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被驅逐了!(2)
日暮時分在城西郊外找到一個小破廟,在附近小河裡灌滿水壺,又從農戶家順手偷了點曬在院中的黍米。這小廟雖有些破敗,好歹有瓦有牆有門有窗,遮風蔽雨總沒問題。破廟外有不少乾草藤蔓,被我撿來當了柴火。壘好灶頭,把露營用的飯盒放上,燒起了粟米粥。
夜幕完全降臨,我將偽裝成油燈的太陽能手電筒擱在殘破的佛像手臂上,輕哼著《親親我的寶貝》,一邊忙碌地在乾草上鋪睡袋。看著自己整出來的小窩,好歹像個樣子了,對付一宿總沒問題。
廟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我警覺地手握麻醉槍轉身。是羅什,正站在門口喘著氣看我。我驚喜萬分,如見到親人般衝上前抱住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我又猛地放開。不出所料,他又臉紅了,垂著頭不敢看我,臉上紅得彷彿能滴出血來。
我清了清嗓子,嗯哼一聲:「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他依舊低著頭,頸項上一片可疑的紅色埋入衣領:「我打聽出你是從西門被驅逐出城,便在這一帶尋找。這破廟裡光亮異常,尋常燭火哪有這般明亮。不是你又是誰?」
我不由感動。這少年,總能撩起我心底最深處的那片溫暖。吸了吸鼻子,突然想到了:「哎呀,這麼晚了,城門已經關了,你還怎麼回去啊?」
他溫潤地笑了笑,臉上紅潮未退:「沒關係,找到你我才能放心。」
這才注意到他半邊身子沾滿了殘雪和泥垢,我「呀」了一聲:「你的衣服!這是怎麼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微皺了皺眉:「夜黑不注意,跌了一跤。」
他的僧袍都濕了,我急忙拉他在火堆旁坐下:「來,快烤烤。天冷,別凍出病來。」
他撩起僧袍放在火邊烤,我歉疚地說:「你平常愛乾淨,如今為了找我,弄得一身臟……」
因為身份高貴,耆婆與他的吃穿用度比一般僧人考究許多,更是養出了羅什潔癖的習慣。只要衣服髒了一點他就要換下,家裡還有傭人專為母子倆漿洗衣物。
他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原本微皺起的眉頭完全放開,心情舒暢:「我不打緊。倒是你,孤身女子在城外,語言又不太通,萬一有個好歹,我會歉疚一輩子的。」
我指著火堆上的粟米粥和草堆上的睡袋:「不用擔心,我可是受過專業的野外訓練。你看,這兒不是被我整得挺像樣的?」
他看了看四周,由衷讚歎:「艾晴,你總是這麼樂觀,好像什麼事都無法壓倒你。你教我《論語》里,孔子稱讚顏回:陋巷簞食不改其樂。我看你也是一樣。」
我聳了聳肩:「無法改變環境,也只能改變自己的態度了。何必自怨自艾把自己整得那麼不舒服呢?只是我始終沒想明白,為什麼龜茲王要趕我走?」
我一直在琢磨,驅逐我的是官兵,那必定是官府中人下的命令。我在龜茲沒得罪過任何有權位的人,甚至認識的人都很少,到底是誰寧願得罪國師府也要驅逐我?我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白純,他似乎不太待見我,可也從來沒跟我起過什麼衝突啊。
沒想到他一臉歉疚,目光躲閃:「不是王舅做的,是我連累了你……」
「你?」我嚴肅地看向他,「羅什,我們之間不該有什麼秘密。」
他臉色沉鬱,悶悶地說出:「我師尊有位摯友特意從車師國趕來參加明日的法會。他今早到達寺里,師尊帶母親和我去見他。大師見到我后,說我氣度不凡,是佛門百年難得一現的奇才。」
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那不是很好么?」
「可他還說……」他停頓下來,盯著火堆,眼神有些渙散,面色愈發暗沉。
「他到底說什麼啦?」
他低下優雅的頸項,聲音細若蚊蟻,臉又奇怪地紅了,眼裡卻有隱隱的恐懼:「他說……他說……若我至三十五歲而不破戒,當於中原漢地大興佛法,度無數人,與以坐禪第一,大化眾生聞名的天竺名僧優波掘多無異。」
我眼睛驀地睜大,身體一震:「破戒?」
他極為難地點了點頭,手抓僧袍的一角,指節泛白,頭更低,語更輕:「他是如此說的……若持戒不全,則無能為也,此生只可做個才明俊義的法師而已。」
我獃獃地看向他,不知該說什麼。這段關於破戒的預言在他的傳記里記載過,早已暗示了他未來一生的動蕩與坎坷。
見我臉色不好,他急忙辯解:「這只是毫無根據的臆測,我怎可能做出這等被佛門不齒的事情?」他重重搖頭,又加強語氣,彷彿是在跟自己一再確定,「這絕無可能,絕無可能!」
心被一隻無形的手抓牢,隱隱作痛。我看向他,幽幽問出:「這預言,與我被驅逐,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