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是糖人,甜的
等了好幾天,洛裊裊終於接到趙亦樹的電話。
去琴島,白城一座挺有名的海上小島,島的形狀從天空俯看,就像一把小提琴,所以就叫琴島。
最近幾年,又被有心人開發,建了跟音樂有關的主題公園、展覽館,每年都有好幾場音樂節在琴島舉行,也有音樂家會在那舉行演奏會,漸漸成了一個標榜文藝的地方,挺受年輕人歡迎的。
洛裊裊早早趕過去,人很多,但她還是一眼在人群中看到趙亦樹。
不過他身邊怎麼還有別人?唉,她還以為只有她和他……
趙亦樹也看到她,沖她招手,本來他已想好去哪,但要打電話時,又想,這是不是約會?
那一瞬間,也不知道怎麼了,他猶豫了,正好蘇子航約他來琴島,他想了想,答應了,說還會帶一個人來。
洛裊裊走過去,趙亦樹向同學介紹:「這是裊裊,一中的。」
「哦~~~~」同學們故意起鬨,聲音拉得長長。
大家都十七、八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眼裡全是心照不宣的曖昧。
洛裊裊臉一紅,有些靦腆地打招呼:「你們好。」
明明沒什麼,她被他們起鬨得都不敢看趙亦樹了。
趙亦樹又向她介紹了同學,一行人,便去碼頭排隊搭船。
正在暑假高峰期,遊客特別多,工作人員幾乎是把大家趕到甲板。
輪渡的船很簡單,空空的,沒有任何擺設,就是為了多載幾個人,但就算這樣,還是人擠人,像脹氣的罐頭。
人真是太多了,趙亦樹儘力地把她護著,問:「暈船嗎?」
洛裊裊搖頭,那邊有同學舉著手喊:「亦樹,我會!」
「我也會,我還暈海!」蘇子航還故意做出虛弱的樣子。
又是一片鬨笑聲,趙亦樹沒辦法,低聲說:「別理他們,蘇子航就是這樣。」
裊裊笑笑,沒說什麼,她本來是不暈船的,現在卻有些暈。
他們這麼近,船一晃,她幾乎要撲到他懷裡。
到岸了,大家蜂擁著下船,稍不留心,就被人流沖走。
趙亦樹牽起她的手:「跟著我,別走散了。」
洛裊裊更暈了,拉手了……
他的手心有些熱,洛裊裊暈乎乎地跟著他走,沒注意到他有意放慢腳步,讓同學走在前面,他倆混在人流中,走了別的路,和他們分開了。
好一會兒,她才發現:「咦,你同學呢?」怎麼一眨眼全不見了?
「我們自己玩,你跟他們又不熟。」趙亦樹心安理得地說,「琴島就這麼大,又不會走丟,晚點再匯合。」
洛裊裊點頭,他們總愛起鬨,弄得自己好為難,她放鬆了些,心裡又咯噔一下。
哎,又變成兩個人了!
約會?她更緊張了!
雖然是盛夏,琴島並不熱。
當初的開發依島建設,到處都是成蔭的高大樹木,鋪著很有特色的青石,主街道開著各具特色的小店,都是遊客,其他小巷子則安靜些。
兩人在琴島逛起來,迎面走來大多是手拉手的情侶。
大多女孩都打扮得頗為文藝,長裙,披肩,發間要麼戴著可愛的髮飾,要麼別著朵花。這是琴島特色,雞蛋花,花瓣外面是乳白色,花心是嫩花色,花香清新淡雅。很多女孩會買上一朵,島上也隨處可見老奶奶提著籃子在賣花。
洛裊裊跟著趙亦樹,眼睛不自覺瞥向那些手拉手的情侶。
剛一下船,人不多,他就放開她了,她偷偷看他,還不敢相信他們牽手了。
真奇怪,明明都這麼熟了,今天不知道為何又拘束起來了。
洛裊裊走在後面,滿腦子的胡思亂想,一會兒想,現在的女孩真是太會打扮了,滿街都是小妖精,一會兒想,哎,說點什麼,和他說點什麼。
兀地,趙亦樹在一個小攤前停下來,回頭問。
「團支書,咱們給軟軟買朵花戴?」
「好啊。」
趙亦樹很快就挑好,又遞過來一朵花:「給你,軟軟同款。」
他也有些赧然,卻裝出很平淡很尋常的樣子。
一朵再普通不過的雞蛋花,洛裊裊眼睛卻亮了,覺得他把整個春天送到面前。她把花兒別在耳邊,哎呀,剛才那些小妖精都不算什麼,她也可美了。
她抬頭,綻放出一個比花還燦爛還甜美的笑容。
趙亦樹一愣,她還是不要這麼愛笑比較好,太甜了。
他移開視線:「我們去百樂館?」
「好啊。」
百樂館,顧名思義,就是上百種樂器的展覽館。
兩人買了票進館,難得的清靜,展覽館畢竟比較枯燥,遊客並不多。
館內裝潢得很典雅,各種樂器放在展架上,旁邊貼著一個介紹的小標籤,有的還擺著耳機,供遊客試聽。
趙亦樹和洛裊裊走走停停,不時小聲說著什麼。
館內的最中央放著架樂器之王鋼琴,通身雪白,眾多樂器都被放在狹小的玻璃櫃,單單它,被眾星拱月簇擁著,像降臨人間的月光女神,光彩動人。
「哇!好漂亮,這是我見過最有氣質的鋼琴!」洛裊裊看得目不轉睛,又喃喃自語,「放著當擺設多可惜,也不知道能不能彈。」
趙亦樹心一動,他想到他練了很多天的《貝加爾湖畔》。
他看了看四周,沒人,工作人員也不在,他低聲說:「試試不就知道。」
說著,他走向鋼琴。
洛裊裊還沒反應過來,趙亦樹已經坐下,手指飛快在琴鍵上按了一段,琴聲如水,他抬頭看她,微微一笑。
「你不是不會?」洛裊裊驚了。
趙亦樹沒回答,只是含笑地看她,邀請她:「一起?」
那眼神太專註,笑容太迷人,幾乎要把洛裊裊軟化,何況他坐在一架這麼有氣質的鋼琴前,像王子般對她笑,洛裊裊沒任何猶豫,坐到他身邊。
趙亦樹沒想到,第一次和她彈琴,會像做賊一樣。
他們邊彈琴,還要防著保安過來,起初還有些拘謹,慢慢的,平時培養的默契來了,熟悉的《貝加爾湖畔》,月光、湖水、篝火彷彿就在面前……
一曲畢,周圍竟響起掌聲,不知何時,聚集了好幾個遊客。
趙亦樹和洛裊裊停下來,眼裡都有些激動,正要想說點什麼。
「喂,你們兩個,在幹嗎?」
保安來了!
「快跑!」趙亦樹本能地拉起洛裊裊,站起來就跑。
兩人跑出百樂館,大概因為心虛,也不管保安有沒有追過來,就一直向前跑,直到拐到一條小巷子,跑不動了,才停下來。巷子沒人,樹蔭把陽光遮住了,顯得特別清涼,也清靜。他們靠著牆喘氣,都忍不住笑了。
「要是被抓住了,我們會被送去派出所嗎?」
「不會吧,不過批評肯定少不了。」
趙亦樹邊喘氣邊說,洛裊裊看著他,想起他坐在鋼琴前對自己微笑的樣子,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嬌嗔一聲。
「騙子!」明明鋼琴彈得比她還好,還說不會。
趙亦樹一愣,反應過來:「沒騙你,好幾年沒彈了,最近才撿起來。」
「那怎麼想撿起來?」洛裊裊又問,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趙亦樹不說話了,看著她,驀地伸手,很自然地撥了下她耳邊的花,說:「歪了。」
洛裊裊臉一熱,覺得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心臟又跳得飛快,她低下頭:「你還沒說呢,怎麼又撿起來了?」
聲音軟軟的,帶著些不自覺的撒嬌。
為什麼?因為你說想和我四手聯彈。巷子靜悄悄的,趙亦樹看著面紅耳赤的少女,幾乎要脫口而出,但手機鈴聲響了,他拿起來,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對她說:「蘇子航叫咱們去燒烤。」
燒烤的地方在蘇子航家。
他家在琴島有套海邊別墅,平時空著,只有度假才過來住幾天,最適合同學聚在一起了。
趙亦樹到的時候,大家已經忙活起來了,起火的起火,刷醬的刷醬,一見到他們,就集體起鬨:「喲~~~~」
洛裊裊臉一紅,趙亦樹倒是挺坦然,坐過去燒烤。
別看平時總是一副雲淡風輕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坐在烤架前倒是有模有樣,烤好了,就往洛裊裊的盤子放。
蘇子航坐過來,笑嘻嘻說:「亦樹,人家想吃玉米。」
「好啊。」趙亦樹給玉米刷了紅紅的一層辣,就往他嘴裡塞,「來!」
蘇子航哪會這麼輕易就範,趙亦樹拿著玉米追了過去,邊追邊問:「還暈海嗎?還暈海嗎?」
洛裊裊看得有趣,原來他也會這樣,陽光開朗,愛玩愛鬧。
有個女孩坐到她身邊,笑眯眯地問:「你們在談戀愛?」
洛裊裊臉一下紅了:「沒,就是朋友。」
「是嗎?」女孩明顯不信,眨眨眼睛,「他可是第一次帶人來。你知道嗎?趙亦樹我們學校還蠻紅的,挺多人喜歡他的,不過他太難追了,沒人能搞定他。」
「哈哈。」洛裊裊撲哧笑了,「真的啊?」
「帥嘛,成績好,高中生就是這麼膚淺。」女生很無奈地說。
到底都是同齡人,洛裊裊很快和他們打成一片,也趁機問了不少趙亦樹在學校的事,比如他從不收別人的信,平時挺好說話的人,但有人遞信給他,都會當面回絕。
「聽說他以前有個朋友,兩人就是通過寫信交往,不過後面不知道怎麼了,好像分了吧。」女生隨口道。
「哦。」洛裊裊沒說什麼,心裡卻咯噔一下,趙亦樹也會有……喜歡的人嗎?
正說著,趙亦樹笑容滿面地走過來,他坐下,有點小得意地說:「團支書,我替你報仇了。」
話音剛落,洛裊裊就看到蘇子航渾身濕透地過來,邊走邊喊。
「趙亦樹,你狠!」
明顯是被扔下海。
他去打了桶水,氣勢沖沖地走過來,作勢要潑。
趙亦樹擺手,笑道:「別,我等一會兒還要送裊裊回去。」
蘇子航放下水桶,失望地問:「裊裊,你不和我們一起看日出嗎?」
他們是要在琴島過夜的,明天一起看日出。
洛裊裊愣了,她今天出來,沒說要留宿,要是現在說不回去,媽媽肯定會問的。
她有些為難,不過還沒說什麼,趙亦樹搶先說了:「裊裊有事,要回家的。」
「哦。」蘇子航沒再說什麼,惡狠狠地對他說,「哼!這次先放過你!」
說罷,他提著水桶去潑別人,引得海灘尖叫連連。
下午的時候,趙亦樹看著差不多,便起身說:「裊裊,咱們回去吧。」
再晚就沒有船了。
洛裊裊點頭,和大家打了招呼離開,她有些猶豫,是該回家的,可是……
捨不得,捨不得這一天就這樣結束,雖然是和他同學一起,可她覺得這是約會,他和她的第一次約會。
兩人走回去,傍晚的海風吹在臉上很舒服,淡淡的鹹味,海水涌過來又退回去,有幾隻白色的鳥兒不時掠過海面,停在礁石上。洛裊裊偷偷看身邊的男孩,他一臉笑意,黃昏的光線,讓他看起來似乎特別柔軟。
「亦樹,你等會兒還會回來嗎?」
「會,以後上大學了,很難聚了。」
那就是送自己回去,他又得趕回來。洛裊裊說:「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
「沒事。」趙亦樹沖她笑,「你這麼傻,又好騙,我得看著。」
「才沒有!」洛裊裊臉一紅,心裡又有些甜蜜,她走了幾步,下定決心,「我不回去了。」
「為什麼?」
「我還沒看過日出呢,」洛裊裊抬頭笑著說,「我想看日出。」
和你一起看日出。
說著,她給家裡打電話,跟媽媽說,要到閨蜜小雅那住一晚。
趙亦樹看著她,神色有點複雜,不過嘴角不自覺揚起。等她打完電話,他輕輕感嘆了一句:「團支書,你竟然還會撒謊。」
洛裊裊:「……」
接下來,他們慢悠悠在琴島散步,並不急著回去。
風吹在臉上真的很舒服,就算不說話,並肩走著,也很好。
等天黑了,他們才回大本營,大家都有些訝異。
「沒趕上船。」趙亦樹淡淡道。
「那正好,快來玩!」蘇子航熱情地把他們拉進來。
他們正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坐在一起圍成圈擊鼓傳花,「花」是一個球,音樂停了,誰拿到球誰就得回答一個問題。
洛裊裊坐好,暗覺不會被輕易放過。
果然,蘇子航簡直是專門來坑趙亦樹的,球傳到他那,就抱著球不放,音樂停的前一秒再扔給趙亦樹。
蘇子航站起來,笑嘻嘻問:「趙亦樹,在場的女生你覺得誰最漂亮?」
他又強調:「必須是真心話!」
趙亦樹很無奈地笑了笑,環視一圈,最後沒辦法,向右一指:「她!」
「哦~~~」同學們沸騰了,洛裊裊就坐在他的右邊,他指的就是洛裊裊。
洛裊裊臉一紅,蘇子航還不放過。
「她什麼時候最漂亮?」
「一次只回答一個問題。」
「沒事,接下來的問題都是你的。」蘇子航哼了一聲,果然下一輪他又把球扔給趙亦樹,問,「請問,洛裊裊什麼時候最好看?」
氣氛更熱烈了,同學們吹口哨的吹口哨,打鼓的打鼓。
洛裊裊臉更熱了,趙亦樹搖頭,低頭很淺地笑了下,有點靦腆。
「她笑起來最好看。」
「喲喲喲!!!」
洛裊裊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埋在沙堆里,同學們卻玩得不亦樂乎,又開始擊鼓傳花,這次趙亦樹沒等球傳到他這,兀地一把抱起蘇子航,奔到海邊,撲通一聲把他扔下海。
「趙亦樹!我衣服才剛乾啊!」蘇子航站在海水裡喊。
「你活該!」
趙亦樹回去,這次球傳到洛裊裊手上,有人問。
「裊裊,目前有沒有喜歡的人?」
洛裊裊捂著臉,把頭放在球上,好久才小聲吱唔出一聲。
「有吧!」
「誰?今天在不在?」
洛裊裊不說話,同學們開始喊名字。
「趙亦樹!趙亦樹!」
趙亦樹心一熱,不自覺望向洛裊裊,這時,一桶水倒了下來,澆了他一臉一身。
蘇子航提著桶很是囂張:「趙亦樹,我就不信,今天你不濕身!」
真心話大冒險很快就變成潑水大戰。
剛經過高考的孩子玩得特別瘋,一行人鬧到半夜,到最後實在累得不行,才回蘇家隨便找個地方睡了。
房間很多,趙亦樹把洛裊裊安排好,便離開了。
男生們都睡在一個榻榻米上,躺得亂七八糟的,趙亦樹找了個位置躺下,沒過多久,又坐起來,蘇子航這頭豬竟然打呼嚕!
反正也沒什麼睡意,他索性到客廳。
蘇家這個房子是海景房,有個非常漂亮的落地窗。
趙亦樹推開窗,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到,但隱隱能聽到海水拍打礁石的聲音。
也不知道大海深處是什麼,趙亦樹正看得出神,後背被輕輕一拍,他回頭,洛裊裊站在身後。
「怎麼沒睡?」
「睡不著。」
洛裊裊說,和他並肩,半晌問:「你說,大海深處都藏著些什麼?」
竟然想的是同樣的事,趙亦樹笑了。
他看了下時間,不早不晚,他注意到客廳的櫃檯放著一堆電影碟片,提議說:「要不,我們找部電影看看。」
「好啊。」洛裊裊點頭。
他們翻碟片,看不出蘇子航竟還是個文藝青年,竟有不少王家衛的電影。
趙亦樹看洛裊裊手裡拿著部《阿飛正傳》,說:「就這部吧。」
兩人打開電視,把聲音調小,坐在一起看。
這部電影很老了,王家衛的電影有些晦澀,節奏又慢,年輕人都會嫌悶,他們竟也認真看下去了,全程都沒怎麼說話。
等電影播完,天也亮了,趙亦樹說去看日出。
洛裊裊問:「要不要把他們叫起來?」
「放心,他們有調鬧鐘,我們先走。」
趙亦樹眨眨眼,露出個有點調皮的笑容。
洛裊裊笑了,和他躡手躡腳地走出去。
出了門,海風一下子迎面吹過來。
洛裊裊抱著手臂,真冷啊,小疙瘩都起來。
趙亦樹拿著件薄毛毯,輕輕地披在她身上:「小心感冒。」
兩人找了塊大礁石坐下來,看海天交際露出一點點魚肚白。
洛裊裊抱著毯子,還是有點冷,不過心裡卻暖暖的。
他們沒怎麼說話,情緒有些低落,或許跟剛才看的電影有關,結局張國榮飾演的青年死了。他一生都在漂,感情淡漠,尋找生母的下落,終於知道媽媽在哪,他去見她,她卻見他一面都不願意,後來和人起衝突,死在回來的車上。
洛裊裊挺傷感的,輕聲問:「你喜歡王家衛的電影?」
「一般,我以為你喜歡,」趙亦樹笑了,「其實挺悶的。」
「我也是。」洛裊裊也笑了,「還以為你喜歡呢。」
「不過音樂挺好的。」
這次,兩人異口同聲,看著彼此,都笑了。
或許是黑暗給了她勇氣,洛裊裊看著身邊的男孩,還是把今天糾結了好久的問題問出來。
「我今天聽你同學說,你從不收別人的信,」她裝出一幅平淡的語氣,「他們說,你以前有個寫信的女朋友——」
「竟傳成這樣,」趙亦樹失笑,搖頭道,「那是小妹,我妹妹。」
「你還有個妹妹?」
「嗯,她叫阿寧。」
「怎麼從沒見她?」
「小妹,她,」趙亦樹腦中閃過葬禮上小妹的黑白照片,很輕地說了句,「小妹去世了。」
洛裊裊猛地轉頭,可黑暗中,她只看得到他的面部輪廓,看不清表情。她覺得自己蠢死了,竟相信校園八卦,她低聲說:「對不起。」
「沒事,都好幾年了。」趙亦樹望向遠方。
一陣沉默,好久,洛裊裊才又問:「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趙亦樹也想知道,就算這麼多年過去,他只要想起小妹已經不在了,都覺得那是一場夢,無法去相信是真的,好好的小妹怎麼就沒了?
趙亦樹看著黑暗的海面,遠方的遠方,似乎有什麼要掙破而出,可四周還是那麼暗,或許,他是屬於黑暗的,他竟在黑暗中感到一絲靜謐。
他從沒跟誰講過他的事,可這一刻,他竟不排斥洛裊裊的問題。
趙亦樹緩慢地講,講小春城,他曾有個妹妹,他很疼她,教她彈鋼琴,輔導她功課,和她一起養白鴿,後來他離開,再後來,小妹出車禍去世了。
他找不到源由,最後只能怪罪自己。
或許,要是他肯回封信,小妹就不會死了,一切,就不會這樣了。
「小妹走的時候十二歲,如果她還活著,現在也會很漂亮吧。不過她不像你,愛笑也愛哭。」趙亦樹很苦地笑了下,又嘆息,哪有什麼如果。
洛裊裊不知說什麼,也不知如何安慰。
遠方露出一絲絲光芒,她借著光芒摸索著找到他的手,輕輕地握住,他在顫抖,她想,他一定很疼阿寧。
他難過,她也跟著難受起來。
「有時候,我覺得我像被詛咒了」趙亦樹又說,「像電影里說的那種鳥,沒有腳,一直飛,停下來時,就是死的時候。」
《阿飛正傳》里,開頭和結局都是張國榮的獨白。
他說,世界上有一種鳥沒有腳,生下來就不停的飛,飛累了就睡在風裡。一輩子只能著陸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時候。
趙亦樹覺得,他和張國榮飾演的青年很像,都是這種無腳鳥,生父不肯給他一眼,和媽媽關係又淡薄,他也生性涼薄,什麼都不在乎。
「胡說!你才不是什麼無腳鳥!」沒有腳的鳥那活得多疲倦多辛苦啊,那是沒有歸宿的說法,洛裊裊有些生氣,眼睛漲漲酸酸的很難受,感覺要哭了,她說,「你不是鳥兒,你是糖人。」
她百度過了,1型糖尿病人大多是兒童或少年,貼吧里把他們叫做「糖人」。
洛裊裊看著他,太陽不知何時已經掙脫出地平線,把少年臉上的悲傷和脆弱照得如此明顯,她傾身,在他臉頰輕輕地落了一個吻。
她說:「趙亦樹,你是糖人。」
「甜的。」她又說。
趙亦樹蒙了,在她靠過來吻他的剎那,他已呆住了。
他只看到少女顫動的睫毛還有背後的陽光,天地間突然萬丈光芒,那麼亮,一瞬間把所有的黑暗都驅走了。
比鴻毛還輕的吻,還沒感受到就已離去的親吻,卻讓他感覺,彷彿小妹送他的那根羽毛緩緩下落,輕輕擦過他的心,心微微動了下,他聽到她說。
「你是糖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