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溫暖在哪裡?——小弗的番外(五)(1)
我開始與小舅頻繁來往。小舅這幾天愁眉苦臉,為著阿素死活不肯嫁,王舅選了小舅的女兒封為公主,送去獪胡聯姻。小舅萬分不舍,卻無法違抗王命。
聽說阿素已絕食數日,我冷笑:「她的榮華富貴全賴龜茲供養,本該為這個國家獻出自己。憑什麼尋死覓活一番就能隨心所欲。」我得一步步唆使小舅對王舅不滿。
小舅懦弱地嘆口氣:「你不知道,阿素非但絕食,她如今……」他頓了頓,有些不忍,「容貌已毀。」
我愣住。
原來阿素絕食並沒有得到王舅同情,反而發下狠話:綁也得將她綁到獪胡。阿素鉸了頭髮要出家,可王舅依舊不為所動。
阿素寒了心,問王舅:「這樣你還是不肯放過我?」
王舅向來是個狠角色,對阿素冷笑:「剪刀在你手上,有本事便對著自己的脖子戳下去!這般哭鬧便能讓本王屈從,本王還怎麼一統西域!」
阿素看著剪刀,滿臉淚水,咬牙猛力劃下去,將面頰上劃出深深一道口子。她血流滿面,看上去極為恐怖,卻不喊一聲疼,咬牙切齒瞪著王舅:「這樣你滿意了么?我發誓,今生絕不做你的棋子!」
阿素絕然的自毀終於喚醒了王舅的父女之情,他急命御醫務必治好阿素。可惜,傷口太深,這道長長的可怖傷疤將伴隨阿素的一生。
為阿素治傷時,王舅曾擔心她會自盡,阿素卻仰起恐怖的臉龐大笑:「我不會死,我一定要活著等到表哥原諒我的那一天!」
聽小舅說到此處,我不由打了個冷戰。回想起那天她凄厲地嘶叫著「我不死心」,執著一念以至入魔,這個女人,實在太可怕了……
回到國師府,看見昆沙正面色鐵青地等著我。他連下了好幾道命令,召我去軍中,我卻置之不理。終於把他逼急了,親自出面來質問我。
我站在昆沙面前,再次明確表示:「我不去!」
昆沙不置信地看著我,彷彿在看怪物一般:「你是軍人,違抗軍令可是殺頭之罪!」
「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情。侵略他國欺凌弱小,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昆沙氣急:「你以為你還是公主之子、國師府少爺么?明日集結攻打鄯善,你若是不來,陛下定會將你除名——」
我聳聳肩打斷他:「無所謂,我早就不想在軍中待著了。」
我徹底惹怒了昆沙。之前昆沙對我還算不錯,我時常弔兒郎當開個小差,逃幾次值夜,他也從不說我什麼。其實我知道,他是看在父親母親的面上。如今我父母雙亡,他再也無需對我客氣,便將我違抗軍令的罪行上報給了王舅。
王舅下令,將我綁在軍營廣場中,讓營中所有兄弟看我受刑。一鞭鞭打在我赤裸的背上,下手之狠如同對待仇敵,痛得我差點咬斷牙齒。
王舅站在前方高台上,一臉冷漠,當眾宣布:「弗沙提婆屢屢抗命,念在他是本王親外甥的面上,死罪免除,自軍中除名,永不得再入朝堂!」
隨著那一聲令下,我從此斷絕了朝堂之路。
在外人眼中,我生來高貴,本有著大好前程,將來混個將軍不在話下。我卻生生將自己逼到絕路上。許多人由此得出結論,國師府小少爺是個沒腦子的。就連曉萱也無法理解。她為我背上的鞭傷換藥時,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你為何要與龜茲王頂撞?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啊。」
我臉朝下趴在床上,強忍住不喊痛,卻禁不住額頭冒出大顆汗珠。我邊皺眉邊說:「我自有道理,說了你也不會明白。不管怎樣,艾晴不會贊成我去攻打他國,只要她不贊成的,我就不會去做。」
她垂下眼帘不再做聲,我卻看得出她的眼神很是黯淡。每次提及艾晴,她總是這種表情。她拿來繃帶,我費力坐起身,方便她為我纏繞繃帶。
不出所料,這樣與我身體相觸,她又紅了臉。我有些尷尬,想從她手中拿過繃帶:「我自己來吧。」
她卻搖頭:「你傷成這樣,自己如何動手?如今府里沒幾個僕役,還是我來照顧你吧。」
阿素將國師府的僕役全驅散了。我回來後有少部分人重新回府,但大部分人害怕公主跟國師府結了梁子,不敢再回來。偌大的府里只有我一個主人,事情又是一樁接著一樁,我哪有心思管這攤子瑣事。幸好有曉萱幫忙打理,將府里大小事務處置得井井有條。我終於三餐有了可口的熱飯菜,衣裳能有定時的洗曬熨燙,想喝口熱茶時隨時能到手中。比起父親在時,我得到了更多細緻貼心的照料。心下感慨,原來一個家裡的確需要個好女人。
她不僅機靈,還懂得理家。跟她相處日久,更發掘出她的諸多優點。
她細心包紮好我的傷口,說道:「本打算這幾天就走的,還是等你傷好了我再走吧。」
我愣了一下。早已習慣了她的存在,她突然提出要走,還真是……很不適應……
我囁嚅:「你父母雙亡,家中已無任何親戚。加上中原戰亂紛紛,你一個弱女子太危險了。不如留下吧。」
她苦笑一聲:「我沒有理由一直待在這裡。龜茲再好,也不是我的家。」
家?我心裡動了一下。她轉身要走,我急忙拉住她的胳膊。她回頭看我,我卻不敢直視她,垂著頭說:「你可以把這裡當成自己家。」
「如何當?」她輕輕拂開我的手,冷清地笑了起來,「我又怎敢奢求?」
心情很亂,我真的不希望她走,府里需要一個能幹的女人撐起一片天。可是,她以什麼理由留下來?
我結巴著:「我……與你結拜為兄妹……」
她柔柔地笑了,溫柔似水,眼裡卻是一股子倔勁:「弗沙提婆少爺,謝謝你。不過我不需要憐憫,天大地大,哪裡都可以是我的家。」
她向門口走去,背影雖柔弱,卻強韌如葦草。我知道她只是外表溫柔,倔脾氣卻是跟艾晴有得一拼。她要走,我無論如何都攔不住。除非……看著她的背影快要消失,終於忍不住喊出聲:「嫁給我!」
她猛地站住,窈窕的背影在微微顫抖,回過身來,眼睛瞪得極大。
我認真地點頭:「嫁給我,你就可以待下去了。」
幾天後我去雀離大寺。倚靠在殿門上,我靜靜看著大哥。他盤坐在佛像前,數百名僧人排排坐著聽法。
他神態自若,侃侃而談:「雪山有草,名曰肥膩,牛若食者,純得醍醐,無有青黃赤色白黑色。穀草因緣,其乳則有色味之異。是諸眾生,以明無明業因緣故,生於二相。若無明轉,則變為明。一切諸法,善不善等,亦復如是,無有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