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說呢,你跟那個小子才認識幾天,居然就跟他摟摟抱抱的了,我就住你隔壁,挖空心思地對你好,可是你連張真誠的笑臉都不肯給我,你自己去照鏡子,你剛剛笑得有多假!白考兒,你還要我怎麼樣對你呢,是不是我把心掏出來,你還會不屑一顧地踩上一腳啊?我的心也是肉長的,也會疼,也會傷心,你懂不懂?」他止住笑,說變臉就變臉,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冷酷眼神審視著我,「你說話啊,怎麼不說話了?這麼久不見,我每天都在想念著你,忙完公務我連衣服都沒換就趕最早的航班飛過來,我是真的很想你,你知道嗎?」
「謝謝!」我冷冷地答,恢復了些平靜。
誰知我話音剛落祁樹禮就衝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惡聲惡氣地沖我吼:「你知道我這麼想你為什麼還這麼對我,我不過離開了一個月,你轉身就跟別的男人勾搭上了,就那麼個爛人,你可以毫無顧忌地跟他摟摟抱抱,你把我放在哪裡?你說!你說!你說啊!」他拚命搖著我的肩膀,恨不得捏碎我。我被搖得眼冒金星,尖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你……你弄疼我了!」
「考兒,為什麼你還是不能明白我的心,即使你不愛我,難道一定要用這種毫無誠意的假臉面對我嗎?我在你眼裡真的一無是處嗎?你知不知道你好殘忍,居然用這種方式來羞辱我,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羞辱我?我不是銅牆鐵壁,我也是有臉面的人!」
祁樹禮急速地說著,臉漲得通紅。我被他捏著動彈不得,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呼氣,突然我的嘴被堵住了,祁樹禮粗暴地吻住了我的唇。他像只貪婪的蟒蛇纏住我吮吸我的舌頭,我掙扎著,又踢又打,卻毫無退路,直至被他逼到了卧室的門外。他將我推進屋,然後將門帶上沖著樓下嚇傻了的小四吼:「你馬上給我滾出去,你要敢上前一步或是打電話我就叫人殺了你!」
說完他又轉身沖入我的卧室,我想用門抵住他,卻哪是他的對手,他一腳就把門踹開了,撲上前抓起我將我摔到床上。我從未見過如此粗暴的他,便本能地反抗,又喊又叫,衣服的扣子一顆顆被他扯掉,他完全失了控。廝打中我翻下了床,他也滾到了地毯上,床邊就是開著的落地窗,直通二樓的露台,我連滾帶爬地跑出去,不等他追上來,一隻腳便已經搭上圍欄,指著他,「你別過來,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我死給你看!」
祁樹禮這時候大約已經清醒過來了,喘著氣,「考兒……」
「別過來!」
「好,好,我不過來,」祁樹禮雙手舉起,「你別衝動,我不過來。對不起考兒,我剛剛也不知道怎麼了,我不是存心的,你下來,我這就走……」
「滾!」我大叫。
祁樹禮狼狽地轉身,走出幾步又回過頭,目光陡然變得柔軟,剛才的兇悍殘暴已蕩然無存,他看著我,那麼無助,聲音幾近哽咽,「考兒,你的心真的那麼遙遠,讓我終其一生也得不到嗎?我們明明距離這麼近……你真的讓我很絕望,這麼多年來我從未如此絕望過。考兒,我是認真的,如果有傷害到你,我很抱歉,對不起。」說完他就轉身,緩步朝屋外走去。
我順著圍欄滑坐到地上,將頭埋在膝蓋上泣不成聲。
……
晚上,我給很久沒有消息的瑾宜打電話,詢問耿墨池的近況,現在我要知道耿墨池的消息只能通過瑾宜。
「他最近在忙基金的事。」
「什麼基金啊?」
「哦,你還不知道吧,他成立了一個個人的音樂基金會,用以培養和獎勵在這個領域內有突出才華的年輕人。他在忙這些事的時候我總覺得他是在安排後事一樣,他一向不大管自己名下實業的,最近我也看到他多次召集財務經理和律師清點財產,起草各種各樣的文件,他最近都很忙。」瑾宜說話的聲音輕輕的,總讓我想起她溫柔恬靜的樣子,可是我一聽說「後事」就受不了了,又嗚嗚地哭起來,「瑾宜,他的病真的沒治了嗎?」
「也不是沒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等到配型合適的心臟。這真不是錢可以辦到的,而且墨池本人也不大期待這種手術,他總覺得把別人的心弄到自己的身體里讓他難以接受,我跟他的私人醫生一直在做他的工作,他始終很排斥。」
「我要去見他,瑾宜,我要見他!」
「你別過來,你來了他也不會見你的,他現在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為了應付米蘭耗了他不少精力,米蘭現在都長住上海了,前陣子她吵著要住墨園,墨池滿足了她,上周說要去歐洲旅行,墨池也給她做了安排,她前天才剛走。墨池現在就是在拿錢買清靜,他實在是被米蘭吵得不行了,你要再來,他就更不好處理了。」
一連數天,我情緒低落。周末高澎約我去江邊吃消夜,我沒什麼胃口。高澎察覺我情緒不太好,瞅著我直搖頭,「你總是太憂鬱,我已經很努力地要醫治你的憂鬱了,可你自己不努力,我也沒辦法。」高澎對於我反覆無常的情緒很有意見,他一直就說我太憂鬱,說我這個樣子遲早會把自己困死,「老實說我不喜歡憂鬱的女人,我也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改造一個人,我試過了,太吃力,我自己都改造不了自己更沒有辦法去改造別人。」
吃完飯後我們去酒吧,其實我並不想去,但實在害怕一個人回家守著空落落的屋子,那不是寂寞,而是深深的絕望。我真怕我控制不住會跑去上海,我實在太想他了,挖空心思地想,搜腸刮肚地想,把回憶當成了賴以生存的空氣,我每時每刻都在回憶,比如此刻在酒吧,我神思完全遊離在現實之外。其實周圍很嘈雜,空氣污濁,不大的舞池擠滿了緊緊貼在一起跳慢舞的男女,在昏暗曖昧的燈光和極盡調情的音樂的催化下,那些男女摟在一起糾纏熱吻,好似他們已經好了幾個年頭了,其實他們有可能兩個小時前還是陌生人。
「怎麼了,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嗎?」高澎一邊給我斟酒一邊試探著問。我端過酒杯一飲而盡,埋著頭沒說話。
「別想用酒來澆愁,」高澎拿過我手裡的酒杯,「我試過無數次,沒用。」
我抓住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的稻草,「告訴我,高澎,我該怎麼辦,你體會過度日如年的感覺嗎?就是那種了無生趣的感覺,因為無休無止的思念讓自己陷入絕望,活著比死去還難受,怎麼辦呢,你說怎麼辦呢?」
「考兒……」
「你只需告訴我該怎麼辦,什麼也別問,我也什麼都不會說。」
「又是一個失戀的女人。」他嘆著氣直搖頭。
「我沒有失戀,」我糾正道,「愛情這個東西,只有自己才可以放棄,即使對方不愛你了,你不放棄,愛就還在你心裡……我現在的情況是,還愛著他,他卻不要我靠近,他說要我過自己的生活,可是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他從來不知道……」我煩亂地擺著頭,「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哪怕遠遠地看著他也行。見不到他我恨不得死,我現在就想死,活著太難受了……」
「考兒,你要我說實話嗎?」高澎搭住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跟我談心,「要說生不如死的感覺,我想我最有發言權,因為這些年我一直就是生不如死。我經常跟朋友說我是個躺在棺材里過日子的人,活著就像死去。當然偶爾也會出來透透氣,可是在最疲憊不堪的時候,我還是選擇躺進去,雖然裡面的感覺一點兒也不好受,但躺進去后心會靜下許多,我會養足了精神再出來,繼續享受生活,折騰生活……」
我瞪著眼睛看著他,不大明白他想跟我說什麼。
「聽明白了嗎?」他也看著我,用手指了指胸口,「在我們心裡,應該給自己預留一口棺材,說起來是有點那個,但實際上這口棺材是很好的心靈療養所。當你在凡世掙扎得很痛苦的時候,你就不妨自己躺進去,什麼也別想,把所有的悲傷絕望通通扔到棺材外面,你在裡面就是最純粹的自己,慢慢地,你心裡的傷口會有癒合的跡象,就算不能痊癒,至少不會那麼疼痛了。然後你就可以出來,太陽一照,什麼事都沒了,你會覺得所有的傷害不過如此,該幹嗎幹嗎去,沒什麼大不了,因為大不了我又躺進去……」
我瞠目結舌。
高澎沒看我,點了根煙,吐出一口,又吸進一口,煙霧籠罩的表情模糊不清,好像說出這些話是件很吃力的事情。
「高澎,你是個天才,說得真好,把什麼都說透了。」
「是因為我什麼都看透了。」高澎笑著說。
「那我就照你說的辦,在心裡放口棺材……」
「考兒,我跟你講這些話的意思並不一定是要你弄口棺材,我是希望你把什麼都看淡一點兒,愛也好,恨也好,希望也好,絕望也好,都不要太較真,當有一天我們躺進真正的棺材的時候,可以少些遺憾,活著的時候純粹地活,死了就會少很多遺憾……」
我連連點頭,「我聽你的,高澎。」
「你不像一個很聽話的孩子,驚天動地地一鬧騰,你又是我行我素。」
「你怎麼這麼了解我?」
高澎呵呵地笑起來,「就你這麼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我要看不透的話,我行走江湖十幾年就白混了!」
我耍賴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說:「高澎,我崇拜你!」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櫻之給我打電話,問我是不是跟祁樹禮鬧彆扭了。我問怎麼了,櫻之說祁樹禮早上把她叫進辦公室,說了一堆的話,大意是我不理他,希望櫻之可以當個和事佬云云。「你們出啥事了?祁總昨天就往返我辦公室好幾趟,又沒什麼具體的事吩咐,支支吾吾,欲言又止,這可太不像他了,今天他才跟我說實話,說他不小心惹惱了你,哎,他怎麼惹你了?」櫻之的好奇心泛濫,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這種事要我怎麼說呢,真有點難以啟齒。
雖然祁樹禮確實惹惱了我,不過我並不想破壞他在櫻之心中的領導形象,說到底是鄰居,搞得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並不是我樂見的。雖然這兩天我見了祁樹禮臉色是不大好看,但那天的事我其實並沒有太往心裡去,這兩天心裡亂著也顧不上想這茬事,就當是被蜜蜂蜇了吧,我是這樣想的。所以我輕描淡寫地跟櫻之說:「沒什麼,我調戲了他幾句,他不高興,然後就不歡而散了。」
「你調戲他?真的還是假的啊?」櫻之顯然不信。
「哎呀有什麼稀奇的,閑得無聊,他剛好在我面前晃,我就順便調戲他嘍。你知道他這人很正經的,我說話又隨便,跟他有代溝的。」
我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又見長了。
「嗯,他這人是很嚴肅,在公司里沒有人不怕他,你怎麼能開他的玩笑呢,別這樣了,以後你得管管自己的嘴巴。」櫻之不愧是祁樹禮手下的好員工,很維護他,還擔當起傳話筒的職責,「哦,對了,祁總晚上想請你吃飯,你去不去……噯,不對呀,你調戲了他,他怎麼還請你吃飯?」
「櫻之啊,我還有事呢,回頭再聊,就這樣了啊,拜拜。」我趕緊掛了電話。忽悠櫻之這樣心地善良的人我會有罪惡感,至於調戲祁樹禮,下輩子吧。
鄰里相處,總避免不了有些摩擦,為了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我想了半天,還是給祁樹禮發了條簡訊:「你甭請我吃飯了,我就當是被蜜蜂蜇了。」半分鐘后,祁樹禮回簡訊:「我不是蜜蜂,蜜蜂只要蜇了人就會死,我雖有錯,但罪不該死吧?」
這人真啰唆,我懶得理他了,下班后我給櫻之打電話,約她陪我去做頭髮。誰知接電話的卻不是她本人,是個男人,我一愣,正欲問對方是誰,對方卻先發話過來:「你是考兒吧,我是你周大哥,找櫻之什麼事啊?」
「周由己!」我吃驚得大叫,「怎麼是你?你怎麼在櫻之家裡?」
「我們早就在一起了,你不知道嗎?」周由己在電話那邊呵呵地笑。
我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他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我居然一點兒都不知道!
「過來吃飯吧,她今天買了不少菜,剛才還在說要把你叫過來呢,正好你打過來了。」周由己說。
我跳起來,扔下電話抓起手袋就往門外沖,心想這個死櫻之,她可真做得出來啊,這麼大的事連我這個最好的朋友都沒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