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溫暖在哪裡?——小弗的番外(三)(2)
練了許久的胡騰舞,卻是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下跳。只因十年前她說過,喜歡看男人跳胡騰舞。她果真被吸引過來了,那雙靈動的眸子比畫里鮮明太多。她果真認出了我,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借著最後一個舞姿滑過去一把抱住她,她身上依舊那麼溫暖,帶著一股幽幽的清香。那一刻,我心中滿溢著狂喜與暖意。
此生第一次真心地感激佛祖眷顧,我願意皈依,只求能讓她留在我身邊。
帶她回家,背《詩經》給她聽,看她感動。那一夜,我居然睡不著。想著她就在離我不遠處,心砰砰跳個不住。我像個十五六歲情竇乍開的少年。活到二十二歲,這是第一次。
迷迷糊糊熬到天亮,實在忍不住了。來到她房間,靜靜看著她。她側卧著,一上一下的呼吸吹拂著臉上一絲髮縷。替她痒痒,為她理好發,忽然好想吻她。為這個念頭,手心居然起了汗,偷偷湊上前,她的唇近在咫尺,天然紅潤的顏色比任何修飾過度的女人都誘人。突然她翻了個身,嘴裡嘟噥著,我嚇得跌倒在地。幸好,她沒醒。不禁有些好笑,我弗沙提婆也會想偷吻女人,還會為自己有這樣的念頭起了一絲罪惡感。
這個蘇幕遮是我過得最愉快的,因為有她在身邊。喜歡逗她玩,喜歡看她氣急。為她化妝時,第一次觸碰到她臉上的肌膚。如凝脂般滑膩光潤,湊近時能聞到幽幽清香。心弦頓時被撩動,只覺軟香溫玉誘惑無比。那一刻,心跳有些急,血氣涌到臉上,差點被她看出端倪。幸好,她是個粗枝大葉的女人。
我借著開玩笑推銷自己,我想要知道她如何看待我。可她的相吸相戀相依理論,讓我覺得既新奇又有些五味雜陳。原來相吸簡單,相戀卻難。要一生一世相依到老,更是難得。原來我渴望的一直是這樣的溫暖。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與我偕老的手,會是她么?
是她。從再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確定了,是她。
可是,我還是晚了一步。看到她凡事都依賴著大哥,看到她盯著他的目光,看到父親用最後一絲力氣迫她離開,我知道種子已經在他們心中生了根發了芽,再難拔去。
我又一次爭不過他。其實,我從來都爭不過他。
父親帶著對母親的思念離開了人世。我終於知道了母親的苦衷,放下了對母親的怨念。父親過世那晚我發瘋一般罵大哥,所有人以為我是傷心過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嫉妒。我借著喪父的傷痛發泄著對他的嫉妒。
葬禮前夕,我和大哥一起為父親清理身體,穿上他最常穿的一身衣裳。我痴痴看著父親的臉,今晚過後就再也無法見到他了。從此天人相隔,唯有夢裡相見。
我呢喃:「你說,父親真能在天國里見到母親么?」
「能。父親母親慈悲一生,佛祖也不忍再讓他們分開。」
「他們相愛一生,卻只有短暫的快樂時光,剩下的是無窮痛苦。這樣的愛,對他們來說,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他沉默不語。
我扭頭看向他:「你不覺得,你跟艾晴,和他們很像么?」
他驀地瞪大了眼睛,眼底流過一絲難言的驚惶。
我冷冷地發問:「接下來你會怎樣?為她還俗么?」
「我絕不會還俗——」
我冷笑著打斷他:「你當然不能還俗。你如果還俗,便是將她推入火坑。你如今的盛名早已超過當年的父親,你們走到哪裡不會被唾棄?你是要讓她重蹈母親拋家棄子的悲劇么?父親正是預料到了這後果,所以才盡他最後一絲力量阻擋你們。」
他似是受到極大震動,身子晃了晃。
「你若真的心中無愧,就別跟她在一起了。這對你和她,是阻止流言最好的辦法。」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面如死灰,彷彿心神都錯亂了。他在父親身前跪了一整夜,沒有說過一句話。我沒去打擾他,任他跪著。但願,他想明白後知難而退。
父親葬禮過後,我向她求婚。他不能給的,讓我來給。可她拒絕了。當聽到她親口承認愛他時,我的心被剜空了一大塊。她愛他卻仍舊要成全他所謂的宏願,所以她要走。我沒那麼偉大,我愛她,就要盡一切辦法將她留在我身邊,時間能改變一切。
我偷走了她的大鐲子,果然她無法回天上了。她想做什麼我都為她安排,甚至不惜拋棄龜茲陪她去中原。可是,沒想到她會再度受傷。原來強留下仙女是要受懲罰的。這懲罰為什麼不沖著我來?我願意為她失去胳膊,我不在意,可我忍受不了她受苦……
三名兄弟為我帶來了吃食和衣物,我請其中馬術好的坎坤幫我再做最後一件事:「我大哥現正去往莎車國,你即刻出發,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他,讓他趕回龜茲。就說……」我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艾晴出事了。」
坎坤躍上馬飛奔而去。其餘兩人還想留下來幫我,我讓他們趕緊回營。他們已消失太久,會引起他人注意的。而我自己,我要回一趟國師府,去拿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我偷偷回到國師府,發現阿素正帶著人翻箱倒櫃。原來她偷了禁軍令牌,它乾城的伏擊是她做的!我心下著急,決不能讓她拿到這大鐲子。可我該怎麼辦?
退出國師府,躲在一旁的巷子里拚命想辦法。正無計可施,突然覺察出身後有人。我猛一轉身,將匕首抵在她脖子上。那是個戴著斗笠的女子,她剛要驚呼,我用力捂住了她的嘴,惡狠狠地低聲問:「是誰讓你跟蹤我的?」
那女子很焦急,嘴被捂住了,只得嗚嗚叫,拚命以眼神示意。我奇怪,仔細打量她,認出來了,原來是那個曾被我救過的漢人女子。
我放下手:「你是……」我想叫她的名字,卻一下子記不起來了。
「葉曉萱。」她解下斗笠,露出一頭烏黑的青絲。她急著解釋:「公子,我不是有意跟蹤你——」
我對她比個噤聲的手勢,探頭看了看國師府大門,拉起她胳膊,退往巷子更深處。
確定四周無人,我問道:「你不是去車師國尋父了么?」
她面露哀傷:「我到了車師國,可父親已經病死,我沒有任何親人了。所以……又回了龜茲。」
「怎麼不回中原?」
她垂下頭,臉有些紅,囁嚅著:「公子的恩情,我還沒有報答……」
我揮揮手:「我說過,不需要你報什麼恩——」突然停頓住,登時有了主意,「你想報恩,現在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