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落珠(2)
「我也發愁,還好祖彥對那些人都不聞不問的,他也怕我不高興。」沈子衿笑得幸福,眼神卻哀傷起來:「只有你,他曾提起過,但後來卻避而不談。畢竟你是他曾經認為的女朋友,和其他那些人自然不一樣。」
謝曉楠茫然地點點頭,卻不知說什麼。
「所以我心裡不安。」沈子衿突然湊上前:「我聽說你總是找他,令他困擾,但是因為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沒辦法拒絕。我的真的怕,怕你的存在影響我們。」沈子衿嘆一口氣:「你不知道我和他多相愛,幾乎是後悔沒早幾年認識彼此。如今我們打算結婚了,我懇求你,謝小姐,能不能去過你自己的生活,不要來打擾他?」她說著,眼淚從臉上滑落,而神情哀哀,令人憐惜。
謝曉楠看著眼前流淚的女人,腦海里都是她之前的話。容祖彥要和沈子衿結婚?
「你說,你們要結婚了?」謝曉楠幾乎是機械式地說出這句話來。
沈子衿見她好像信了幾分,便乘勝追擊,將腕上的表卸下來遞給謝曉楠:「這是他送我的訂婚禮物。」語氣中說不盡的幸福。
謝曉楠看著桌子上璀璨如星河的鑽石腕錶,自然認得出這是蕭邦的經典款,也知道其價值不菲。容祖彥甚至沒有送過自己這樣貴重的禮物,若說是訂婚禮物,也是有可能的。可是,訂婚不是應該送戒指嗎?謝曉楠看了一眼沈子衿的手,十根手指光潔白皙,卻一點飾物也無。
沈子衿自然察覺到了謝曉楠投過來的目光,也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當下一笑,從隨身的包里取出一隻藍色的小盒子來。
這是她新近代言的一個品牌贈送的,她本是做裝飾戴一戴。此時見謝曉楠不見戒指不死心的架勢,便拿了出來,裡面正是一枚八箭八心3克拉的鑽戒,切工凈度都是頂級,此刻在陽光下,更是璀璨奪目。
她也不說話,只是向前一推,正好對住謝曉楠的眼睛。
沈子衿見謝曉楠的眼睛幾乎在那戒指上剜個洞出來,手都輕微的顫抖,自己蜜里藏針般地解釋道:「我下午要拍一個封面,所以沒有戴。」
謝曉楠看著那鑽戒的光芒,彷彿有一把利刃插進自己胸口,而那光芒如同冰雪,瞬間令她全身冰涼。
「如果謝小姐經濟上有任何困難,請告訴我,我會竭力幫助謝小姐。但是還請你不要去找祖彥了。他很忙,我不想他為這些事煩心。」沈子衿溫柔道。
謝曉楠看著她,覺得自己每句話都幾乎咬破牙根。
「你覺得,我是為了他的錢?」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謝小姐怎麼能和其他人相比呢。」沈子衿笑起來:「只是,謝小姐現在沒有工作,當然需要一些錢了。」
「你太小看我了。」謝曉楠咬咬牙:「即使我真的要一個人過活,也不會要容祖彥半毛錢的。」
沈子衿見自己目的以達,看了看錶道:「謝小姐,不能陪你用午餐了,很抱歉我要趕去拍片。」她落落大方地站起來,只覺得透過陽光看謝曉楠,她的臉色蒼白得厲害,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而身體瘦弱似經不起一陣風的吹拂,尤其是眼睛里,完全失去了神采。如同一個破舊的布偶一般毫無生機。但她的身體僵直地站在自己面前,倔強地令人心疼。
沈子衿心裡沒來由地一陣慌亂,彷彿哪裡不對勁,一陣接一陣的不安湧上來。她強壓住,只當是自己撒謊而心神不定。面上一直掛著微笑,甚至伸出手去要握一握謝曉楠的手。
「再見,謝小姐。我希望你能早點找到自己的另一半,過幸福的生活。」她的笑容真誠,謝曉楠卻覺得諷刺。
沈子衿說完,逃一般地走了。謝曉楠看著她上了輛的士,直到那的士她再看不見,才脫力地跌坐在沙發上。她幾乎是抖抖索索地掏出電話要打給容祖彥,證實一下沈子衿之前的說法。
電話響了幾聲便通了,容祖彥那邊有些吵雜,謝曉楠沒有在意,只是問道:「祖彥,我聽說,你和沈子衿??」
話還未完,容祖彥已回答了她。
「嗯,你知道了啊,改天再說。」容祖彥的聲音冷冷的沒有一絲溫度,謝曉楠只覺得自己要絕望了。
「我現在就想知道。」她忍了許久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歇斯底里道:「我現在就要知道,你告訴我,你和沈子衿到底什麼關係。」
那邊傳來很久的一陣靜默,背景音里有微微的騷動聲,之後,容祖彥的聲音彷彿從另一個空間里傳來,卻讓謝曉楠彷彿墜入了冰窖一般。
「是的,就如你看到的那樣,她是我的女朋友。」說完,那邊的電話就掛斷了。
聽得那「嘟嘟」聲,謝曉楠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陣劇烈的疼痛從下身傳來,之後蔓延了全身,席捲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只覺得眼前一黑,便暈倒了。
「嗡嗡嗡」電話發出震動的聲音,正在開會的霍英凡看了一眼來電姓名,心裡竟有一點緊張。他悄悄跟旁邊正在聽譚英傑彙報新產品情況的容祖彥告了個假,只說有點緊要的私事,容祖彥便放他走了。
一路驅車,竟不知不覺間在市區里開到100碼,直到霍英凡覺得已經離LAP總部足夠遠,才拿出電話回撥回去。
「霍總,找你還真難啊。」電話那邊的聲音十分爽朗,玩笑地揶揄他。
「老大在,沒辦法。怎麼樣?搞好了?」霍英凡的口氣里有一點急不可耐。
「你都親自過問過那麼多遍,還不得給你加快進度?」那個人大笑道:「可是費了我一番功夫,你要好好謝我才是。」
「你說怎麼謝?我照辦就是。」霍英凡也很爽快,這樣東西對他太過重要,什麼代價也是願意付的。更何況這個人跟他關係匪淺,並不會獅子大開口。
「請我吃飯吧。」
「這麼簡單?」
「先別急啊,還沒說去哪兒呢。」
「你說,只要不是火星,哪裡都行。」
「哈哈,霍總真是爽快人。城南開了家私房菜,很不錯,一起去?」
「成,就今晚了,你說地方,或者我去接你。」霍英凡道。
「那裡見吧,我把地址給你。」那邊說完便掛了。
霍英凡將車停到路邊,連日來一直緊繃的神經此時放鬆下來,他甚至沒有發現,自己的嘴角掛上了一絲笑容。
霍英凡清算了自己手頭的積蓄和不動產,如果離開LAP,手上的錢也足夠他逍遙下半輩子了。他盤算著,以安晴的性格,是巴黎的浪漫好呢,還是多倫多的舒適更適合她?或者紐約,他之前在那裡還買了一套公寓,兩個人找個簡單的差事做一做也不難。
他想著想著,只覺得未來無限美好。因為他確定,只要容祖彥看到那個東西,那麼他一定會和懷孕的謝曉楠結婚。
私房菜館做的是蘇式菜肴,一磚一瓦都是從蘇州古宅上拆下,再按原樣砌成。左右呈中軸對稱,中間高兩邊低,主樓高聳,迴廊寬緩伸展,坐落在清澈的湖邊,配上青磚里懸的白紗帳子和月型燈飾,令人有一種時光回溯之感。
霍英凡一進包間的門,就見那位朋友坐在黃花梨雕蝙蝠的椅子上。包間並不大,只有一張桌子2把椅子,看格局是4人間。不過這個房間臨水,還有一個小小的觀景台。此時因是暮秋,天氣略涼,因此窗戶都關著,但也能看到外面一池浩淼秋水,瀲灧生輝。
「怎麼找了個這樣的地方?」霍英凡將外套擱在一邊大喇喇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其實是為了掩飾心底對那樣東西的期盼。
好在他這個朋友似乎知道他著急要,沒說別的,先從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丟給他:「你看看,對不對。」
霍英凡連忙翻開,細細核對了一遍,點點頭,又有點擔心道:「這個,是真的嗎?」
朋友取出根煙點著,也不抽,一臉痞笑道:「你說呢?」
霍英凡的心「突突」跳著,他想了想道:「但是這個人還活著啊。」
那位朋友「呵呵」笑出聲來,他看了看霍英凡道:「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個東西。當然也知道這個人肯定活著,不然還需要我來出這張證明嗎。」
霍英凡這才發覺自己沒有說清楚,也點了根煙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出了死亡報告,但是這個人還活著,以後生活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他的朋友看了看窗外:「一般來說,只要你不去公安局銷戶,我這邊也不報上去,短時間裡倒沒什麼影響。反正這個是我私下裡給你的,並沒有其他人知道。但是你說要做成真的,系統可以查得到的,所以以防萬一,還是早點用完,我去取消了最好。」
霍英凡點點頭,他不過就是拿這個報告給容祖彥,讓他死了心。當然,以容祖彥的謹慎,一定會核實一下這個報告的真偽。之後,這將是他心底最痛的一個傷疤,他不會願意別人揭開,而他自己,也肯定不會再去觸碰。
「三個月後,這個報告你銷毀就好,就當沒有過。」霍英凡知道眼前這個朋友的能量。如果一切順利,三個月後他就計劃帶安晴離開。
那位朋友點點頭:「那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不過這期間,這個人最好不要生出什麼事來。」
「那就太感謝了!」霍英凡誠懇地道謝:「我欠你一個大人情,以後有什麼我可以幫到的,儘管說。」
他的朋友「哈哈」一笑:「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
之後兩人吃飯閑聊,因為心裡一塊大石落下,霍英凡格外興奮一些,也就比平日更加健談,直到快9點,兩人才分別。
告別了朋友,霍英凡回到車上,看了看手邊的報告,又看了看手機,咬咬牙,撥通了容祖彥的電話。
謝曉楠醒來的時候,四周都是一片白色,還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動了動,只覺得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連轉頭都有點困難。小腹有下墜般的痛感,但並不強烈。她覺得頭頂的日光燈太亮,刺得她雙眼很舒服,便又閉上眼,片刻后,覺得身體又再度在掌控中,輕輕動了動手指,驚出一身汗來。
她的手,被另一隻手緊緊握住。握的那樣緊,緊到她的手指一點都動彈不得。
謝曉楠轉頭,之見容祖彥趴在她的床邊睡著了,即使睡夢中,他的眉頭也皺的那樣緊,他的神情也那樣哀傷,甚至,謝曉楠看到有一道淚痕,掛在容祖彥從來都堅毅的臉上。
她身出手去想撫平他層巒的眉頭,下身傳來撕裂般的痛感,手背也一疼,她不由一哆嗦,這才發現自己掛著吊瓶。而她這一動,容祖彥也醒來了。
謝曉楠只看到他頭髮亂糟糟的,衣服上都是皺痕,臉色十分不好,兩眼都是血絲,連眼角都發了紅,明顯是哭過。
可是,容祖彥哭,就好像世間最拙劣的謊言一般,誰都不會相信。
謝曉楠的心突然就軟起來,好像看到幼兒悲傷的母親一般,她努力朝容祖彥笑笑,聲音里有點茫然:「我這是在哪裡?」
容祖彥從夢中驚醒,一時間頭腦還不清明,眼前謝曉楠的臉與記憶中的那個人重疊在一起,可是,那個人,那個他曾經認為是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人,已經不在了。
他突然覺得悲傷難以自抑,所有的禍事一起突兀地呈現在他面前,他心底湧上巨大的絕望,那種絕望,就好像沙灘上的魚,明明大海就近在咫尺,卻只能在明晃晃的太陽下等死。
而眼前這個與那個人78分相似的謝曉楠,就如同當年那樣,成為拯救他的唯一一根稻草。
「你在醫院。」容祖彥整理了自己的心情和狀態,他知道,謝曉楠一定察覺到自己的異樣,她的眼睛里有驚訝,有疼惜,還有一點點的哀怨與憤怒,那是在聽到沈子衿一番話后殘留下來的情緒。
「我怎麼了?」謝曉楠挪了挪身子,容祖彥很有眼色地扶了她起來。
「曉楠,你要堅強??」容祖彥雖然這樣說著,可是他自己的情緒也充滿了悲傷。
彷彿被重鎚擊打住,又好似被驚雷劈到,謝曉楠一下子明白過來,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
「孩子,還會有的。」容祖彥半天才說出這句話,其實他心裡不比謝曉楠好過,而且兩件巨大的打擊同時而來,他幾乎在崩潰的邊緣。
謝曉楠獃獃的看著容祖彥,只覺得他的兩片唇一張一合,自己卻什麼也聽不到了。在她的耳邊回蕩的,只有那一句「孩子還會有的。」
她的孩子,她與容祖彥親密的見證,甚至可能成為她唯一的依靠,就這樣,沒有了?
她不能相信,也不能接受,可是她能做什麼?她只能傻傻地坐在床上,木木地看著身邊的男人,無發思考,無法動作。
「曉楠,你還好嗎?」容祖彥發覺謝曉楠不對勁,關切道。
謝曉楠覺得他的聲音很遠,她覺得自己很累,努力朝容祖彥做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緩緩道:「我想睡一下下,祖彥,你陪著我好嗎?」
容祖彥點點頭:「你睡吧,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