在劍鋒相觸的那一刻,劍走偏鋒,忽然錯開,二人錯身閃過。


  剎那間,二人陡然轉身相擊,鏗鏘數聲,銀光瀰漫,劍氣縱橫。


  只見其影,不見其形。


  我未及看清打鬥狀況,二人皆已立定,劍鋒染血,血珠滴落。


  一招定輸贏。


  灰飛煙滅與暴風驟雨,孰強孰弱?誰勝誰敗?

  無情靜立如石,眼神深若蒼穹。


  右臂劃開一道劍痕,無淚持劍抱拳,向吳雍道:「無淚已敗,愧對公子。」


  吳雍冷聲道:「輸贏乃兵家常事,你不必愧疚……」


  「此為無淚為公子做的最後一件事,無淚無德無才,不能再為公子效力,望公子恕罪。」無淚誠懇道。


  「你——你這是——」吳雍又驚又怒。


  「公子,無淚在這節骨眼上棄公子而去,根本就是忘恩負義。」黑鷹半是譏諷半是落井下石。


  「你閉嘴!」吳雍低斥道,轉向無淚,臉上盈滿戾氣,「無淚,我希望你改變主意。」


  無淚垂首,堅定道:「無淚心意已決,望公子成全。」


  吳雍的面色陰晴不定,一時怒氣燃燒,一時失望惋惜,光影明滅間,冷酷駭人。


  無情道:「無淚去意已決,莫強人所難。」


  無淚無視吳雍的挽留,徑自離去。


  吳雍想喚住他,未及開口,陡然間看見寒光一閃,三尺青鋒襲向無淚的後背……


  我大吃一驚,想開口示警,卻已來不及。無淚雖有警覺,卻也來不及閃避,便硬生生地承受了黑鷹的一劍。如果無情面向無淚,也許能來得及阻止黑鷹突襲無淚的一劍,可惜……


  「黑鷹,你做什麼?」吳雍驚怒交加。


  「背叛公子,就該受此一劍。」黑鷹猛地拔劍,利刃割開血肉的聲響刺人耳鼓。


  又是一道森寒的銀光驟然閃過,只見無情的右臂一晃,那飲血的劍鋒已襲向黑鷹,迅捷如閃電,在他的後背劃開一道斜長的血口。


  這,只是眨眼間的事,快得難以想象。


  天殘劍一旦出鞘,必然見血,如這般毫無防備的襲擊,區區血肉之軀根本無法抵擋天殘劍的銳氣與殺氣。


  黑鷹緩緩轉身,眼睛瞪得圓圓的,「公子,屬下再不能追隨公子左右……」


  黑鷹也算赤膽忠心的漢子。


  他看向無情,又看向吳雍,最終,不甘地轟然倒地。


  吳雍眼睜睜地看著黑鷹喪命,仰天,閉眼,面色悲痛。


  眾黑衣人呆愣地看著這一切,卻不放鬆挾制的人。


  每個人都料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急轉直下,吳雍更想不到會有這樣的變數。


  突然,無淚軟軟地倒地,低啞道:「黑鷹的劍有毒……」


  無情箭步上前扶住他,察看他的傷口。借著火光,我望見無淚的傷口呈烏黑之色,很顯然,劍上淬了劇毒。


  趁此良機,吳雍搶步過來,將劍刃橫在我的脖頸上,我全身一僵,不敢妄動。


  皓兒見此,大喊:「母親……師父,救母親……」


  趙慕望著我。


  無情放下無淚,緩步走過來,森冷的目光定在吳雍臉上,沉沉開口,「放開她!」


  吳雍狷介地狂笑,「不知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劍快?如果你想試一下,我樂意奉陪。」


  無情狠擰濃眉,眼中殺氣迸射,森寒駭人。


  我從未見過神色如此可怕的無情。


  無情冷硬地問道:「你想如何?」


  無淚背叛,黑鷹身死,頃刻間,吳雍失去兩員大將,打擊沉重,心中必定難過。他陰沉一笑,邪佞道:「我只要三枚玉璧,如若不然,寐姬和嬴皓就變成冤魂一縷。」


  「我沒有玉璧,我只有天殘劍。」無情側身,望向趙慕和范仲陽,「玉璧在他們身上,你還是問問他們。」


  「旁人的生死,與我無關。」范仲陽避開我的目光。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客氣了。」吳雍森然笑道,持劍的手微微一動,寒光刺入我的眼,我微微閉眼,頓覺脖頸一涼,利刃割膚。


  「且慢!」


  兩道焦急的喊聲乍響,不約而同,幾乎重疊。


  無情和趙慕。


  最後關頭,二人皆不願看著我命喪於此。無情的心意,我自然曉得,而趙慕終非冷酷之人,或許在他心裡,他多多少少是關心我的。


  想到此處,我心中一暖。


  吳雍冷肅道:「不想她死,就拿玉璧來換。」


  突然,響起嘹亮而尖銳的口哨聲,刺破濃黑的天幕。


  是趙慕發出的哨聲,該是示警,或是下達命令。他的聲音變了,變得胸有成竹,「吳雍,你要玉璧,要先問問我的十八黑甲精騎。」


  「十八黑甲精騎?」吳雍猛地震動,「你是趙公子慕?」


  呵,原來吳雍一直不知道他就是名聞天下的第一公子趙慕,該說他的屬下能力不濟還是他後知後覺?


  趙慕朗聲道:「正是。」


  話音方落,驚天動地的馬蹄聲驟響,大地震動,濃夜驚散。


  眾人驚恐不安地四望,剎那間,樹林里赫然出現孔武有力的黑甲精騎,盔甲光寒,面無表情,他們持弓搭箭,弓弦如滿月,彷彿稍有異動,那尖利的箭鏃便會射進血肉之軀。


  吳雍被殺人不眨眼的精銳騎兵、被此等駭人的陣仗震得雙臂微抖,半晌后,他強裝鎮定,大笑數聲,「趙慕,你以為我會怕了你的精騎?」


  「不怕便好,公子當如是。」趙慕淡定道。


  咻——咻——咻——


  趙慕的話音未及落地,利箭飛射的銳響便傳進耳鼓。眨眼間,吳雍的屬下便有一半中箭身亡。挾制皓兒、趙慕與千夙等人的黑衣人立時斃命,趙慕輕鬆行來,眉梢的笑意粲然生光,「吳雍,若不想死,就放開她。」


  吳雍不敢相信親眼所見,悲憤地咬牙,「她的小命捏在我手裡,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話畢,他拽著我向後退了兩步。


  趙慕的目光轉向無情,似是閃了一下,我瞥見無情不著痕迹地移步,移向我后側……


  趙慕步步緊逼,笑道:「吳雍,你若一意孤行,你的屬下便會命喪於此,你就變成孤家寡人了。」


  吳雍目眥欲裂,失心瘋般地狂笑,「我若死,也會拉著寐姬陪葬。」


  「是嗎?」趙慕不再進逼,肅殺之氣在周身蕩漾。


  「你以為我不會嗎?」吳雍原是掌控一切,如今僅剩我這個唯一的籌碼,心知大勢已去,便拽著我不放,以求唯一的生機與出路,即便是死,也要先了結我。


  「你得不到玉璧,便殺她復仇,可是你為什麼還不下手?」趙慕確實謀略過人,擅攻心,令敵人心神混亂,暴露弱點。


  趙慕凶厲地逼問:「為什麼還不殺她?」


  吳雍被逼得毫無退路,一不做二不休地持劍橫過我的脖頸……


  我驚駭,感覺到脖頸上絲絲的痛,就在此時此刻,一隻手拽著我往後退,而吳雍背後受了一掌,向前跌去。頃刻間,趙慕出招攻向吳雍,擊落他的長劍,墨痕和高摯趕過來制住吳雍。


  形勢逆轉,黑衣人的驚喊聲此起彼伏,眼見公子被擒,皆是無奈。


  趙慕興緻盎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轉眸一看——無情的雙掌握著我的胳膊,我們靠得很近。


  面頰一燙,我立即掙開,對無情道:「謝謝。」


  無情訕訕地眨眼,轉開目光。


  吳雍落敗,面如死灰。


  無淚再也支撐不住,昏厥倒地。我立即趕過去,扣上他的手脈,不好,毒氣已逼近心脈,再不遏制毒氣的蔓延,他就要一命嗚呼了。


  皓兒蹲在我身側,看著我忙活。解開銀針袋,我迅速施針,先封住他的心脈,再控制住劇毒,然後看向無情,「必須立即診治。」


  無情頷首,凝重道:「你要如何解毒,我配合。」


  「交出解藥,我放你一條生路。」趙慕忽然逼問吳雍。


  「妄想!」吳雍切齒道。


  「無淚一條命,換你們這麼多條人命,很划算嗎?」趙慕言笑淡淡,「莫非你想讓所有人陪你一塊兒死?」


  「死又何懼?我的屬下都不怕死!」吳雍豪言道。


  「屬下誓死效忠公子!」黑衣人齊聲喊道,聲勢頗壯。


  吳雍欣慰地看著他們,豪氣陡生。


  趙慕拊掌,「好!既然你們求死,我便成全你們。」


  他略略抬臂,十八黑甲精騎的弓箭便對準黑衣人,箭在弦上,刻不容緩。


  黑衣人毫不畏懼、從容赴死,吳雍仰望蒼穹,目光如死。


  利箭飛射,黑衣人紛紛倒地,無一倖免。吳雍眼角含淚,滿臉痛苦。


  我心驚,眼前血腥的殺戮,太過真實,真實得令人頭皮發麻。一直覺得翩翩佳公子趙慕,溫潤如玉,行如清風,我很少將他與戰場上的鐵血將帥聯繫起來,此時此刻,親眼目睹他親自下令殺戮,我才恍然發現,趙公子慕,本性殘忍,心狠手辣。


  又想起吳王赴死的那日,我親手射殺吳王,教導皓兒親手射殺吳文侯,也是教皓兒走上血腥之路,或許,我的本性也如趙慕一般,心狠手辣。


  「公子,吳雍咬舌自盡了。」千夙道。


  「好好安葬。」趙慕冷冷地下了命令,接著手指黑鷹,「墨痕,搜他的身,看有沒有解藥。」


  墨痕在黑鷹的身上仔細搜了搜,卻搜不到任何類似解藥的東西。


  趙慕看著我,鎖眉,「要等到子時解毒嗎?」


  吳公子雍,最終不敵趙慕,因趙慕而死,也算不辱聲名。


  我對無情道:「讓無淚坐起來,你扶著他。」


  無淚體內的劇毒,並不難解,無須子時赤身施針解毒。


  忙活了一陣,無淚終於醒來,只是身子虛弱,還需好好調養。


  躺在床上,我累得昏昏欲睡,但是一想到今晚發生的一幕幕,又睡意全無。一些疑惑與猜測盤繞在心頭,鬧得我心亂。


  正如公子翼所說,十八黑甲精騎一直隱身在我們的周圍,只要趙慕發出命令,精騎便會現身。正是有此赤膽忠心的護衛,他才胸有成竹,生死不懼。而無淚兩次輕薄我,他都無動於衷,不肯以玉璧交換,直至最後關頭,他才召出精騎力挽狂瀾。


  為什麼?

  他真的對我毫無半分憐惜,還是別有企圖?


  莫非,他想引無情現身?我恍然大悟,是了,他必定知道無情暗中跟著我們,於是假裝對我的生死毫不在意,無情便在迫不得已之下現身救我。可是,無情現身,對他有什麼益處?

  最後,他命精騎射殺吳雍的屬下,有必要嗎?斬草除根嗎?


  趙慕的心思,我總是猜不透。


  翌日一早,我外出採藥,直至午時也未能采齊無淚所需的草藥。在溪畔歇了半個時辰,隨便吃了一點兒乾糧,卻沒料到天有不測風雲,天象乍變,雷雨突襲。


  天色變暗,樹林詭譎,我加快步伐往回趕,閃電驚雷卻不等人,直直地劈下。


  頃刻間,暴雨傾盆而下,巨雷在天際炸響,像要把整個天地撕裂,直搗人心。


  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須臾,全身濕透。


  林間的泥路很滑,一不小心便會滑倒。突然,一道閃電劈在我身側,緊接著,驚天動地的火雷炸響,嚇得我魂飛魄散,忍不住尖叫起來。


  狂風暴雨席捲了一切,山野樹林被肆虐的風雨籠罩,雨水模糊了我的眼,我全身乏力,艱難地邁著步伐,雙腿像灌了鉛似的……


  閃電霹靂,一記震裂山林的雷鳴之後,我忽然聽見吱吱的輕響,轉眸一瞧,滿心驚悸。


  右前方的一棵樹竟被劈倒,冒著裊裊的白煙。


  雷電交加,竟有如此威力!我心慌意亂地拔腿就跑,沒跑多遠,便撲倒在地,渾身污泥。


  全身疼痛,我想爬起身,卻被那雷鳴閃電嚇得手足不聽使喚……眼中浸滿雨水,疼得睜不開,我伏在泥濘上,累得不想動,閃電就在附近張牙舞爪,彷彿對著我猙獰地笑……想起皓兒可愛秀氣的樣子,想起皓兒還需要我、離不開我,我便恢復了些許氣力。不,我不能死在這裡,我怎麼能死呢?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輕易地放棄……


  前路再坎坷,我也要繼續前行;狂風暴雨再張狂,我也要冒雨前進。


  為什麼樹林這麼大?我究竟走了多遠?為什麼總是望不見那熟悉的茅屋?我頹喪地走著,又冷又餓,勉力支撐著。


  我張開雙手,讓雨水沖刷掉掌心的污泥,然後抹了一把臉,再睜開眼睛時,恍惚看見前方不遠處走來一人,步伐堅定,衣袍純黑。


  雨水織成的簾幕里,那人朝我走來,越來越快,三步並作兩步。


  強自撐著的意志登時鬆懈,我努力地笑了笑,雙膝一軟,就勢便要癱倒……他趕至我面前,握住我的雙臂,力氣奇大,即便我全身幾乎僵麻也能感覺到他的擔憂與焦急。


  他解下我背後的草簍,就在我軟倒之際,眼疾手快地攬住我,旋即擁著我,很用勁很用勁,像要勒斷我的腰。


  我靠著他,吸取著他身上的熱量,什麼都不想,只想閉眼歇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轉過來,卻見前方站著一人,翩翩白衣被雨水澆灌,濺了些許污泥,他的俊臉浸在雨中,仿似淚水長流。


  而後,他轉身離去,衣袂被狂風鼓盪飛起,張揚如翅。


  那是趙慕,而抱著我的,是無情。


  莫非他們都出來尋我?


  心亂了,有些不知所措。我推開無情,他卻不由分說地背起我,沉穩地走出樹林。


  淋雨卻沒有感染風寒,算是幸運吧,沐浴后神清氣爽多了。此時我才知道,無淚在早上我出門沒多久就走了,皓兒說,無情和趙慕都挽留他,勸他在此處養傷數日再走,他決意離去,請他們向我轉達謝意。


  或許劍客都是如此,喜歡獨行。


  雷雨停歇,雨後清新,黑風塘煥發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彩虹懸挂天際,繽紛炫目。


  晚食由千夙等三人負責,菜式多樣,很豐盛。七個人圍案而坐,頗為擁擠,氣氛卻不對,冷淡得很。眼見如此,墨痕和高摯熱情招呼著,努力地調節這怪異的氛圍。然而,趙慕與無情仍是相顧冷淡、說不上話。


  我看看趙慕,又看看無情,很是無語。


  這二人是怎麼了?

  趙慕眼色淡淡,嘴角噙著一抹似有還無的譏誚;無情與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卻似心情不錯,為皓兒夾菜、與皓兒低聲說著什麼,逗得皓兒開心地笑。


  往常的趙慕不是這樣的,他究竟是怎麼了?是因為無情與我相擁這事嗎?可是他沒理由因這事而有所不快的……臉頰一燙,我汗顏,想到哪裡去了,趙慕怎麼可能會因為雷雨中的那一幕而生氣!

  我悶頭吃著,心頭亂糟糟的。


  「公子……公子……」


  屋外傳來焦急的喊聲,是范仲陽的聲音。須臾,他闖進來,不由分說地跪在地上,向趙慕哀求道:「公子,求求你救救阿風……」


  范仲陽急得六神無主,且身上有多處劍傷,我們大感奇異。


  千夙問:「阿風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趙慕繼續用膳,對他的哀求置若罔聞,一派高高在上的公子風範。


  范仲陽說,方才他回徐家村和阿風一道吃晚飯,卻沒想到阿風被一群黑衣人抓了,那些黑衣人不知道是什麼人,心狠手辣,打得阿風只剩半條命。范仲陽與他們交手,雙拳難敵眾手,負傷之後這才來到茅屋懇求趙慕出手相救。


  黑衣人,莫非是公子翼的屬下?莫非公子翼也按捺不住了?

  我看向趙慕,卻見他始終沒有看范仲陽一眼,淡漠,狂妄。


  「公子,這事……」墨痕道。


  「我可以出手相救,不過我不會白白施恩於你。」趙慕終於開口,嗓音冷澀。


  「公子想要玉璧?」范仲陽一猜即中,倒也不笨。


  趙慕譏笑道:「若捨不得玉璧,免談。」


  范仲陽緊擰濃眉,垂首沉思片刻,嘆了一聲,咬牙悲憤道:「既是如此,不強人所難也罷。」


  趙慕繼續吃飯,我望著范仲陽的背影慢慢消失,若有所思。


  范仲陽的確是一個忠肝義膽的守護者,即便親生兒子危在旦夕,也不肯交出玉璧。


  飯後,我向無情使了眼色,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孤身前往徐家村。


  無情,對於我的指示,從來不懂拒絕,也從不問緣由。


  希望他能夠救阿風一命,令范仲陽感恩戴德,繼而將玉璧交給他……當然,這是我的希望,而趙慕之所以冷酷地拒絕范仲陽,是不是也是有此考量?


  先被人拒絕,絕望之際,再有人出手相救,那種感恩的心情便完全不同了。


  范仲陽會將玉璧交給無情嗎?


  我站在茅屋前,望著徐家村的方向,期待無情平安歸來。


  身後傳來腳步聲,不多時,傳來趙慕漠然的聲音,「你在等他。」


  我頷首,沒有轉眸,眼角餘光看見他站在我身側,「我在等玉璧。」


  他不語,在夜色下靜立。


  「公子拒絕范仲陽出手相救,是想讓無情出手?」


  「不是。」


  「那為什麼拒絕?」我迷惑道。


  「無論是我還是無情出手相救,范仲陽都不會交出玉璧,在他的心目中,玉璧是最重要的,除非他死,否則他不會交出玉璧。」趙慕的分析似有道理。


  「或許這次不一樣了呢?」


  他無所謂地挑眉,「我也希望范仲陽改變心意。」


  我淡淡側眸,「你沒有話想跟我說嗎?」


  趙慕唇角輕揚,心境似乎開朗了些許,「你想聽什麼?」


  這人怎麼這麼狂妄?我都開口問了,他還不肯說嗎?我不由得氣惱,「既然公子無話可說,那便算我問的唐突。」


  「其實,我是有話想與你說。」他笑得恣意,像是耍了我一回似的那般開心。


  「有話快說。」我怒視他。


  「怎麼說好呢?」趙慕做沉思狀,「這麼說吧,你是否覺得昨晚我的所作所為,有點兒怪異?」


  我點頭。


  他娓娓道來,正如我所揣測的那般,確實是為了引無情現身。他知道無情一直暗中跟著我們,更確切地說,無情暗中保護我,上次我被吳雍抓去,也是因為他知道無情一定會去救我才沒有派人去救我。


  而他下令射殺吳雍的下屬,不留活口,是因為他們都知道我和皓兒的身份。如果我的身份暴露,傳回秦國,後果將不堪設想。


  原來,他的心狠手辣是為了我,我誤會了他。


  我不好意思地問:「為什麼要逼無情現身?」


  趙慕揶揄道:「無情總在暗處,多沒意思,好歹他也是天下第一右手劍客,該讓他表現一下。」


  我不大相信他的說辭,總覺得還有更深入的緣由,但是他不想說,我怎麼試探也沒用,於是作罷。我笑問:「公子如何查知三枚玉璧與天劍的機密?又如何得知三枚玉璧在雲酒娘、馬曠和范仲陽手中?」


  這個疑團擱在心裡已有時日,索性今晚一併問了吧。


  「公子慕麾下的密探遍布天下,何事不知?再者,玉璧與天劍已傳得人盡皆知,並非機密。


  「那公子可知,玉璧與天劍的傳聞,從何處、由何人傳開?」


  「要查知何處、何人傳開,很難。」對於我的問題,趙慕似有疑惑,「為何這麼問?」


  「沒什麼,只是好奇罷了。」我略略一笑。


  知道玉璧與天劍機密之人,世間寥寥無幾,而且知曉的人大多已不在人世,除我之外,還有誰知?這些日子以來,我日思夜想,推敲、揣測無數遍,卻毫無所得。


  趙慕低眸看我,「雲酒娘、馬曠和范仲陽分別持有玉璧,看似不可思議,實則內有關鍵。」


  心中一緊,我故作急切地問:「是何關鍵?」


  他緩緩道來:「據密探查知,這三人曾是衛國宮廷的人,雲酒娘的夫君是釀酒師,馬曠是馴馬師,范仲陽是鑄劍師,不難推測,三枚玉璧與天劍的內在關聯來源於衛國宮廷,甚至可以說,天劍的秘密便是從衛國宮廷傳出來的。」


  心神一震,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睿智,「可是,衛國不是在十餘年前便亡國了嗎?而且,趙軍攻入衛國王宮,大開殺戒,屠盡所有的王室人員和宮人,天劍的秘密還會傳出來嗎?」


  「吳國王室不也有漏網之魚嗎?」趙慕淡淡一笑,眼中鋒芒畢露,「衛國王室必有公子或者公主逃出宮廷,躲過一劫。」


  「照此說來,玉璧與天劍的機密便是從流亡的公子或者公主口中傳出的。」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說不定還有衛國遺孤像我一樣流亡人間,那麼,到底是誰呢?


  「大概如此。」


  「不過,天劍已經失蹤兩百年,衛國人怎麼會知道天劍的下落?」我隨口一問,試探他究竟知道多少、猜到多少。


  「這就無從得知了。」他眉心微蹙,「天劍重現人間,並非好事,多方人馬尋劍、尋玉璧,死傷無數,我總覺得此事並不簡單。」


  是的,天劍與玉璧的蹤跡突然重現人間,非比尋常,太過詭異。


  趙慕不愧是趙慕,往往能夠深入思慮、考量,發現旁人所不能發現的。


  我又問:「如何不簡單?」


  趙慕笑道:「感覺罷了,我也說不準。」


  「假若無情真的拿到第三枚玉璧,接下來公子就要去尋劍了嗎?」


  「果真如此,那便去尋劍。」


  這晚,無情帶回了范仲陽的玉璧,卻沒有帶回范仲陽父子倆。


  他趕到徐家村的時候,范仲陽已經負傷累累。那些黑衣人群攻而上,彪悍驍勇,他一人力敵,幸好無情趕到,總算擊退黑衣人。然而,范仲陽只剩下最後一口氣,阿風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范仲陽臨死之際,將玉璧交給無情,之後,父子倆雙雙閉眼……


  我感慨良多,深深覺得這玉璧、天劍害人無數,卻也無可奈何。


  無情再次受傷,胸前、背上劍傷多處,可見那場打鬥是多麼的激烈與殘酷。


  我為他包紮的時候,趙慕帶著皓兒轉身出去,只留下我。


  傷口上凝乾的血仍是觸目驚心,此時此刻,我真的覺得過意不去,是我讓他受傷的,是我一手將他推向刀口劍下的,我何其殘忍!


  雙眸起了霧氣,我微微閉眼,手指緩緩垂下。


  倏然,我感覺到他似乎動了一下,睜眼之際,有什麼涼滑的東西觸到我的唇,我驚得瞪大雙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光影模糊的臉。那恰巧吻在我唇上的,不是別的,正是他柔軟的唇。


  我全身僵硬,腦中一片空白。


  無情的唇動了動,輕輕地含著我的上唇。


  不行,不能這樣。


  我生硬地轉開頭,面頰滾燙。


  靜默。尷尬。燭影搖曳。


  片刻,他轉過身子,僵如青松。


  我在他的傷口上灑了藥粉,然後包紮,他自行穿衣。


  我收拾著染血的絲紗,無情握住我的手,將一方明黃錦緞放在我的手心,「范仲陽的玉璧。」


  我推辭,不收,他冷冷道:「我要玉璧何用?」


  「是范仲陽交給你的,應該由你保管。」


  「我對天劍沒興趣,如果趙慕需要,就幫我交給他吧。」


  「好吧。」我收下玉璧,怔怔地看著他出了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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