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真的把我忘了,徹底忘了
第二天,莫鋮來接許諾。
米楊送她下樓,一見到他就張牙舞爪:「我警告你,要是再敢耍流氓——」
莫鋮微笑地打斷她:「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她。」
米楊哼哼兩聲,許諾跟她告別,米楊還不放心:「要有什麼事,就跟我打電話,要我不在,就找警察叔叔。」
許諾哭笑不得,趕緊上車,留下米楊在原地嘆氣:「唉,我怎麼感覺送她去私奔。」
「私奔」的許諾坐在車上,她還有些尷尬,沖莫鋮笑了笑:「莫先生,我們去哪?」
莫鋮沒回答,自然而然俯身幫她扣安全帶,淡淡道:「叫我莫鋮。」
鼻間是純男性的氣息,許諾不敢動了,她臉有些熱,僵硬著身子,心跳如雷。
莫鋮扣好安全帶,卻還是看她,笑意滿眸,有些玩味。
許諾手抓著安全帶,有點不敢看他:「莫,莫鋮,我們去哪?」
莫鋮愉悅地發動車:「我們去你老家。」
去阿公的老宅。
車停在老宅門前,許諾狐疑地看他:「你竟然知道這?」
莫鋮苦笑,他沒說什麼,推門進去。
老宅還是老樣子,看起來也很乾凈,只是到底沒人住了,顯得有些荒涼,院子落了不少枯葉,被風吹著打著捲兒的飛來飛去。
許諾看了一地的枯葉:「唉,我有時候會過來掃的,什麼時候又落了一地。」
莫鋮一愣,她來過,他竟一次也沒碰到?
這三年,到底是老天故意讓他們錯過,還是真的有緣無分?
他指著對面的樓,問:「記得嗎,以前這是個小旅館,大一那年,十一放假,正好也是中秋節,我跟你回來,就住在二樓那個房間。」
那早已不是當年的小旅館,這麼多年,別人又翻了蓋新樓,窗戶也變成牆。
許諾搖頭,莫鋮沒說什麼,拿起手機按了幾下,幾乎同時,許諾手機響了,她一臉莫名:「這是?」
在找我嗎?
沒有!
那一年,還青春年少的他跟她回家,她警告他,不準出現在她面前,可一轉身,看不到他又擔心。他站在二樓窗戶看她在找自己,心裡偷偷歡喜,他發簡訊問她,在找他嗎,她回沒有。
莫鋮眼裡有淡淡的失落:「以前我給你發過這樣的簡訊。」
「哦。」許諾尷尬地笑了,她摸摸頭,不好意思道,「我沒印象。」
「沒事,這麼久,就算是別人,早也忘了。」
莫鋮笑著說,但四周的氣壓卻有些低,兩人就像拿著接收器,卻始終收不到彼此的信號。
兩人合力把院子里的落葉掃乾淨,進了屋子,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的擺設,什麼都不變,牆上掛著阿公的黑白相框。
許諾看著老人,眼裡有掩飾不住的悲傷難過。
對於阿公,莫鋮也一直心懷愧意,說:「你阿公很疼你。」
許諾點頭,不無哀傷地說:「是啊,可惜阿公去世得太早。」
莫鋮心裡一咯噔,多年前,兩人的決裂和這位老人有很大的關係,他試探地問:「你還記得阿公怎麼去世的?」
「突發性腦血栓,人老了,什麼都高,我媽一直很自責,說那時候沒在阿公身邊照顧他。」
莫鋮皺眉,不對啊,阿諾知道阿公去世了,也是因為腦血栓,可卻忘了究根到底是阿公發病無人發現,搶救不及時才造成他過早離世。以前許諾提起阿公就很自責難過,可她現在講起來,只是對老人離世的傷心,卻並無其它情緒。
真奇怪,這樣子,就像有人動過許諾的記憶,有他的回憶全部不見了。
莫鋮腦中湧起一絲疑惑,他看著許諾,不知哪裡出了問題。
離開老宅,莫鋮帶許諾去F大,他沒開車,和過去一樣坐火車。
現在還不是高峰期,火車上沒什麼人,許諾坐在對面,對著莫鋮淺淺地笑。
兩人的情況有些奇怪,他說得出很多她的事情,也都說得對,可她就是不記得他,一點都不記得。
許諾試圖打破尷尬:「你們以前一起坐火車上學?」
「嗯。」莫鋮點頭,「坐過兩次,你都不怎麼理我。」
「是嗎?」許諾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來了興緻,「你跟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吧。」
這麼多天,他寸步緊跟,其實沒跟她說上幾句話。他的感情太炙烈,像一團燃燒的火焰,不燒到灰燼不罷休,讓她本能地就想逃,還真不知道他和戀人的故事。
莫鋮點頭,他看著面前儘力配合的女孩,溫柔體貼,阿諾真的變了好多。
以前她像一隻刺蝟,豎起全身的刺,不讓人靠近,如今她所有的刺都化成柔軟的羽毛,如一隻輕盈的鳥,很美好卻總想飛走。
莫鋮很怕,三天之約過後,他再也抓不住她,只留下滿心破碎的往事。
該從哪裡說起,他和許諾的事並無稀奇,也並沒有多浪漫,可對莫鋮來說卻歷歷在目。
從白城折下一朵白玫瑰,他拔掉刺送給她開始,他一步步靠近,她一次次拒絕。那一年,他們都還很年輕,任性不懂事,他和爸爸大鬧了一場,改了高考志願,追到F大,就因為她一句「你敢來嗎」。
他追她,各種不用臉,怎麼無賴怎麼來,她可無奈何,可眼裡還是多了他。他追了她兩年,在初雪的日子告白被拒絕,又在來年初雪的日子吻了她,衝動地給她戴了母親的戒指,許下承諾……
莫鋮慢慢地講著,怕嚇到她,也有些自私,他並沒有說出後面慘烈傷害的過去。
許諾靜靜地聽著,就像聽一個別人的故事,青春美好。
她有些羨慕,她想了想,她的大學生活平淡無奇,並無什麼刻骨銘心的事。唉,自己就是個沒有故事的女同學。
這個沒故事的女同學如今走在別人的故事裡,他們到F大,莫鋮找了輛單車站在門口,問許諾沒有印象,許諾搖頭,他們去了當年的女生宿舍,莫鋮指著宿舍門牌號,許諾還是搖頭,他們去了圖書館,去了大學最常去的圖書館,在那棵木棉樹下站了好久,可許諾還是沒想起什麼……
他們一起看的電影,他們一起走過的路,他為她寫的情書,他為她唱過的歌,他們共同渡過的兩年時光,予他,這是座鮮活的記憶之城,他走到哪,都能看到當年那個死纏爛打的自己,她清冷地走在面前,嘴角又帶著抹笑。可予她,卻像一張空白的紙,任他怎麼畫,都是一片虛無的白,塗上去的都是別人的故事。
一天又一天,莫鋮的眼睛亮了又黯淡,越是走過回憶的路,越是讓他不得不面對,阿諾忘了他,徹底忘了。
他心很急,又不知道怎麼辦,而身邊面帶歉意的女孩,又如此無辜。
他無力責怪,最後只能怨自己。
該來的還是來了,一無所獲的三天。
第三天,莫鋮不得不送許諾回去。
還是來時的那趟火車,一路沉默卻時光飛速,莫鋮不說話,抱著頭很消沉。
許諾不知如何安慰,這一切都很奇怪,有時候許諾懷疑,自己可能就是他消失的失憶女友,但她並不想去追究,也不願去懷疑親人。
比起莫鋮的深情,她更願相信她自己的記憶,媽媽的話。
三年前,她生過一場大病,醒來之後,記憶很混亂。她的朋友,也是她的醫生趙亦樹說:「別糾結了,活在當下。」
活在當下,所以她從不去想過去,況且,也想不起來。
她覺得現在挺好,她有工作,有朋友,有親人,過得簡單快樂,她並不想改變。
對莫鋮,許諾很抱歉,可她真的對他毫無印象,對他很殘忍,但這是事實。
莫鋮送許諾回家,他依舊很有風度,幫她解安全帶,幫她開車門。
許諾看著這個面色沉靜的高大男子,他多情的桃花眼好像也靜寂了,顯出幾分強裝的平靜,悲傷卻還是從他的頭髮,他的眉眼,他的嘴角一絲一縷地流露出來。
他們約定好了,三天,如果她沒有想起他,他不能再來找她了。
許諾絞著手指,不知說什麼,躊躇不安:「對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莫鋮沒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眼圈慢慢了紅了。
三年來,沒找到許諾之前,他想過很多情況,但他沒料到,許諾把他忘了,這麼徹底地忘了。
許諾還在絞盡腦汁,她很歉意也很真誠地說:「莫先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她。」
找到你的阿諾。
其實許諾不想這麼說,她想跟莫鋮說,別找了,三年了,你應該有新的開始,她想把趙亦樹的「活在當下」送給他。
可她沒這樣的立場,她沖他笑了笑,就要離開,手被拉住,莫鋮很是痛苦地說:「叫我莫鋮。」
別再叫我莫先生,這生疏的稱呼每次從你口中說出來,我都很難受。
莫鋮拉著她,他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就不想這麼放她離開。他找了三年,不是為了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次又一次離開,派出所是一次,現在又一次。
他含淚地看著她,哽咽著:「阿諾,你真的把我忘了,徹底忘了。」
「我——」許諾猶豫著,不知說什麼。
「阿諾!」
兩人正糾纏著,聽到一聲驚呼。
許諾回頭,驚訝道:「媽,你什麼時候過來了?」
是蘭清秋,好久未見,她還是沒什麼變,精緻的妝容,眼神銳利地掃了莫鋮一眼,不過便無多做停留,就像好奇地看一個陌生人。她走過來:「阿諾,你這幾天去哪了?」
許諾甩開莫鋮的手,笑著說:「公司派我出差了。」
莫鋮不得不放手,他看著蘭清秋帶走許諾,找不到阻擋的理由和借口。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進去,中途許諾回頭看了一眼,又很快轉過頭。
莫鋮握著拳頭站在原地,一切都很清楚,這就是阿諾,但她不記得他了。
他沒多做停留,開了車離開小區,在小區出來必經的路等著。
等了很久,蘭清秋終於出來了。
莫鋮一個健步走上去攔住她,路燈把他的臉照得一半光明一半陰影,顯得幾分陰沉森然。他不容拒絕道:「蘭姨,我們談談。」
三年,許諾沒死,他被瞞了三年,還有她為什麼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