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恩仇盡泯
陸卷爾和羅思繹在圖書館學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看到丁未匆匆找來。
三個人在樓梯間站定,丁未開口道:「卷爾一會兒別回宿舍了,羅思繹你去勸勸楊秋。」
「怎麼了?」兩個人同時發問。
「怎麼了,楊秋讓曾毅當眾表白。說卷爾說的,他得表現誠意,才能給他機會。」
羅思繹登時大笑,「孺子可教啊!」這就叫鬧著玩下死手,由不得他不長記性。
「你還笑得出來?花擺在你們宿舍樓下,橫幅已經拉上了,曾毅丟人,卷爾也跑不了。頭回見到你們這樣的,為了教訓別人,把自己搭上。」事情的來龍去脈丁未已經知道了個大概,昨晚是他請客,多少有點責任。何況,看曾毅一臉慘綠的站在花叢中,被眾人觀望欣賞,總還是不忍心。
「卷爾跟我走。羅思繹你回去看看,你挑起的事兒,你幫忙收場。」
「這話怎麼說的?他管不好自己的嘴,管不好自己的手,倒賴得到我頭上?」
卷爾不願意看丁未和小羅再起衝突,忙說:「真不幹小羅的事兒,怎麼做都是楊秋自己想的,我們都不知道。」
丁未看看卷爾,又轉頭看看羅思繹,並不在這個問題上再做糾纏,「說吧,你們想怎麼辦?」
三個人相互望望,卷爾還是收拾東西跟丁未走了,羅思繹則回去協助收拾殘局。
「拜託你有點主意行不行?」丁未領卷爾出了校門,打上車,就忍不住開口說。
「我怎麼沒主意了……」卷爾的聲音小小的,在車上,畢竟有外人在,她不想說太多。
「你有主意,有主意還眼看著事情發展到這麼荒唐的程度?」
丁未的聲音並不大,低低的,可卷爾聽起來總覺得這是咬牙切齒的結果。所以卷爾沒再回答,默認了他的指控,不想再激怒他。
下了車,丁未在前面走,卷爾緊跟著他進了一個小區。
「這是我姑的房子,陳浩回來的話就住這兒,我有時候也過來住,你今晚就住這兒吧。」
上樓進屋,卷爾悄悄打量了這個暫時的棲身之所,兩室的房子,不大,但是很整潔。「我自己?」
丁未連白卷爾一眼的力氣都懶得出,「衛生間有新牙刷,你快點洗臉睡覺。」
「我想給小羅打個電話。」
「好奇?好奇就回去看去。」丁未也不清楚,自己怎麼變得這麼小家子氣,看卷爾一副麵糰的樣子,他就忍不住生氣。就這個麵糰,還凈惹事,惹了事,偏偏還有這麼多人上趕著給善後,他自己就是一個,這恐怕是讓他最生氣的一點。
卷爾咬了下嘴唇,別的看不出來,丁未不耐煩她還是看得出的。她的確是想打聽一下學校那兒的情況,她不想住在這兒。
卷爾從未想過要麻煩丁未,尤其是為了這樣的事。今晚的事情,她其實是不在意的。她總覺得,楊秋也好,曾毅也好,他們都還是把她當朋友的,誰也不會故意壞她。何況,即使是有什麼波及到她,她覺得也沒什麼,朋友相處,她沒想過吃虧佔便宜之類的問題。大不了就是被圍觀,讓別人樂一下,樂過了,自然會慢慢被遺忘的。想是這樣想的,但是她不會傻到要說出來。讓丁未覺得他多此一舉?她想都不敢想他會怎樣發作。
簡單收拾了一下出來,卷爾見丁未已經換了一身運動服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你往宿舍打個電話。」丁未把手機扔給卷爾。見卷爾毫不掩飾對他反覆無常的驚訝,丁未又加上一句,「羅思繹讓你打回去。」
羅思繹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你明早回來吧,沒大事。」
卷爾本來沒把這件事太當回事,可是以小羅「除死無大事」的邏輯,能讓她強調沒大事,按普通人的承受力看,就應該是大事不好了吧。「你嚇唬我?」
「我哪還有那體力,」羅思繹歪在床上,「把那兩個演深情如許演得收不住的弄回去,可要了老娘的命了。」進入大三后,「老娘」這個詞就在寢室里流傳開來,具體由哪個發起,已經不可考。這個詞對於宣洩任何類型的鬱悶,都有同樣的高效。當然,她們也只是在宿舍渾說著玩,出去還是要維持形象的。
「怎麼叫沒大事?」卷爾問著,無意識的在地上亂轉。忽然,被大力的拉向後面。剛要驚叫,就被身後丁未的眼神嚇回去,一悶聲貼著沙發坐到了地上。
「你至於么,嚇得丁零咣啷的,」羅思繹在那邊取笑她,「放心吧,把你摘出來了。」
「啊?」卷爾傻了,這種結果,看起來毫無可能。
「覺得不可思議?那就對了,愛情本來就沒道理可講,沒規律可循。好了,答疑時間結束,細節等你回來我再彙報好不?」
卷爾在這邊沒來得及出聲,只是點點頭,那邊的電話已經迫不及待的掛斷了。
「怎麼回事啊,到底?」卷爾把手機還給丁未,自己在那兒嘀咕著。
丁未伸手接過,回手用手機敲在她頭上,「笨死了,還能怎麼回事,自然是他們倆大團圓結局,才能把你摘出來。」
卷爾雙手抱住頭,並不是因為真的被敲疼,而是他突然靠近,讓她的頭忽地一暈,心像是被誰突然抽緊了一樣,不舒服得很。
見卷爾蜷坐在地上,半天都一動不動。丁未只好坐起來,「疼了?敲你是為了你好,不然總不開竅。」
「開竅又有什麼好?」卷爾把臉露出來,方便她表達她的嗤之以鼻。有的時候,懂得太多,只不過是方便更大面積、佔用更多時間的自尋煩惱。
「開竅不好,永遠難得糊塗?」丁未在「難得」兩個字上加了重音。現在的陸卷爾不得了,以前她雖然也做不到百依百順,但總不會說一句頂一句,頂得他差點兒啞口無言。
「你不用諷刺我,我知道我是真傻。」揣著明白裝糊塗她不會,但露拙露怯博取少少的同情,她還是會的。
「說你什麼好,」丁未伸手拽了拽她的領子,「上來坐好。別弄得我像欺負殘疾人似的。」
見卷爾張口欲辯,丁未惡毒的補上一句,「智力缺陷也屬傷殘。」
卷爾明顯感覺到他心情大好,看來打擊她對於提升丁未同學的各項指數是有立竿見影之功效的。卷爾心裡念著,不與他一般見識,「我去睡了,明天還有課呢。」她知道,還嘴的結果很可能就是吵鬧得看似親熱,反襯那永遠不可能縮短的距離,兩個字,找虐。
丁未掃了眼卷爾,有了疏遠過的經歷,他已經十分確定,陸卷爾又要與他劃清界限。這應該是他希望的。可見到她之後,又發覺,他並不真的期望她心甘情願的、毫無留戀的與他涇渭分明。是虛榮心作祟?他應該不會這麼無聊。對陸卷爾的感覺還是有點不同吧,談不上愛,卻不願與她疏遠。見到她,總想逗弄逗弄,她的事情,總會想管上一管。當她是小妹妹?這個理由恐怕牽強得有些可笑。
想了很多,面上卻沒露什麼表情。丁未揮揮手,「去吧。」對他而言,關乎感情的事情,再不需要下決心、做決定之類的考慮和掙扎。他沒預留那方面的時間和精力,隨緣就好。
這一晚,這幾個沒一個睡得好的。第二天湊到一起,誰的臉色都不大好。當然,與平日反差最大的要屬曾毅和楊秋兩個了,他們兩個的臉色,只能用詭異來形容。
「到底怎麼回事?」卷爾用眼神詢問。
羅思繹湊過來,「昨天這兩個,為了收場,只好上演大團圓結局。可歌可泣,嗯,可歌可泣。」她的聲音並不小,反正是在包房裡面,不怕被外人聽到。
丁未聞言微皺了皺眉,卻並沒說什麼。顯然,他對於羅思繹這種落井下石的行徑雖不贊同,但也並不反對。
「羅思繹!」楊秋突然來了精神,「你得感謝我的神經夠粗,不然昨天的情況,夠從樓上跳下去幾個來回的。」一想到昨晚被迫由策劃表白突而轉成了自己表白,表白的對象還是這麼個濫人,她鬱悶得無數次興起把自己滅掉的念頭。
「跳上跳下的時候,你也只能怨你自己眼神不好。」羅思繹有來有回,絕對不會冷場。
卷爾拉住羅思繹,「小羅,別說了。」
「眼神不好什麼意思?」楊秋沒說什麼,曾毅坐不住了,這不是拐著彎的、不帶髒字的埋汰他呢么。
羅思繹給了他一個懶得理他的眼神,不再說話。
楊秋一見曾毅搭茬,反而平靜下來。昨天就算是一場鬧劇,也是自己要鬧騰的,痛快了,就不能怨別人。「陸卷爾,昨天的事情,是我考慮不周,但我沒有壞你的心思。」
「我知道,你不用說了。」卷爾不想讓她道歉,同楊秋的關係從原本很好突然變成這樣,已經夠彆扭。再坐實了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以後恐怕真就做不了朋友了。
「來吧,吃飯,喝酒,把亂七八糟的都咽下去,或者吐出來。」丁未對整個場面來了一句指導性意見。
那天的場面果真很壯觀,羅思繹被突然產生了戰鬥情誼的曾毅和楊秋圍攻,卷爾和丁未也沒能幸免於難,稀里糊塗的加入了戰局。往往拉架的會成為炮灰,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他們倆先於所有人,率先陣亡了。所以,後來那三個人是如何把酒言歡泯恩仇的,他們倆無緣見證,只看到清醒后的三個人親若一家。更恐怖的是,他們比較像是失散了才相認的,突然間親情泛濫,無法自已,讓看著的人只覺得肉麻加身後涼風陣陣,陰謀的味道怎樣都掩不住。
臨近期末,考試並不是卷爾最緊張的,她比較緊張的是,在放假前能否抽出時間回一趟家。原因只有一個,高莫回來了。
高莫回來的日期確定之後,卷爾就已經知道了消息。消息的來源並不是家裡,而是高莫的媽媽遲阿姨。
遲阿姨給她打電話,是想知道她什麼時候放假,打算安排兩家一起去雲南旅遊。當初,卷爾高考之前,高叔叔就許諾,卷爾如果考上第一志願,兩家人一起出去玩半個月。後來,由於高莫那個假期沒能回家,所以沒能成行,讓卷爾很是遺憾了一陣。可遺憾歸遺憾,她從未想過還要找個時間補上。時過境遷,再難找回當時那種澎湃到可以淹沒一切的喜悅,卷爾的第一反應就是推脫。暑期因為報了托福班,原本就不大可能回家,這也是實話實說。
不說這個理由還好,一說反而讓遲阿姨誤解了,托福被她自動自發的與美國、高莫聯繫在一起。「你既然有自己的計劃,阿姨就不跟你添亂了。但是怎麼也得聚一次,你實在沒空,我們去C大看你。」卷爾曾經帶男同學回家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當時只覺得大勢已去,心涼得不行。在電話里沒少跟自己兒子抱怨,這麼好的、從小看到大的媳婦,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弄丟了。包辦不應該,但是她隱隱的這種期望,在突然破滅后就難免形諸於色。乍一聽卷爾似乎還打算追著高莫去美國,她的心思又活動起來。誰會比卷爾更適合高莫呢?
卷爾真是擔心這些大人說風就是雨,馬上表態,一定會在高莫到家之後,抽時間回去一次。能怎麼辦呢,自家的老媽也不站在自己這邊,威逼利誘,什麼招法都使出來,一定要她回去。
回家之前,卷爾走的不怎麼安心。假期上課報的是走讀班,宿舍卻通知要封閉裝修,不能住人。同羅思繹商量著臨時租個房間住吧,羅思繹卻遲遲沒動作,每天都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問她,她也不說。卷爾算算時間,回來后還應該有幾天的空閑,只能到時候再想辦法。
匆匆上車,一路上心思總是定不下來。惶惶然的想想這個,又亂亂的想想那個,不知道該先想哪個才好,到了下車的時候,腦子裡也沒有理出什麼頭緒。見到來接站的高莫,清清爽爽的筆直的站在站台上,不知道怎麼,她忽然就笑了。
「歡迎回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說。
高莫還是那個高莫,連頭髮絲倒向哪邊似乎都要經過精確的計算,一絲不苟。卷爾撲過去,做了一個她一直想做,卻沒從未實現的動作——抓亂他的頭髮。
卷爾的手將將觸到高莫的髮絲,根本還沒來得及作案,就被半路截住了。順著這隻手望過去,意外的看到了姚笙的臉。
抽回自己的手,卷爾把視線調到別處,彆扭的站在那兒,一聲不出。她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應該隨意鬧脾氣,更不應該在幾年不見的高莫面前耍脾氣。但是,她覺得她理由充分,對著這個姚笙,她有心理障礙。她看上的,這麼多年也就兩個,偏偏這兩個事實證明都喜歡姚笙這種,集氣質、美貌、聰慧於一身。情敵當前,還是突然出現,也難怪她擺不出什麼好姿態。
高莫伸手接過卷爾手上的包,「走吧。」自己轉身帶頭向外面走去。
姚笙緊隨其後。兩個人並沒有手拉手或是手挽手,中間甚至還有點距離。但兩個人不會更近,也不會更遠,總是儘可能的就那樣相隨著。
高莫帶路,直接就走到了停車場。卷爾一看,是高叔叔的車,平時寶貝得什麼似的,如今肯借出來接她,也是很給面子了。
「你什麼時候學會開車了?」卷爾被讓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只好找些話來聊。
「出去後學的。在那兒買了台二手的,不然出門太不方便。」
稍稍側下臉,卷爾盡量忽視來自姚笙的目光,「怎麼把你們派來了,一直催我回來,可歡迎儀式一點也不隆重么。」
「正好姚笙過來,一道接了。」
卷爾這才恍然大悟,自己就是被順便一起接的那個了,自作多情不是第一次了,她也倒沒覺得尷尬。既然殷勤是沖著別人的,她就沒義務擔心場面是否熱烈的問題了。側過頭仔細的打量好久不見的高莫,現在的他,似乎很不一樣了。以往的他,看起來書卷氣很濃,聰明且高深,但總是略顯拘謹和生硬的。如今,有什麼融入其中,整個人鮮活起來,舉手投足,自有一派風采。從青澀到成熟的轉變,恐怕得歸功於某個女生的著意培養吧。果然,何布的話是對的,每個看起來人模人樣的男人的背後,都要有兼具慧眼和巧手的女人。
車子並沒如卷爾料想的直接開回家,而是在一個大路口轉向相反的方向。卷爾並不十分確定,因為他們兩家新買了房子,仍舊是在一處,搬家后她還沒回來過。她正前後左右的研究路線呢,高莫開口了,「咱們先送姚笙去她親戚家。」
卷爾有點糊塗了,難道不直接領去拜見公婆?從後視鏡裡面小小的打量了一下姚笙,衣著、氣色都無可挑剔,應該是不需要休整,容后再見呀。
很快,他們的車駛進一個小區內。停好車后,高莫下車取行李。
「剛才,對不起,」姚笙的姿勢依舊是望向窗外,從上車后,她就一直如此,「雖然已經分開,但看到別人靠近他,我總會有這種不可理喻的反應。」說完,她就拉開車門下車了。
車開了好一會兒,卷爾才真正明白姚笙跟她說了什麼,他們在一起了,卻又已經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