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尋覓(2)
我想都沒想,連聲答應,叮囑他們務必給我留著,掛斷電話奔回家去拿銀行卡。我做這個專業,怎會不知對方報價虛高了。一串難以確定年代又有破損的瑪瑙,砍掉一半價錢還差不多。可這串瑪瑙珠子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就算傾家蕩產,我也不惜去換。
把家裡所有銀行卡都拿上,我攔了輛計程車直奔那家店。古玩店在一條仿古街的小巷子里,我在巷子口下了車,按著地址數門牌號。眼角瞥到前方有個高瘦的男人背影,穿一件普普通通的白T恤,極短的頭髮,朝著我相反的方向走去。不知為何,我的心猛跳了一下,急忙看過去,卻只見到熙熙攘攘的遊客,背影已消失不見。
買到那串瑪瑙珠子要緊,我定了定神,繼續尋找古玩店。是間門面很一般的小店,走入店裡,向一個胖胖的中年女子說明來意,不料她一臉抱歉:「對不起,這串瑪瑙剛剛被人買走了。」
我大驚,繼而惱火:「電話里不是讓你們幫我留著么?我答應了你的價錢,又沒還價。你為什麼賣給別人?」
胖女人橫下臉來:「你只在電話里說說而已,又沒付過定金,客人當然可以先買先得。」
我氣得肝疼:「是誰買的,我去找他。」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要付錢,誰會管他要姓名地址。」胖女人想了想又說,「要不,你趕緊去追,說不定還來得及。他剛出門不久。」
我急忙問:「是個什麼樣的人?」
胖女人比劃著:「高高瘦瘦蠻年輕的,頭髮很短,像個老外。不過中文倒說得很地道,長得也不錯。朝那個方向走去了。」
是我剛剛看見的背影!我不等她說完,急忙沖了出去。
遊人如織,不少旅行團的大部隊朝這邊湧來,還有一連串掛著「坐黃包車游衚衕」小旗子的三輪車載著老外們,將窄小的巷子擁堵得水泄不通。我艱難地逆人流而行,一邊踮腳尋找那個白色的高瘦身影。直到將這條巷子周邊幾條街道全走遍,直尋到黃昏,卻是一無所獲。
踩著高跟鞋筋疲力盡地回家,已是晚上八點。我還沒吃過晚飯,肚子空空的,卻沒任何食慾。在樓道前的台階上坐下來,慢慢以手梳理跑得凌亂的頭髮。我不想以這副憔悴的模樣進屋,這會讓爸媽擔心。紮好頭髮,乍一抬頭,面前悄無聲息出現一個人影,嚇了我一跳。
「這麼晚才回來,等你很久了。」
冰冷的聲音似鬼魅,我更是被嚇到了,噌地站起來,一手伸到包里找防狼器。
那人一個箭步攔住我的去路:「你難道認不出我么?」
樓道的燈光將他照亮,是個渾身襤褸面目骯髒的老乞丐,頭髮鬍子長得遮住了臉,唯有一雙晶亮犀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我心神稍定,仔細打量他,這才認出來:「呀,是你?!」
他點了點頭,聲音平靜似一潭死水:「你跟我來。」
我驚詫萬分:「去哪裡?」
他卻不肯再說什麼,轉身便走。我猶豫一下,還是跟了上去。想起這些年幾次遇見他,都神神叨叨的不知所云。說話似乎瘋癲,細想想卻很有道理。不知為什麼,我有股直覺,這老人不會傷害我。何況,我包里還有防狼器呢。
跟著他七拐八彎在巷子里穿行,幾次想跟他搭訕,他都不理睬我。走了似乎許久,終於走到一個廢棄的工棚。老人打開嘎吱叫的破門,屋裡透出昏黃的燈光,響起一陣貓狗的叫聲。
老人進屋后,回頭看我仍在門口猶豫,不耐煩地催促:「愣著幹什麼,進來!」
我猶豫片刻,將防狼器暗暗捏在手心,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屋內傢具不多,只有極少的電器,卻是出乎意料的整潔,也沒有異味。十幾條貓狗圍著老人歡快地叫著,老人從懷裡掏出貓糧倒入食盆,貓狗們立刻圍上去搶食。一隻兇惡的大黑狗欺負一隻瘸腿的小黑狗,將它擠出食盆。小黑狗不甘示弱,可它瘸了左邊的後腿,只能通過汪汪大叫來表示不滿。
老人用棍棒將兩條狗隔開,指著大黑狗的鼻子罵道:「在地獄一千多年了,好不容易入了畜生道,你還不肯向善,連自己前世的兒子都要欺負。」
我吃了一驚:「這兩隻狗在世間為人時竟然是父子?」
老人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再問:「老人家,你叫我來,到底有什麼事?」
他用棍棒指著這群貓狗:「都交給你了,以後就由你養著吧。」
我囧,巴巴地把我帶來,竟然是這麼個事。我支支吾吾說道:「我,那個,不喜歡養貓啊狗啊的。」
他自顧自坐上單人床,盤起雙腿不再看我:「你曾見過他們,也算是有緣,就收著吧。」
我瞪大了眼睛,疑惑地搖頭:「我沒見過啊。」
「你只是這一世認不出罷了。」
是佛家的六道輪迴么?這些進入畜生道的,難道曾經都做過人?並且,我都見過?看著那隻瘸了腿的小黑狗,我突然想起,呂纂曾經將耶羅的左腿打斷。我的神經有些錯亂,牙齒咯咯打戰:「這是呂纂的報應?那……它們都是誰?」
他面容平靜:「它們是誰已不重要了,各自有各自的緣法。」
「為什麼偏偏要交給我?」他清楚我住在哪裡,他知道我見過這些貓狗的前世,他到底是誰?
他笑了笑,將雙手結起個手印,骯髒的臉上現出聖潔的光芒:「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受後有。」
他平靜地閉上眼睛,我無論怎麼問,他都不再答話,彷彿入定了一般。他的面容雖慈祥安寧,我卻漸漸覺得不對勁,鼓起勇氣上前探他的鼻息,竟沒有任何氣息!我震驚得無以復加,他這是坐脫立亡了?這分明只有高僧才能做到!
我從包里掏出濕巾,顫抖著為老人擦臉。當用完第三張濕巾,老人真實的面容全部顯現,我戰慄著拜了下去。
那是……卑摩羅叉!
我拉著老人的衣角,悲慟大哭:「大師,你醒醒,我還有話要問你,你別這麼快就走啊。求你告訴我,我還能再見到他么?我還要等多久?」
已坐化的大師只是面含微笑,什麼答案都無法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