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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蒙遜的番外緣分已盡(1)

  我從合梨連夜奔回,建康城內守軍本來就少,毫無防備,稍事抵抗便紛紛歸降。殺紅了眼的沮渠部族人將少數欲圖頑抗的士兵一個個砍倒,奮勇殺向王宮。


  當我大步踏入宮殿,段業正端坐在王座上,慢條斯理整著王冠和王服。我執著滴血的鋼刀,慢慢走近他。


  他看向我,布滿血絲的眼裡是放棄一切的絕望:「蒙遜,孤一直當你是朋友,不料你竟如此狠心,是孤錯看了你!」他苦笑一聲,仰天長嘆,「也是,你連自己兄長都不放過,更何況對孤?」


  我偏過頭,將手中的刀遞給他身邊的內侍:「你不是發誓效忠於我么?殺了段業,我便認可你的忠心。」


  段業瞪大了眼,震驚地看向他最信任的近臣:「你,你,原來如此!」


  內侍接過我的刀,對段業說道:「不止如此。你剛剛讓我去將夫人押來做人質,可上將軍早就吩咐過,要保護好夫人。」


  段業咬牙切齒:「你騙我說她已逃走……」他絕望地閉眼,將脖子擱在王座的靠背上,對我凄清一笑:「罷了罷了,這王位本就是你的,如今,便還給你罷。」


  我面無表情地看向內侍。他咬了咬牙,一刀揮下。


  我在一片血光中看向窗外,心中默念:母親,我總算可以走出「韜」這一步了。


  我坐上北涼王位,有實力為她繼續買葯了,可我敵不過無情的時間。這一次,她昏迷了整整兩天。任我怎樣威脅,醫官們也只抖著身子鼻涕眼淚地告訴我:沒有任何辦法……


  雪上加霜,呂纂在此時前來攻城。我兵力遠不及他,只能閉門不出,死守嚴防。這也意味著,我很難派人出去為她搜羅珍稀藥材。而況大戰當前,我已捉襟見肘,再無財力了。


  難道這是上天註定?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死?

  就在此時,他來了。一身的襤褸邋遢,臉上滿是胡茬,眼窩深陷,面目憔悴,卻仍不減眼中的澄澈。那無垢無染的眸光一如天空,看得我極不舒服。


  我知道他來的目的,不等他說話,便下逐客令:「法師,從姑臧來建康,這一路可不好走。不過要讓法師失望了,她不日便要嫁給我。」


  「沮渠將軍——」


  我打斷他:「法師錯了。如今我已是北涼王,大師該尊稱我為——王。艾晴也不再是受人白眼的僧人妻子,她將是我北涼王后。」


  他完全不相信,微微搖了搖頭:「北涼王,艾晴絕非貪慕權勢之人,她不會嫁給你。請將她喚出來,我有極重要的事。」


  見他不為所動,我心中氣惱:「你怎知她不會嫁給我?這些時日她與我相處,早已生出情意——」


  他卻是打斷我:「艾晴怎樣選擇,我都能接受。我正是為救她而來,若你對她是真心實意,便不該阻撓我救她。」


  我冷笑道:「法師就算通醫術,也比不上我請來的名醫吧?我會不惜動用一切醫治她,不勞法師費心了。」


  正打算離開,他攔住我:「她的病在此地無人能治。」將身上背著的包裹放在我面前,真切地懇請,「北涼王,請務必將此包裹交給艾晴,這是她能得救的唯一辦法。」


  我不屑地看了看那普通的包裹:「法師真是可笑,這麼一個包裹便能救她性命,法師當我是三歲孩童吶?」她也曾提起過,有個包裹能救她的性命,可是這說法實在太可笑了,誰會相信?


  他長嘆一聲:「北涼王,她如今命在旦夕,你卻因一己之私拒絕救她。你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佔有,為了滿足你的私慾,這不是愛,而是交易。」


  我愣住,冷哼一聲:「真是好笑,你一個出家人,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愛?」


  他卻毫不退卻,向我逼近一步,眼神犀利如劍:「佛祖本是至性至情之人,我身為佛陀弟子,怎不懂什麼叫愛?大愛無私,至愛無我,佛法中叫做慈悲。慈悲心不求回報,永恆不變。可是你執著一念,早已心生邪魔!」


  我大怒,手不由握住腰間劍柄:「我心生邪魔?我為了救她,寧願弒兄殺友,舉國之力為她購葯續命,天下間哪個男人能做到?」


  他聲音清朗,言辭凜冽:「你所行皆是為了自己,卻不是為她!你不顧她的意願將她強行擄走,這是貪。你以為只要有錢買葯便能治好她,這是痴。你為了與我置氣不肯將包裹給她,這是嗔。貪嗔痴三毒皆在你心中生根!」


  他一字一句如利刃,聲聲割入我的心。心火衝天燃起,我怒吼一聲,抽出長劍抵在他脖子上。


  他低頭看了看頸項旁的利劍,卻是神色無殊,喟嘆一聲:「北涼王,須知人心原本如水,清涼柔和,善利萬物而不爭。可貪念之火使之燥熱,滾水燙傷自己也灼傷他人。嗔心大發時又化為滔天洪水,洶湧巨浪吞噬自己也為害眾生。痴毒起時,心凍成冰,堅硬無比,可割裂皮肉,甚至凍結整個世界。」


  他向我看來,渾身的塵垢卻依舊不減儒雅風度:「心還是那顆心,水還是清涼柔和的水。是要任由貪嗔痴三毒將之變成洪水滾水冰水,還是回復至柔至善的水,全在北涼王一念之間。」


  我怔怔地聽著,身子不由晃了晃。手臂再也無力握住長劍,頹然垂下。


  他雙手合十行禮,念一聲佛號,聲音似飄在渺渺空中:「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緣生則聚,緣滅則散。北涼王,緣分至此,放手罷……」


  命人將他帶走,我呆立在窗前凝視夜空。月亮被烏雲遮掩,月輝從天地間暗去,樹影婆娑,更顯寂寥。遠處有廝殺聲傳來,在寂靜的夜中顯得格外刺耳,這是我與呂纂之間必須的較量。


  桌上靜靜擺放著她的包裹。我曾試圖打開,卻發現這包裹看著普通,質料卻非棉非絲,極為堅韌,連鋒銳的寶劍也划不開。開口處不知用何材料,關閉得嚴絲合縫,找了許久都沒找出機關所在。


  我拿起包裹,苦澀地笑了:「緣分……真的已盡了?」


  內心交纏激蕩了許久,終於咬牙將他們送走。他說得沒錯,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應該嘗試。只因為,就算此生再難相見,我也希望她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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