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因為在卧龍灘和月亮灣耽誤了時間,我們不可能在天黑前趕到喀納斯了,只得在離喀納斯不遠的地方跟一個旅行團一起住宿,當然我們是出了一大筆錢的。太陽落山之前,我們跟著旅行團的人坐遊艇橫穿湖面從前山攀登上了整個景區的最高點觀魚亭。在這裡喀納斯湖的景色盡收眼底,還可遙望中蒙邊境的友誼峰。
遠處的山是深深淺淺的黃,黃中還交雜著松樹的墨綠,像一張張厚實的大地毯。山腳下的水是一顆巨大的綠寶石,因距離的遠近和角度的不同而呈現出各種光澤。從後山騎馬下來,感覺就像置身於俄羅斯油畫之中,夕陽將廣袤的大地鍍上了一層金,馬兒隨著連綿起伏的山坡時快時慢地跑著,在亞熱帶特有的針葉林中穿行。
第二天清晨我們從喀納斯出來后,又經過了很有名的魔鬼城,還有克拉瑪依,以及百里大油屯,最後到達了同樣很有名的賽里木湖。當時天已經完全快黑下來了,草原賓館(所謂的賓館也不過是鐵皮房而已)已經關閉,只好不分男女混居在哈薩克人的帳篷中,沒有電,在昏暗的燭光中幾個人吃了只烤全羊就睡了。晚上帳篷頂上突然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我驚恐得不行,睡我旁邊的一個哈薩克姑娘忙安慰我說是外面在下小雪夾冰雹,沒關係。我這才安下心來,偷偷看了看睡在另一邊的耿墨池,想必他是累了,睡得很安穩。
早起掀簾而出,地上已有薄薄的一層雪,遠遠近近的山上堆了更多更厚的雪,雪線在下移,而賽里木湖在晨曦中顯得格外端莊肅穆,如果不是有遠處的雪山擋著,它很像大海。這裡是全世界離大洋最遠的地區,也是最大的高原湖泊,湖水完全是由高山積雪融化而成的,真羨慕幸運的哈薩克人,造物主如此善待他們,賜予他們這麼一個似海的湖。據當地的傳說,這湖水是一位痴情女子的眼淚匯聚而成,因此是無比聖潔的,被譽為神水。
我跟耿墨池吃過早餐后穿過公路到湖邊散步,感覺這湖親近了許多,不似剛才那樣神秘。水很清,冰涼徹骨,潔白的浪花輕柔地拍著岸邊的青石子。太陽已緩緩升起,巨大的雲朵在遠山上投下棉花緞般的陰影。有哈薩克牧民喊我們騎馬上雪山頂欣賞賽里木湖的全景,我有點動心,但耿墨池說時間不多,我們要趕到其他的地方去。這時我意外地發現了一隻被拴在帳篷外的綿羊,我摸了摸它,它便停止吃草,抬眼看了看我,那眼神立即打動了我,忽然想起王洛賓寫的那首新疆民歌《在那遙遠的地方》中的一句歌詞:「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我現在終於明白這句歌詞的含義了,只有情人的眼神才會如此溫柔。也許它很可能就是下一批遊客的晚餐,但這就是它的命運,其實我們很多時候不也一樣任人宰割,在這一點上人類和它是相同的。
耿墨池顯然也被這隻小羊打動了,久久地注視著它,忽然跑進帳篷拿出相機,要我跟那隻小羊照張相,我欣然應允。拍完照我們就上路了,太陽這時候已從雲層中完全露出,雪山更顯巍峨挺拔,湖水也由深藍轉為明藍,湖邊的草地上已有好大的一片羊群。
「為什麼要我跟那隻小羊照相?」我坐在車上問。
「因為你很像那隻小羊,就像那首歌唱的一樣,『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他握著方向盤,目光注視著前方,「我是真的很希望自己就是那隻羊……可是我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就像那隻羊無法主宰自己被宰殺的命運一樣……」
我默然。原來這就是心有靈犀!
我們一路顛簸,沿途又經過果子溝、霍爾果斯口岸、伊寧、那拉提草原,風景自然不必多說,可能是一路看過的風景太多,我對這些地方沒有太深刻的印象,我唯一有所觸動的是經過那拉提草原時看到的一小片胡楊林,火紅一片,刺得人眼睛生疼。此前我就聽說過胡楊這種樹木,說是活著一千年不老,死後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腐,意喻其生命的頑強。耿墨池想必也聽說了胡楊不老的傳說,他將車子停在路邊,走進林中,環顧四周,趁我不備突然將我擁入懷中,動情地吻住了我。這是來新疆后他第一次主動吻我,溫柔纏綿,我的心一陣狂跳,偷偷地睜開了眼,竟感覺我們像置身火海中,天地都在旋轉、在燃燒,我在心裡暗暗希冀著,若此刻我們是真的置身火海,一起燃燒,又一起化成灰燼,該有多好!
「考兒,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辦才好……」鬆開我時,他竟然有些懊惱,仰望著蒼穹眉心緊蹙,「我真不知道我要是死了,你一個人怎麼辦。」
「你又胡說,不是還可以心臟移植的嗎,你該對自己有信心。」一路上我總是聽見他說這樣的話,我從最初的難過變得見怪不怪了。
「考兒,很多事你不懂的。」他顯得有些心煩意亂。
我們最後一個遊覽的地方是位於巴音布魯克草原尤勒都斯山間盆地的天鵝湖,也是個高原湖泊,據說是國家級的天鵝自然保護區。可是這個時候哪還看得到什麼天鵝,除了發黃的草地和清澈的湖水,我們沒感覺到這裡有什麼特別之處,所以只作了短暫的停留就離開了。
隨後我們開始返回烏市的路程,一連幾天的顛簸,我是真累了,巴望著快點回到酒店好好洗個熱水澡,再窩進被子美美地睡上一覺。我看了看身邊的耿墨池,也是一臉倦容,開了這麼幾天的車,他一定比我更累。可是有句話說得好,欲速則不達,就在我們歸心似箭的時候,我們迷路了,車子駛來駛去竟在原地兜圈,耿墨池拿出地圖看,照著地圖上的路線開,可是沒用,我們轉了兩個小時仍然沒有轉出去。
於是我只得打電話向烏市的老鄧求助,糟糕的是電話也不通,根本發不出信號。這下就慘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要真走不出去,我們肯定會凍死在這兒,因為新疆早晚的溫差很大,尤其是入冬時節,晚上氣溫最高也不會超過零下十度。
眼看著天色漸暗,我和耿墨池都有點慌了,坐在車裡不知道往哪兒開,前面是一望無際的暗黃色草原,連雪山都看不到了,根本無法辨別方向。
「怎麼辦?」耿墨池也沉不住氣了。
「就往那兒開吧。」我用手隨便指了個方向,「開不開得出去聽天由命了,如果真凍死在一起……那正如了我的願了。」我看他一眼,故作鎮定地說,「你覺得呢?」
耿墨池一怔,忽然笑了,連連點頭,「也是,這樣的結果再好不過,就這麼著吧。」說著他發動車朝我指的那個方向開了過去,完全是賭一把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車開了沒多久,我們發現氣溫有所回升了,而且四周的草原也開始變綠,到後來漫天的綠色竟連到了天邊,真是奇怪,現在這個季節草原應該是黃色的,就跟我們一路看過來的草原一樣,怎麼會變回綠色了呢?不僅是草色變綠,我們還發現草原上繁花四處,點綴得草原分外美麗燦爛,打開車窗,清新的野花香隨風沁入心脾,頓覺神清氣爽,倦意全無。
「這是哪兒呢,地圖上沒有啊。」耿墨池有點摸不著頭腦。
「管他是哪兒呢,這裡的氣溫很高,晚上咱們可以幸免於難了。」我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