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失去了她
丁未知道自己一定是闖禍了,因為陸卷爾剛剛還因怒意紅撲撲的臉,瞬間變得青白。而那個高莫,在陸卷爾沒看到他的時候,就那麼一動不動,在她轉身之後,他的動作可謂迅速得很,他很快越過他們,直接向樓里走去。這時,不知道四周真的是沉寂了下來還是丁未太過於專註於面前的兩個人,他能聽到陸卷爾很小聲的,類似於耳語般的叫了聲:「高莫……」,喚過之後,就再沒了下文。當然,有下文也沒人傾聽,高莫的身影,已經隱入樓中。
丁未拉起石化在那裡一般的陸卷爾轉到樓后的一處僻靜的地方。
「你和那個高莫是什麼關係?」
卷爾此刻才發覺自己被丁未帶離了,她本不願意遷怒別人,可這個丁未實在是衰神,明明沒什麼,每次都被他搞得那麼曖昧,連累無辜的她跟著受罪。
「要你管!」卷爾哪裡有心情對他解說自己的事情啊,如今連續牽都被他給攪黃了,不知道是自己的流年不利,還是單純的同丁未犯沖。
「我也不想管。可是那個高莫走過去的時候,周身涌動的都是煞氣,若是我引起的誤會,當然還是我出面解決吧。」
「你知道是誤會,你也知道靠那麼近會引起誤會?!你不用解決什麼,只麻煩你離我遠點吧,當從不認識最好。」卷爾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自己的命啊,怕是等不等閑,都註定要悲切了。
「他是你男朋友,還是未來男朋友?給個提示,我這就去找他解釋。」
「解釋什麼,你要怎麼解釋?說我們頭對頭,臉挨臉的在比誰的天賦比較好,誰的臉更大一點?」
丁未抓了抓頭髮,把襯衫的紐扣又解開了兩粒,有點心虛的說:「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呢么。再說了,我是要告訴你高莫在你們宿舍樓下的,誰讓你不合作。問你是不是在等他,你就乖乖的說是,多好,非得做那麼多表情,話題才被岔開了。」
「噢,敢情是我的錯了,我面部表情太多,所以活該弄得誤會百出一團糟!」陸卷爾氣極了,伸手抓住丁未的衣領,把他揪到自己面前,「那麻煩你以後別跟我開玩笑,麻煩你以後看到我這張臉就繞行!」說完,卷爾鬆開手,推開還弓在面前的丁未就要走。
丁未忙張開臂攔住她,「姑奶奶,是我錯,是我錯,好不?我不是一直說是因我而起的誤會么,認錯態度這麼良好,你就彆氣了。我這就找高莫解釋去,咱們什麼關係都沒有,以後我遇見你,保持三尺以上距離接觸。」
「什麼叫三尺以上距離接觸?」
「言語上溝通也是接觸啊。總不能因為他這麼愛生氣,就真不做朋友,不來往了啊!」
「你才愛生氣呢!」高莫怎樣,卷爾也不願意聽到別人這樣說他。
「這就護著了,真是!」丁未見卷爾語氣和緩下來,就順著她的話頭,套她的話。
「什麼護著不護著的,我跟你說,不用你去解釋啊!」
「我不去解釋,難道任你們就這麼誤會著啊,不用跟我客氣。」
「少臭美了你,誰跟你客氣呢。」卷爾打斷丁未的自作多情,「我是怕以你的解釋能力,反而會招致更多的誤會,您還是靜靜的退場吧。」說完,卷爾仿照丁未之前主持節目時下台前的那淺淺的欠身,然後突然手臂一揮,「快走吧你!」
丁未又抓了一把頭髮,之前負責化妝的女生在他頭髮上不知道抹了些什麼,他覺得越抓越澀,越抓越亂。「你怎麼喜怒無常啊,」他嘴上雖然嘟囔著,卻還是抓住陸卷爾,「這裡偏僻,我先送你回去。」
陸卷爾對著隨時都熱情熱心的丁未,就是一個默,能怪他么,能怪高莫么?都不能。說到底,錯還是在自己,錯在之前一霎那的猶豫,錯在不能隨時隨地的穩重。雖然高莫沒說過,但卷爾大概能感覺得到,他並不喜歡她任意笑鬧。卷爾任丁未拖著自己走到主路上,然後就跟在他身後,走回宿舍。
這個夜晚,太累,太疲憊。她沒有勇氣再去找高莫,也沒有言語可以說清此刻的心情,說不清,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沒想清楚。兩個人相互喜歡,想在一起,原來也不是那麼簡單。卷爾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覺得,愛情原來那麼難,又那麼易。真正的靠近他,同他站在一起,應該就不會有什麼難題了吧。
回到宿舍,大家都不知道流竄到哪個宿舍聊天去了,只有羅思繹照例是躺在床上的。「見到了沒?我晃回來的時候,見到他在下面,就讓他回去找你了。」
卷爾雙手握住羅思繹床邊的欄杆,頭靠在手臂上,吊在那裡,「見到了。」
羅思繹伸手點點她的頭頂,「見到了還這麼蔫,跟我你不用裝吧。」
「見了是見了,但是他沒理我,就上樓了。」
「不能吧!」羅思繹霍的一下子坐起來,「他等你還不是有話說,什麼都不說,是怎麼個意思?」
卷爾搖搖頭,手把欄杆,慢慢的抬起右腿,筆直的貼靠在臉上。很小的時候,她就發現,練功的時候,心特別靜。「估計見到我,就覺得沒意思了吧。」
羅思繹推了卷爾的腿一下,「沒意思就得想辦法讓他覺得有意思,你金雞獨立就有用了啊,現在兩條腿都踢到這兒,也是白扯。」
「是沒用,可能我就是比較沒用吧。」卷爾舉起雙手,這樣稀里糊塗的就弄丟了高莫的手,這樣莫名其妙的就變成擦身而過的結局,不是沒用,又是什麼?
羅思繹恨鐵不成鋼的說:「是夠沒用的了。」然後再無聲息。
何布她們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宿舍裡面關著燈,羅思繹和陸卷爾一上一下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睡了沒有。正躡手躡腳的要端盆出去洗漱呢,羅思繹突然說:「你們開燈收拾吧,我們倆沒睡著呢。」
卷爾點點頭,何止是沒睡著,能不能睡著都不知道呢。
她們幾個帶回來最新指示,會餐的時間地點都已經定了,周六五點,李園三樓。由於男女生比例過於失衡,所以女生每桌限坐兩人。
關於這個話題,顯然她們幾個都還意猶未盡。
「咱們等一干男生都就坐了再進去,不然萬一不小心坐到影響食慾的一桌,怎麼辦?」齊舞發言。
「去太晚了,好位置被別人佔去了怎麼辦?」楚菲萍問。
何布點頭,「還是先去吧,選個順風順水的位置,吃喝看,什麼都不耽誤。」
「多早算早啊。再說,有什麼可看的,水平均一,坐哪裡不是坐。」還是孫木南比較沉著。
「怎麼沒什麼可看的,不是還有要自費參加、出高價買位置的么。」齊舞貢獻自己聽來的消息。
聽到這兒,在屋裡的兩個人總算是有點反應了,她們倆幾乎同時問:「出多少錢,我賣!」
「你們倆風格很高尚啊。行,回頭我打聽打聽,看有沒有敢頂風作案的。」
「出席的時候要到各院系文藝部長那裡簽到,不到可以,替身出席應該是絕無可能。」孫木南好心的解釋了一句。
「哦。」卷爾和羅思繹再次異口同聲,意興闌珊得極其掃興。
「你們倆貓屋裡練雙簧來著?」何布對她們倆出奇一致的反應大感興趣。
卷爾和羅思繹更加一致了,她們倆都幽幽的嘆了口氣,下床摸出自己的水盆,晃了出去,彷彿這些人,這些熱鬧都不存在一樣。
戀愛故事,無外乎就是調笑和鬨笑,這是卷爾最近觀察而來的結論。當然也是她數次堵高莫未果,眼前卻總有無數對旁若無人的在一起親昵的晃來晃去,才導致她恨恨的下了如此斷言。兩個人膩在一起,你來我往的說著無聊加肉麻的話,偏偏另一個還十分受用的樂在其中,是為調笑;鬨笑么,那就是有第三者在場,盡在不言中的很有意味的跟著起鬨了,娛人娛己,這也是戀愛的功用吧。
丁未攜姚笙一同出現在會餐現場,很快,那種鬨笑的場面出現。令人萬分佩服的是,兩個當事人都落落大方,應對得體。說的做的,給人的感覺彷彿天經地義一般,會自然的讓人信服。
「小丁同志很能幹啊,這麼快就把人定下,昭告天下了。」何布頗讚歎的說。
孫木南笑呵呵的說:「那是,他是誰啊,我偶像啊!」那得意的樣子,好像是真覺得於有榮焉。
她們再說什麼,卷爾就沒聽到了,因為她被羅思繹拉到另外一桌坐好。她們倆商量好了,吃完就走,到外面買點水果去。但是,總有她們預料不到的情況出現。
卷爾坐下不久,就被身邊的一個男生拉住問這問那的,他那奇怪的發音,讓卷爾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卷爾連忙道歉,雖然道歉也止不住笑意,實在是他的語調總是讓她覺得他是在唱歌一樣。
「沒事,沒事,我習慣了。」這個叫索朗的男生略帶點靦腆的說。
羅思繹冷眼看著,突然問:「民族生?」
索朗點點頭,似乎更窘迫了一些。可羅思繹管不了他會不會尷尬,沖卷爾說:「他逗你呢,從小過來讀書,京片子怕是說的比我還地道呢。」
卷爾有點詫異。果然,索朗再開口就已經是一口不能再正宗的標普了,字正腔圓,「我是看到陸卷爾同學的舞蹈,想家了,所以想用鄉音么,絕無他意,絕無他意!」同他一本正經的語氣相反的是他的表情,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對於逗你玩的笑意毫不掩飾,看著就很可惡。
卷爾嘆氣,「跳藏族舞蹈的是何布,不是我。」難道是自己摔的那跤觸發了索朗同學的思鄉之情?
羅思繹拉下卷爾欲指給索朗看的手,「聽他鬼扯。」她真是頭回看到臉皮堪比城牆的人,被人戳穿了把戲,還能在那兒有模有樣的自圓其說。
索朗往後坐坐,靠實在椅背上,方便他讓過卷爾直接跟羅思繹對話,「請問,什麼叫鬼扯?」一副認真討教的坦誠模樣。
「就是鬼在扯淡。」羅思繹輕輕的回道。
「什麼叫扯淡?」這次彷彿更加虛心。
「胡謅。」羅思繹的聲音也更顯耐心,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
卷爾貼在桌邊,研究新上來的餃子是什麼餡,只覺得背後冷颼颼的都是刀光劍影一般。
所以,她們早退的計劃顯然被好學的索朗同學打亂了。一直到王老師宣布會餐圓滿結束,羅思繹這廂猶在與索朗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戰個不休。
羅思繹站起身來,還不忘對整晚的討論加以總結,「今晚咱們倆的對話,就是扯淡。」說完,也不看索朗的表情,拉著卷爾就走。
她們走的不緊不慢,雖然算是夥同大部隊一起撤退,但晃著晃著,就被落在後邊了。灑著月光清輝的林蔭路上,靜靜的,彷彿喧鬧和嘈雜都被之前的腳步帶走了,帶遠了。卷爾和羅思繹就每步都輕輕的、緩緩的,很有默契的享受這難得的幽靜。
「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別拉我,我得回去了。」有個聲音從路邊傳來。
卷爾同羅思繹對望一眼,聲音太有特色了,想當不知道都難,姚笙的聲音,最近一直聽,太熟了。
「我就真的不行?」另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問道。
卷爾反應了一下,應該是丁未,她拉了拉羅思繹,想快點離開這兒,這種事情,旁聽總是不大好。可羅思繹停在那裡,反手將卷爾的手握得牢牢的,一動不動。卷爾沒辦法,只好也停了下來。
突然,姚笙沒有任何預兆的就從樹林里沖了出來,在路邊還被絆了一下,卷爾忙伸手扶了她一下。
姚笙看到路上杵著的兩個人,顯然是把她跟丁未的對話全聽了去,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向這個伸手扶她的女生道謝,所以只點了點頭就轉身走了。
羅思繹冷笑了下,鬆開卷爾的手,「你自己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她走的並不快,但卷爾卻看出她腳步中的輕快。走著走著,羅思繹突然跑了起來,漸漸跑出了卷爾的視線。
接著,毫無意外的,丁未同學出現了。
他看到陸卷爾,竟然還能扯起嘴角乾笑兩聲,「幸好是你。」
卷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是我怎麼就幸好了。
丁未見她站在那裡不動,把她拉過來,勾住她的脖子向前走,「見者有份,咱哥倆去慶祝一下。」
卷爾拉住他的手甩到一邊,「有什麼好慶祝的?」她更想說的是,怎麼撞見了這件事,直接就把兩個人的關係撞成了哥倆?
其實不論他套不套近乎,她也不會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求愛不成,已經是夠慘的了,更多人知道,也只能是更多人等著看好戲,誰會真的明白那當中的滋味呢。可卷爾是明白的,喜歡也說不出,喜歡也給不出的心情,她是明白的。
「慶祝不用失戀。」丁未說完,無視她的抵抗,拉起她就朝校外走。
陸卷爾哪裡想得到,丁未的慶祝活動,是這麼的毫無章法,外加感天動地。
說他毫無章法,是因為他竟然帶卷爾去了校門外的一家小小的串店。真是小,串店是窗口式服務,吃串的人只能在外面站著吃。因為已經很晚了,所以老闆照顧他們,給他們倆拿了兩個小圓凳。卷爾點了些肉串,又讓老闆烤兩個麵包,丁未呢,只要了啤酒,坐在那兒舉著瓶喝。
拿出紙,把凳子簡單擦了下,卷爾就發現,她這一轉身的工夫,丁未已經幹了半瓶多。卷爾想勸他少喝些,卻又覺得或者借酒澆愁是有幾分道理的,不能幫他分憂,那就不攔著他解愁吧。
串店老闆是個胖胖的中年人,因為店面的限制,在他這兒喝酒的,真不多見。所以,他店裡的那幾瓶啤酒其實是他給自己備著的,並不指望著賣了賺錢。卷爾他們點的東西烤好之後,他也拎著瓶酒和一個塑料凳子出來了,沖丁未舉舉酒瓶,兩個人就開喝。卷爾反而成了小二,幫他們拿酒開瓶的。這兩個人話倒是不多,你一瓶,我一瓶的,不客氣也不推讓,最後一瓶兩個人分著喝了。
帳是丁未結的,卷爾要花錢,被他推在一邊。他看起來很清醒,數酒瓶的時候,非要把跟老闆分的那瓶酒算自己帳上。胖老闆也是個爽快人,「得,小兄弟,今兒算你請我,常來,下次我請客!」
卷爾笑呵呵的追問:「請我不?」
「請啊,一起來,一起來!」胖老闆說笑著,就忙活收攤去了。
卷爾和丁未兩個人向校園裡走。他們走的不算快,卷爾是有點飽,有點困,走不動;丁未呢,好像一直在盤著走,步子邁的很大,卻挪動不了多遠。
卷爾選擇在路中間走。路上沒車,而兩邊有樹,她總覺得還是中間安全些,有月光,有燈光。丁未呢,忽明忽暗的晃在路燈的昏黃或樹影的幽黑中,讓卷爾總擔心他會不會哪下沒控制好幅度直接撞到樹上去。
靜靜的,突然,丁未哼唱起來,
一片落葉飄上窗檯
一顆糖在嘴裡溶開
一首情歌在結束中
形成了悲傷的時光
她憂鬱的眼神從我臉上移開
我失去了她……(木馬樂隊 我失去了她)
他靠著樹,仰著頭望著天,一遍一遍的只重複這一段。
卷爾耐著性子站在一旁,他的曲調哀傷得讓她不忍打斷,她已經聽不出好聽與否,只覺得那種傷心,彷彿通過空氣都能傳染。聽他唱了很多很多遍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卷爾忍不住湊過去,「丁未……」
丁未的歌聲停了下來,他抓過卷爾的手,在自己的臉上胡亂的抹了一下,然後,什麼話也沒說,就那麼走了。留下一手溫熱最後轉變為濕涼的陸卷爾,一個人在那裡站了很久很久,久到,那些濕涼彷彿滲入了手掌,傳遞到心裡。
這個夜晚,對丁未來說,都不能算是有多重要。儘管,這是他第一次表白遭拒,算得上他為數不多的傷心。但是,的確在他的心裡沒留下多少痕迹。他的人生,有太多太多重要的事情,他的記憶,都是留給得意的,沒有空隙留給傷心失意。但是,這個夜晚,對陸卷爾來說,卻是她苦難人生的開始。就是在這個夜晚,她對他心生憐意,就是在這個夜晚,她誤以為他是個深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