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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紫川埋仙骨(3)

  曾有一隻巨大的蛇頭隱現,似人頭一般大小,足有二十來米長,看樣子像是活了幾百年的金龍。受到老者的攻擊后,它像條大惡龍一般從一側高高躍起,滑過上空,躍過小舟,咆哮著落到我們的另一邊,猶對著我張嘴嘶吼。我看得膽戰心驚,小彧卻還咯咯笑著揮出一根人骨頭把它打得更遠。


  「請問前輩,這條紫川可是同上面的莫愁湖相通?」我鼓起勇氣問道。


  那老者沉默地點了點頭。「請問前輩如何稱呼?」那老頭歪著腦袋想了一陣,一隻渾濁的黃眼一陣迷茫,「唉,記不得了。」這是一個相當詭異的答案。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開口,慢慢解釋道:「這條忘川,相傳是千年以前,一位紫瞳的原氏先祖骨血所化。這位先祖以自己的血肉之軀,誘妖魔進入紫陵宮同歸於盡,保得一方平安。從此之後,但凡喝下這裡的水便會忘記一切情愛、一切愁苦,消去七情六慾,成為一個沒有痛苦的人。老朽就是長年行船於上,偶爾沾上些忘川水,漸漸地就忘記了姓甚名誰、過往種種了,唯記得奉宮主之命,守護這裡的出口,平日餵食金龍,擊殺擅入者。」說到最後一句,老者的黃眼一片清明,閃過狠戾。


  我胡亂地哦了一聲。心想這裡的先祖傳說人物可能說的是同原理年一起埋葬紫陵宮的軒轅紫蠡吧。若說這忘川以她血肉所化,我倒不信,但極有可能這河底的沙石含有一種特殊紫色素的礦物質,染紫了此地的地下河。而這條地下河連著上面的莫愁湖,這裡的金不離可能是從上面順水游下,便定居於此。由於長年黑暗,經過變異進化,是故沒有眼睛。原氏又常年以人肉餵養這些金不離,且終日與武功高手相搏,那身軀便比上面的同類要強壯得多,自然是最好的暗宮守護者。


  我又想,也許這個老頭其實跟司馬遽一樣,在暗宮裡,尤其在這條河流上長年漂流,沒人陪他說話,結果一遇到人就說個不停。


  我略放心防,胡謅道:「原氏有獨門秘葯無憂散,服之可使人五官昏聵,忘憂負愛,也許便是取材於此吧。」老頭忽地停了下來,任那一葉扁舟停在湖中央,自己卻盤腿坐了下來。


  一時間周圍那些強壯的生物游來游去,不時輕撞舟沿。小彧似乎也有些不樂意了,用手裡的兩根骨頭敲敲老者,以示他快些前進。


  老頭輕而易舉地按住了小彧的「玩具」,在面具下緩緩地呵呵笑了起來,「方才探到你的脈息,似是被下了生生不離?你是原氏的女人吧?」這老頭別的忘記了,不想生生不離倒還記得挺清楚的!我對他微點點頭。老頭子忽然像是要開懇談會似的,「呵呵,你既是原氏的女人,為何要回去呢?」「我要去救人,事從緊迫,還請前輩高抬貴手,速速送我到對岸。」我耐著性子對他揖首道。老頭子一手支額,輕嘆道:「你難道不知道嗎?原氏中人皆是受過詛咒的魔鬼,他們是永遠不會得到真愛的。」啊?什麼意思?忽然想起原青舞也曾經對我說過原家的男人是世間最陰狠毒辣的男人,偏偏又多情得緊。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愣愣地看著他。那老者枯瘦的手卻掂起船槳柄搔搔稀疏的灰發,陰陽怪氣道:「他們是想得到一切的痴鬼,你跟著他們會倒大霉的。」這倒說得有幾分道理。原氏向來推崇佛教為國教,可惜佛教五戒中的貪、嗔、痴、慢、疑,原氏倒是樣樣都佔了個全。其實紅塵中人,又有幾個能逃過這些慾望呢?

  我正胡思亂想間,卻聽那老者循循道:「如果你願意喝下這裡的河水,你能忘記往事,我也能載你回頭,想你那些夥伴定是還在原地等你。」「多謝前輩。也許您說得對,原家人還真是一群貪婪的傢伙,可是我卻愛上了其中一個,」我淡笑如初,「如今我為自己的心而活,請您成全。」他在面具底下粗聲地笑了起來,滿是嘲諷之意。他再一次很慢很慢地爬將起來,骨頭一般的手用力撐開篙,盪開這葉小舟,低沉道:「很多年以前,曾經有一位勇武英俊的年輕人闖了進來,他被我震傷了心脈,我好意對他說了同樣的話,他卻執意進來。後來我連他的屍骨也沒有見到過。不過我記得,他同你的回答一模一樣,你的神情同他甚是相似。」我不由微微嘆了一口氣。他在對面慢慢咕噥道:「咦,你嘆氣的模樣也同他有些相似,真奇怪,今天老朽想起了許多往事。」小彧似乎有些害怕,返身緊緊抱住我,我也回抱住他。他似是對我嘆了一口氣,再一次撐開那小舟,速度快了很多,他自嘲道:「奇了,老朽想起了很久以前老祖先傳下來的一首歌來。原來一直只記得上闋,記不得下闋,今日卻忽然想了起來。你身上是不是帶了什麼符咒,可以解我喝下的紫川之水?」我抱緊小彧,使勁搖著頭。心中暗想:莫非是我胸口的紫殤起了作用,讓這老者想起了許多往事?那老者卻呵呵笑了起來,「既然與你因緣際會,便唱與你聽吧。」嗯?怎麼還要開水上個人演唱會呢?卻聽那老者開啟嗓子,唱起一首歌來,那聲音嘶啞悲傷,口音難辨。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似這般真情是假意,似那廂假意卻真心……休言花落紫川,卻道孤命殤還……似花還似非花去,破窗殘月緣盡時……」那歌詞甚是奇怪,音調卻是略微有點走樣的《長相守》,那曲調明明難以入耳,卻偏偏如魔音一般鑽入耳中,勾起無數往事。一些從未曾見過的畫面在我腦海中活躍起來,依稀看到紫浮裝扮的段月容抱著一個女子哭花了臉,那女子一身火紅,窈窕娉婷,長得同我甚是相似。她忽然對我睜開了一雙紫眼睛,對我哀傷地流著淚,我不由魂斷神傷,淚滴沾巾。


  正當我神志痴迷,向那紫河傾頹時,有人輕拍我的臉,原來是小彧。我擦乾滿臉的淚水,眼前漸漸亮了起來,前方有一點溫暖的光芒,原來不知何時已到了岸邊。


  卻見一人長身玉立,一身半舊錦袍,乾乾淨淨地在水邊軒昂而立,左手擎著一盞昏黃柔和的燈,袖口處微露一段強壯的小臂肌肉,上面隱隱地顯著西番蓮的文身,如一團火光照亮了我的內心。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暗宮宮主如此雀躍。


  我正琢磨著怎麼樣同他打招呼,他早已身形一晃,躍到舟上,哈哈一笑,「青媚著人與我傳信,我還正準備替你和她收屍呢,沒想到你還真來了。」我一挑眉,他卻向我伸出手來,我和小彧便被他有力的手給拉上岸,「你的命太硬了,果然是破運星。」他在面具下愉悅地笑著,一如既往地對我如嘲似諷。我也懶得理他,趕緊立穩了,回他淡淡一笑,回頭卻見那老者既沒有對暗宮主行禮,也沒有說任何話,又像初見時一樣,雙手交疊擱在長篙上,歪頭看著我們,像是在看戲一般。


  司馬遽對他微躬身一揖,恭敬道:「多謝妖叔。」那老頭歪著腦袋慢慢點著頭,恍然大悟道:「嗯,我想起來了,我叫司馬妖。」那妖叔對司馬遽點了點頭。紫川河面上忽有一陣暗風吹過,我不由打了個哆嗦,看那妖叔破爛的衣衫下露著兩條枯瘦的長腿,不由動了惻隱之心,便解下雪狸子披風,遞上去,「多謝前輩相助,暗宮陰冷,請前輩收下禦寒吧。」那妖叔枯骨一般的手慢慢接過來,低下頭用那黑瘦的骨手輕輕撫摸亮滑的貴重白狸毛,黑白相對,貴賤相接,一時甚是觸目。他點點頭,慢吞吞道:「咦?你同那人一樣,臨走時也送了我一件衣服呢。」說完也不道謝,只是閃電般地遠遠盪開了。


  毫無預兆地,司馬遽伸手拉起我的手施輕功向上飛去。小彧也飛身躍到一塊大鐘乳石上,電光石火之間,那忘川猛地向上泛濫漲潮,如同方才所見,又開始奔騰咆哮起來,轉眼紫色的潮水已經沒過了我們方才站的岸邊。


  司馬遽放下我時,司馬妖的一葉小舟已漂至紫川中央,在浪花中忽隱忽現,耳邊微微傳來那奇怪的艄公粗嘎而悠長的歌聲,「似花還似非花去,破窗殘月緣盡時。」「你這賄賂行得挺好,」耳邊傳來司馬遽的戲謔之聲,「可惜,恐怕是沒有機會再請妖叔幫忙了,他一般只送活人進來、死人出去的。」我橫了他一眼,猛然驚覺他的手還在我的腰間,我便拍開他的手,離他一步遠,正色道:「茲事體大,還請快快帶路,送我回賞心閣。」他呵呵一笑,「假正經的東西。急什麼,有你在,他哪能那麼容易就死嘍?」嘿,你算哪棵蔥,我為什麼要同你正經啊?他嘴上輕薄,腳上卻飛快地挪動了起來。他的輕功極好,連小彧也輕鬆地跟著,而我拼盡全力方跟得上他們。他們只得飛飛停停,不時等我。


  一路上他還能快速地講述原委:武安王的確調了一瓶死葯,看樣子確要賜死一位貴人,但沒正式說過要賜死誰。可能原非白也擔心這死葯是給我的,便傳言讓青媚將我轉移出去。有人便趁此機會拿死葯做文章,假傳消息武安王要賜死原非白和我,並且切斷紫園的一切消息,以鼓動東營暗人鬧事。幸虧我們及時回來,未釀成大禍。


  可惜我只能勉強跟上他們,聽了個大概。「我方才已經見過青媚了,你這女人倒是不笨,幸而折了回來。」他這算是誇我吧。可惜我已經氣喘如牛,無法回答他的話。他不厚道地埋怨了幾句,最後實在忍不住了,一把橫抱起我,往前掠去。我大驚,「你要干甚?」「你這也太慢了,是想回去替原非白收屍嗎?」嘿,這人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啊。可說實話,這人的武功真好,不用等我之後,他的速度驚人地提了起來,把小彧也甩在身後。小彧哇哇叫著使

  勁跟了上來。他的胸膛寬闊強壯又溫暖,我不由思念原非白,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心中便如刀絞一般。


  可能為了緩和我的尷尬,他對我說起方才渡我們的那個老艄公司馬妖。他是暗宮最年長的人,亦是武功最高者,經歷了暗宮很多風雲,沒有人知道他的年紀,甚至有人說他已經活了好幾百年了。


  「他既為你們暗宮服務多年,作為宮主,你是否可以派人照顧一下這些高齡老人的晚年生活……」司馬遽在面具下嘿嘿悶笑兩聲,「真是個不知死活的,都快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還想著別人。」他話音一轉,「不過,本宮可否也誠懇地請求君老闆帶著你豐富的嫁妝從此入主暗宮?幫助本宮做好家務,帶好小彧,別到外面興風作浪,禍害咱們原三爺還有各方豪傑成嗎?」蒼天啊,大地啊,我終於見到一個比我還要渾蛋的渾蛋了!

  我假笑道:「我誠懇地請求您打消這一萬年不可能實現的妄想吧。」他輕鬆地飛奔,笑道:「本宮誠懇地請求夫人三思啊。」我咬牙切齒道:「我誠懇地請求您抓緊時間快帶我上去吧。」「本宮誠懇地准了。」「……」我們又回到了永業三年通往暗庄的暗道中。司馬遽開動機關,有光傳來,我和小彧留在裡面,然後一起從一個小門貓腰鑽了出去,正是賞心閣的內間,非白的卧室。我小心地掀起簾帳,象牙床里卻空無一人,心中暗想,難道宣王已經脫身了嗎?

  忽然聽到前面有宣王的聲音傳來,司馬遽略擺手,示意我過去,他在後面保護。我便悄悄走到前廳,越過珠簾,我看到宣王正鐵青著一張臉坐在方才我們談話的地方,身後站著面無人色的薇薇,渾身抖得只能靠扶著花梨木椅背才沒有倒下。


  「這著棋好生厲害,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宣王冷笑著說道,「只是你不怕父皇和叔父發現了嗎?」在他對面有個年輕的聲音呵呵笑道:「怎麼可能呢?東營的暗人以為叔父要賜死三瘸子,正急著衝進來謀逆作亂。叔父自然會派兵鎮壓,到時你們都將死在亂軍之中,我同駙馬便可安枕無憂。」「王兄妙計,」宣王淡淡道,目光向我這裡瞟來,看到我身影的一剎那,眼神閃過驚喜,卻仍然面不改色地鼓了鼓掌,「臣弟自愧弗如啊。」我正思忖著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宣王給換下去,忽然身後腳步聲起,有人低沉地笑道:「想必這是木槿吧,既然醒來了,為何躲在這裡偷聽呢?」有人用手刀大力劈了下我肩頸,我立時摔在地上。


  宣王的臉死灰一般。薇薇嚇得正要崩潰大叫,一個高大健碩的黑衣人點了她的穴道,她重重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宣王對面的太子嚇得站了起來。


  我抬頭,眼前站著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宮裝婦人,看似五十上下,但保養極好,姿容秀美端莊。烏髮雖隱隱滲著几絲雪白,可那高聳的堆雲髻卻梳得極為得體高雅,斜插一支貴重的大金鳳步搖,鳳頭一顆碩大的紅寶石在燭光下閃著高貴的光芒,玉容上敷著極白的粉,眉目細挑,描繪精緻,額頭貼著牡丹花鈿,朱唇微點胭紅,正是宮中流行的櫻桃裝,身上只著一件棗紅的披帛襦裙,但覺通身雍容華貴。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雙目凌厲的老太監,還有那個襲擊我和薇薇的黑衣人。


  只聽太子激動道:「母后,您如何來了?」那太子蓄著八字須,長相清秀,身形卻略顯細瘦,喉結極為突出,消瘦的臉龐上,雙目顯得有些偏大,熬得通紅,帶著一絲恐懼,有些神經質地看著我,「你是何人?從哪裡蹦出來的?」


  那位高貴的婦人冷冷一笑,「這位夫人已經在一旁偷聽多時了,你與侍衛竟未發現,愚蠢至極。」只因那人擊在我的胸腹舊傷處,我捂著傷口喘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在地上坐了起來。有人扶了我一把,我這才艱難地爬了起來,抬頭一看,原來是宣王。


  「你回來是極好的,不枉是他看中的人,」他嘆了口氣,扶我站好,「可惜還是晚了。」說罷,再不理我,便下跪施了一個大禮,「兒臣見過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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