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欲走還留 (1)
我坐在國師府的房內,羅什正在為我的手臂上藥。小弗在一旁焦慮地踱步,眼光時不時瞥向羅什和我。藥酒擦拭到破口處,我痛得「嘶」一聲,小弗上前,想要接過羅什手中的藥酒:「還是我來吧。」
羅什卻是搖頭:「你毛手毛腳的,會弄痛她。」 他輕柔地為傷口吹氣,讓我的痛感減輕了不少。
小弗不服氣地「切」一聲,語帶鄙夷:「你是僧人,更加不適合靠近女子。」
羅什的手頓了頓,有些難堪。我避開羅什的眼睛,輕輕掙脫他的手,故作輕鬆地轉了轉手臂:「沒事了,一點都不痛。」
羅什還是堅持拉過我的手臂,為傷口包上新紗布,一面問道:「現在該怎麼辦?」
我垂頭喪氣:「藏寶庫日夜有人看守,就算我能撂倒那些人,我也不知道開啟藏寶庫的方法。」
羅什面色黯淡:「父親也不知如何開啟,只有王舅和屈丹知道。」
小弗竄到我面前:「要不,我去把屈丹綁了來?」
羅什變了臉色:「不行,屈丹是手握實權的丞相,哪能由你想綁就綁?何況以他對王舅的忠誠,怎樣都不會說的。」
我搖頭,內疚地看向他:「小弗,你今晚幫我已經很危險了,被罰俸又被降職,我欠了你太多。」
小弗冷笑:「王舅看我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不在乎這些。」
「我不能讓你為我冒更大的風險。最糟的是,白純已經對我起疑心了。」接下來,白純會想方設法弄清楚我的身份。我多待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險。
小弗在我面前蹲下,握住我的手:「艾晴,你哪裡都不許去。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
羅什被小弗擠著,只得挪開身子到另一邊:「已經過了夜半,你先休息吧。我們總能找到辦法的。」
也只能如此了。看著兄弟倆走到門邊,我喊一聲:「等等!」
兄弟倆回頭看我,我沉默片刻才說出:「明天一早,你們就對國師說,我已經拿到法螺了。」
羅什訝然:「為何要瞞著父親?」
我掩飾:「國師病重,不能讓他牽挂勞神。」
兄弟倆沒覺察出什麼,點頭答應。
等他們離去,我滅了燈,躲在窗邊往外看。那個我熟悉的房間里,熒熒燭光在窗上投下一個斜長孤寂的影子。影子不動,唯有梵音喃喃飄出,回蕩在空曠的夜中。羅什,如果我們之間沒有隔著1650年的時間,如果不是那個一輩子不能改變的身份,我應該會勇敢地向你表白吧?而你對我,應該也是有情的,你會接受我吧?可是,為什麼要有那麼多的可是啊?
你我,終究只是兩條平行線的偶爾交錯,回歸原位,我們都有各自放不開的包袱。我愛你,所以,我決定,放棄你……
一處偌大的庭院,中間停了許多駱駝,夥計們正在捆紮貨物。我走向一名頭目打扮的中年人:「請問,最近有沒有商隊去中原?」
那人指了指庭院中的駱駝與貨物:「你運氣好,我們明日就出發。要隨行的,每人二十兩銀子包食宿。不過只能送到敦煌,再往東走可不太平,中原到處都在打仗呢。」
我當然知道現在的中原是怎樣的情形。五胡亂華是漢人歷史上最悲慘的時期之一。後趙石虎父子以殺漢人為樂,短短二十來年,殺了數十萬漢人。冉閔廢趙恢復漢姓,又頒《殺胡令》,只要看上去像胡人的一律殺死,一年之內又殺了二十多萬胡人。中國的北方,在這二十多年裡,屍骨遍野,慘絕人寰。
這樣的時期,就算是給我核武器,我也沒膽去。幸好這已是羅什剛出生時的事了,現在的中原,前秦已基本統一北方,恢復了生產。而苻堅是我最欣賞的十六國時期的悲劇英雄,趁著現在還算穩定,我很嚮往去他的前秦看一看。否則十年後淝水之戰是他的滑鐵盧,北方又將重新陷入四分五裂兵連禍結。
我掏出一塊銀子交給那頭目:「沒問題,這是訂金。」
他上下打量著我:「就你一個人?」見我點頭,他收下錢,「膽子還真大,孤身女子也敢出那麼遠的門。」
我訕笑:「對了,這位大叔,不知你們的商隊會不會路過它乾城?」
「去那裡做什麼?除了些破舊的土堡城牆,啥都沒有。」
「那可是當年班超的西域都護府啊。我想去它乾城畫些東西,只要待一天就好,一個晚上也行。」
「那可不成,不能為你一人改了路線。」
「我可以加錢。」
「不行,路上盜賊太多,多繞行一天就多一分危險。」他從懷裡掏出我的銀子,作勢要塞還給我,「要不你找別的商隊去。」
我急了,忙將銀子推還給他:「別別別——」
那頭目手中的銀錠劈手被人奪去,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她哪裡都不去。」
我回頭,一張蘊著怒氣的俊臉正劍眉倒豎瞪著我,將我一把拉過,掉頭就走。
我被小弗一路生拉活拽,身不由己往國師府方向走。我生氣了:「放手!你這是幹什麼?」
小弗拉著我沒受傷的右手手臂,就是不肯放手:「為什麼要偷偷溜走?不是說那法螺對你很重要麼?現在東西還沒拿回來,你就急著走,一定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