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君主是怎樣煉成的(1)
「一個成功的君主,懂得如何利用民心。他會安撫民心,甚而扶植利用宗教,讓人民甘於現狀。這樣,對現世的不滿便可寄望於來世,而非在現世中尋求暴力方法改變命運。」
《君主論》只是一本小冊子,根本沒有足夠內容能一直講到災荒結束。所以我把它與唐時趙蕤所著的《反經》結合起來,使其更有中國特色,也可兌水拖延更多時間。蒙遜已在我面前放下花花公子的面具,聽講的時候神情專註。每次聽到一個新觀點都贊口不絕,不時發表自己的見解。
「民心真有這麼重要?呂氏父子可從未把民心放在心上。」他沉思良久,抬眼問我。
我徐徐說道:「這便是呂氏父子失敗之處。踐踏民心者,終被民所棄。民心是水,君權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就算能憑藉暴力暫時維持權位,可是統治成本太過高昂,終究不能長久。所以無論背地裡使用什麼骯髒手段,也要保持在民眾中的良好形象。」
蒙遜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以宗教來安撫民心,使其不再抗爭,果真是最便捷之法。」站起身,眼帶嘲弄地嗤笑著,語氣中傲氣森森,「呂光徒有羅什法師在側,卻不知加以利用,真是愚蠢至極。」
他在室內背著手踱步,再看向我時,頗有深意地一笑:「他日我登上大位,定尊法師為國師,全力宣揚佛法。」
我笑而不答。蒙遜日後攻佔姑臧,的確篤信並倡導佛教,不過那時羅什早已在長安了。蒙遜尊西域僧人曇無讖為國師﹐也學姚興在姑臧開設譯場,譯出了《大般若涅槃經》等十幾部經典佛經。
看著正在消化觀點慢慢踱步的蒙遜,君主的霸氣與特質已經在他身上展露無疑。涼州在呂氏諸人手中兵連禍結,災荒豈止我正在身臨的這場。而到了蒙遜手上,城中居民發展到二十餘萬戶,史書中不再有飢荒的記載。他的兒子沮渠牧犍尤好學問,重用不少漢人大儒。拓拔氏北魏滅北涼國時,得到的一大筆財富便是這批儒生。史書說自此以後,魏之儒風始振。可見涼州在蒙遜手中,經濟文化都比諸呂強多了。而他對第二代的培養,在這「老子英雄兒混蛋」的十六國中,也是個異數。
《晉書》中對蒙遜的蓋棺定論:「蒙遜出自夷狄,擅雄邊塞。……稱兵白澗,南涼請和;出師丹嶺,北寇賓服。然而見利忘義,苞禍滅親,雖能制命一隅,抑亦備諸凶德哲矣。」
「見利忘義,苞禍滅親」,這句話把他定了型。世人提起蒙遜,就是他狡詐背信,借段業之刀除去男成,又殺掉段業登上王位。可是這些個人間爭權奪勢時使用的卑劣手段,對涼州百姓,是否重要?
我背著兩斗雜糧,出了蒙遜家的大門。抬頭望天,依舊陰霾。雖然雪已停,寒風仍似刀割,割出心裡的陣陣絕望。這寒冬,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真想大喊發泄,可是,連這樣的喊叫,都沒有足夠力氣。
嘆口氣,將背上的糧袋顛正位置,向家的方向走去。不管怎樣,身上的糧食就是我們活下去的希望。突然發現街對面有個中年男人,眼神直愣愣地對著我咽口水。一下子驚得冷汗直冒,迅速把糧袋摟進懷裡就跑。男人大踏步上前,幾步就追上了我,
我伸手進懷裡,掏出麻醉槍。正打算射擊,眼角看到遠處一個高大身影沖這裡直奔而來。從他的服飾我馬上認出,那是蒙遜!
我趕緊收起麻醉槍。既然蒙遜來了,絕對會插手幫我。我不能讓他看到來自現代的武器。就在我遲疑間,那男人趁機搶過糧袋打算逃。我衝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得拖住時間,好讓蒙遜趕上來。
那男人拚命甩手,我的額頭上被打了一拳,頓時眼冒金星。餓得太久,體力大不如前,我連防身術都使不出來。手剛鬆開,馬上被另一陣刺痛激得弓起身。他居然拔我頭髮,還是不是個男人!心中無比懊惱,剛剛就該給他一槍。
「住手!」
抓我的手立時放開。我沒站住,癱倒在冰涼的雪地上。耳邊聽得幾聲重擊,那個男人發出痛苦的悶哼。
「滾!」兇狠暴戾的聲音,透著陰冷,「再讓我看見你,便是死路一條!」
我撐起身,卻餓得站不起來。那男人捂住肚子滿臉恐懼,一瘸一拐地逃了。一張怒氣沖沖的方闊大臉探到我面前,蹲下身一把將我抱起。
「放我下來!」我無力地喊,轉頭看四周會不會有人看到他的舉動。
蒙遜面無表情地往前走:「別動,帶你回府處理傷口。」
看我還是掙扎,他低頭冷笑:「還是,你想讓法師看到你的狼狽模樣?」
我立時不動,不敢對視他惡狠的鷹眼,只是仍然堅持:「那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
他看著懷中的我,嘆息著搖頭:「是誰說漢人女子溫柔可人?」將我放下,確定我自己能走,又感慨一聲:「你這麼瘦弱,卻比匈奴女人還要倔強。」
我無暇回答他,最重要的是糧食保住了。撫著額頭打算去拎地上的糧袋,他大步跨前,搶先一手抓起,對著我努努嘴:「走吧……」
到了蒙遜府里,他讓下人打來熱水,又找了金創葯來。我偏頭躲開他欲給我抹藥膏的手,對著他鄭重道謝:「蒙遜,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他收回手,有些悻悻然。依舊綳著臉,將藥膏推到我面前。
「對了,你如何會出現?」我一邊處理傷口一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