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祁樹禮並不動怒,竟然還笑了笑,好風度地跟我點頭頷首,「好,我走,但你不妨好好想想我剛說的話,你會想明白的。」


  「出去!」我板著臉,如果手邊有把掃帚,我一定拿掃帚轟了。


  祁樹禮這才不慌不忙地開門出去。


  我砰的一下摔上門,感覺整個人像是在烈火上烤,噗噗的心跳讓我完全靜不下來。難怪我一直覺得祁樹禮捉摸不定,原來他是藏著這樣的心思,他竟然認為我給他們祁家蒙羞了,什麼邏輯!我早該看出這個人心理陰暗,虧我對他還一直這麼客氣!


  但是夜深人靜時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細想,抱有祁樹禮這樣想法的人可能不止他一個吧,我父母至今無法接受耿墨池,我媽動不動就是那個男的那個男的,她連名字都不願意叫,很顯然他們也是這樣的想法,覺得我們在一起是有辱門風,是丟人現眼的事,包括米蘭和櫻之在內,身邊的人也沒有一個是看好我們的。想到這裡我忽然就不安起來,得不到祝福的愛情真的會給我們帶來厄運嗎?還被詛咒……祁樹傑他憑什麼詛咒我!憑什麼!

  我跟祁樹禮是徹底翻臉了,翻臉就翻臉,我唯願這輩子都不再跟他有交集。這期間櫻之做東,請我和米蘭吃飯,顯然想當和事佬,化解我們之間的矛盾。


  飯桌上,我和米蘭都有些尷尬,櫻之語重心長地說大家都是這麼多年的姐妹,一個寢室睡過四年,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地溝通,非要弄得老死不相往來。我覺得櫻之說得對,我反思自己這段時間情緒不穩可能無意間傷到了米蘭,我當然也知道問題的癥結在哪裡,於是很誠懇地跟她道歉。


  我邊說邊給米蘭斟酒,「米蘭,我知道你的心思,但祁樹禮這樣的人真不值得你惦記,這人深不可測,心理陰暗,你還是少惹他為妙。好男人多的是!」


  櫻之也接過話,「是啊,米蘭,你這麼漂亮,身邊的好男人怕是挑都挑不完吧?」


  米蘭沒接茬,端詳著我,「你為什麼說他心理陰暗啊?」


  「我跟他鬧翻了!」我放下酒杯,一說到這個人就心裡來氣。


  米蘭和櫻之面面相覷,在她們的追問下於是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下。米蘭瞅著我直搖頭,嘆氣道:「你自己都說他這個人不好惹,你幹嗎還跟他翻臉?我跟你說,他這個人還真是不好惹,你最好別得罪他,他收拾你是分分鐘的事!」


  「我怕他啊!」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關鍵在於你們現在已經撕破臉皮,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對你和耿墨池下手。他這個人手段很厲害,最後吃虧的一定是你。」


  我眨巴著眼睛看著米蘭,不以為然,「他能把我怎麼著?」


  米蘭聳肩,一針見血,「他可能不會把你怎麼著,他畢竟還是維護你的,何況對你還有那種心思,我覺得你應該擔心的是耿墨池。」


  「為什麼?」


  米蘭挑眉,「你說呢?」


  這陣子我都很少見到耿墨池,演出迫在眉睫他忙得不可開交,我當然不便去打攪他,聽說他吃飯都是由服務生送到房間的。我去酒店看過他一次,偌大的套房進進出出的人那個多啊,我連話都跟他插不上。米蘭的話讓我頗有些不安,第二天我特意挑了中午的時間去酒店看耿墨池,順便給他帶點吃的。一進房門我就感覺氣氛不對,每個人都陰沉著臉,耿墨池坐在沙發上一語不發,他的經紀人韋明倫不停地在打電話,心急如焚的樣子,像是出了什麼事。


  我詫異地打量他們,「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耿墨池沉著臉,沒說話。


  韋明倫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嘆氣,「我們的演出被叫停了。」


  「啊?」我嚇一跳,「你說什麼,叫停了?」


  韋明倫點點頭,一臉懊惱,「說是我們的手續不全,可我們明明拿到了批文的,所有手續都符合程序,走流程都走了好幾個月,突然就說不行了,莫名其妙!」


  「怎麼會這樣?」


  「誰知道呢?」韋明倫急得直撓頭,「演出沒幾天了,現在突然叫停而我們的票早就售罄,如果退票我們將面臨巨額賠償,主辦方可以起訴我們,我們是違約方!」


  「賠就賠吧,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耿墨池起身,心情很不好。


  「墨池!賠錢是小,關鍵是信譽損失那是金錢挽回不了的,如果這次演出泡湯,我們以後很難再贏得公眾信任,這才是最麻煩的!」韋明倫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們,完全是一種本能,腦子裡飛速旋轉,瞬間就意識到可能跟某個人有關係,除了他,我想不出還有誰有這樣的本事可以讓好好的演出突然叫停,明擺著是要耿墨池栽跟頭!我心裡頓時亂得不行,唯願這只是我的猜測。我故作輕鬆地安慰他們,「沒事,估計是哪個地方搞錯了,我託人幫你們去問問,文化這口我還是比較熟的。」


  明知道這樣的安慰沒有作用,我還是想緩和下氣氛。沒想到耿墨池還不領情,不耐煩地跟我擺擺手,「你回去吧,這事輪不上你管,我會處理。」


  「哦。」於是我不再多言,這個時候他心情煩,我還是少惹他為妙。


  回到電台,我越想越不對,想給祁樹禮打電話,卻發現號碼早前被耿墨池刪除,我聯繫不上他。沒辦法,我決定親自去問問。我尋到祁樹禮公司的寫字樓,在他辦公室等到天黑也沒見著他的人,我只好打道回府,不想剛下樓就看到祁樹禮的座駕緩緩駛來,我忙上前攔下車。


  祁樹禮果然在車內,我敲車窗,「你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沒想到祁樹禮紋絲不動,放下車窗,表情顯出少有的冷酷,「找我幹嗎?」


  「你下來!」


  「Sorry,我還要趕個應酬,現在沒時間。」


  我索性直接問了:「耿墨池的演出被叫停的事是不是你乾的?」


  祁樹禮呵呵一笑,態度倨傲,「這個問題我拒絕回答。」


  那就是他乾的了。


  但這個時候我不能跟他鬧僵,激化矛盾於事無補,到時候倒霉的又是耿墨池,我只好壓下滿腔的怒火,好言好語地說:「Frank,你有什麼不滿沖我來,耿墨池跟你無冤無仇,你犯得著這樣嗎?」


  祁樹禮冷笑,「無冤無仇?他跟我是無冤無仇嗎?我弟弟是被他老婆害死的,這個仇還不夠嗎?」


  「你這是悖論,那他也可以說他老婆是祁樹傑害死的!」


  「那你還跟他在一起?」


  「Frank!」


  「我現在沒時間跟你扯這些爛賬,你讓開!」


  「我不讓,有種你從我身上壓過去!」說著我就繞到了車前,擺開了魚死網破的架勢。


  僵持的局面已經形成,透過風擋玻璃,我看到祁樹禮跟坐在副駕的助理低聲耳語了幾句,助理點點頭,掏出手機在打電話,然後祁樹禮衣冠楚楚地下車來,繼續跟我說:「你這個樣子沒用的,我這個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脅,你越威脅我,事情越麻煩,我勸你還是回去。」


  「你到底想怎麼樣?」


  「離開耿墨池,否則沒得商量!」


  「如果我不答應呢?」


  祁樹禮聳肩,「耿墨池的麻煩會一個接一個,他不讓我好過,我就不會讓他好過!」


  「他怎麼讓你不好過了?你們井水不犯河水,他沒有招惹你,現在是你在招惹他!」我的暴脾氣一觸即發,但我只能忍,忍得我肝疼。


  祁樹禮說:「他跟你在一起就是跟我過不去!他老婆害死我弟弟,我不會允許他又拉你下水。考兒,你聽我的,他只會給你帶來厄運!」


  我嚷起來:「祁樹禮,你才是給我帶來厄運的人!我所有的不幸都是拜祁樹傑拜你們祁家所賜,我的生活已經被毀了,我只想你和你的家人離我遠點兒!」


  祁樹禮饒有興趣地瞅著我,「一生氣就連名帶姓,你對他也是這樣嗎?」


  「……」


  我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大概不到二十分鐘的樣子,兩道刺目的車燈從身後打來,然後是喇叭聲。我扭頭看過去,這回是肝兒顫了,耿墨池來了!

  毫無疑問,是祁樹禮要他助理打電話通知的耿墨池。


  耿墨池熄火,推門下車。


  夜色中的他身著淺灰色長大衣,朝我走來時有種奇妙的逆光效果,彷彿全宇宙的光芒都在他身上,說不出的瀟洒從容。這個男人從來就是光芒四射,即使是在暗夜的街頭。


  耿墨池走到我跟前,拉下臉,聲色俱厲地呵斥我:「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


  「回車上去!」


  我站著不動,祁樹禮在邊上嘖嘖咂舌,「對她這麼凶幹什麼,有脾氣沖我來嘛。」


  「原來是你乾的。」耿墨池似乎什麼都明白了。


  「是我。」祁樹禮一點兒也不推諉。


  「行啊,背後捅刀子是你們姓祁的乾的事。」


  「就事論事,請不要扯上我弟弟,他是亡者!」祁樹禮彬彬有禮,氣場一點兒也不輸給耿墨池。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兩個男人正面交鋒,我站在邊上都不知道勸誰,根本插不上嘴。


  耿墨池冷笑,「誰願意扯他!我連名字都不願意提,一提就讓我噁心!」


  「那你還跟我弟妹在一起?」


  「誰是你弟妹?」


  「墨池……」我拉耿墨池,被他甩開。


  「閉嘴!」他將我推到邊上。


  祁樹禮繼續挑釁,「耿墨池,你面對現實吧,考兒是我弟弟名正言順的遺孀,當然是我的弟妹,我有說錯嗎?既然是我弟妹,當然就是我祁家的人,身為她兄長,我不會允許你利用她來達到你個人目的的,當然你會說你跟她是真感情,你們鐵了心要在一起……」


  「廢話,我們在一起怎麼了,我們還要結婚呢!」


  「結婚?」祁樹禮嘲弄地一笑,「就算結婚又怎樣,半路夫妻怎麼能跟原配相提並論呢,按舊俗,媳婦即使改嫁,百年後還得葬回夫家,換句話說考兒生是我們祁家的人,死也是祁家的鬼!」


  「Frank!」我叫起來。


  祁樹禮轉過臉沖我笑,「這就對了嘛,我還是喜歡你叫我Frank。」


  耿墨池沖我吼:「回車上去!」


  「我不!」我也火了,但我並沒有將矛頭對準他,因為祁樹禮才是我們共同要面對的問題,這種時候我必須要表明立場。我看著祁樹禮,一字一句咬牙切齒,「Frank,你聽好了,我白考兒不屬於任何人,生不是你們祁家的人,死也不會做你們祁家的鬼,至於我死後埋在哪裡輪不上你來管,也許我把骨灰撒河裡去呢,你管得著嗎?我告訴你,我就是愛耿墨池,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這輩子我跟定他了!」


  祁樹禮的臉色僵了僵,對付這種刀槍不入的男人只能下狠手。


  耿墨池顯然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看了看我,眼底掠過柔軟的微光,伸手摟過我的肩膀,看著祁樹禮說:「聽清楚沒,你沒戲,這個女人我愛定了。我愛她跟她是誰的老婆沒關係,她單身我也單身,現在又不是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時代,你也不用把自己當成正義的化身,什麼兄長,自作多情!我和考兒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同意!」


  祁樹禮並未被激怒,他微笑著看看耿墨池,又看看我,「既然你們都這麼講了,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那我們就等著看好了,看老天爺到底站在哪一邊,得不到祝福的愛情是個什麼結果我們拭目以待!」說完轉身準備上車,頓了頓,扭頭又跟我說,「考兒,你會後悔的。」


  「人生哪能事事無悔呢,那多無趣啊。」我將某部電影的台詞拋給他。


  祁樹禮搖頭笑笑,上車。


  夜已經深了,兩岸的燈火倒映在江面上,江岸長長的景觀道上冷雨飄零,從江面吹過來的風寒意刺骨。我冷得直哆嗦便裹緊了外套,看向身邊的耿墨池,他正上下摸索,顯然正在找煙。


  「要不要我去給你買?」


  「算了。」


  我於是不再作聲,他迎風站著,也沉默。


  大半夜的我們在這兒吹冷風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也許是想讓自己冷靜吧。不管承不承認,祁樹禮說的話極大地刺激到了我,包括身邊的耿墨池。


  我嘆氣,上前鑽進他的大衣里,貼緊他的胸口,「對不起,我沒想要讓你生氣的。」


  「白考兒,下次再做這種沒腦子的事我一定不會饒過你!」話雖這麼說,他還是用大衣裹緊了我。我縮在他懷裡,被他的氣息包圍著,頓時覺得溫暖了許多。


  「但是把話跟他說清楚也是有必要的,墨池,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們,得不到祝福又有什麼關係,就算被全世界拋棄只要有你,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你真的不後悔?」


  「後悔。」


  「嗯?」


  「我後悔這三年為什麼不去上海找你,後悔為什麼死要面子,我們浪費了三年可以廝守的光陰,一想到這兒我腸子都悔青了!」


  耿墨池更緊地抱住我,「白考兒,這也是我最後悔的,三年來我像個神經病似的守著你的號碼,等著你打過來,卻沒有勇氣打給你,我覺得我們真是愚蠢得無藥可救!」


  說這話時耿墨池將我的頭按在他胸前,用手搓著我凍得冰冷的耳朵。


  「墨池,我愛你!」


  「白痴!我也愛你!」耿墨池的下顎摩挲著我的額頭,若有所思地說,「有件事情很奇怪。」


  「什麼事?」


  「你在上海的時候我們並沒有採取措施,你怎麼還沒懷上?」


  「……」


  「真是奇怪了,我都是算好了時間做的。」耿墨池抱著我,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語,「怎麼到現在還沒消息呢?哎,我問你呢,怎麼還沒消息?」


  我不敢抬頭,壓抑住狂亂的心跳,「你,你怎麼這麼想要個孩子?」


  「我都這麼大歲數了,要個孩子不奇怪吧?而且有了孩子,你就不會跑了,你的注意力也會轉移,不會成天找我碴了。」


  我弱弱地說:「未婚生子很丟人的。」


  幸虧有夜色做掩護,耿墨池沒注意到我詭異的神色,自顧自地說:「白考兒,我們從認識到現在丟人的事做得還少嗎?再說我也沒打算未婚生子,雖然我對你能否勝任耿太太這個身份很懷疑,但目前看來還有調教的餘地。」


  我踮起腳親吻他的唇,看著他,「墨池,孩子會有的。」


  他捏了下我的鼻子,「所以我們還要努力才行,等演出結束后我們找個地方度假,算是提前度蜜月了,順便進行我們的造人計劃。」


  「你這算是求婚?」我朝他伸出手,「戒指呢?鮮花呢?」


  「你還在意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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