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終於搞清楚在哪裡(2)
我蹲下身安慰那個被我救下的小女孩:「好了,不哭啊,沒事了。」那年輕村婦尋來,喊著孩子的名字。小女孩看見媽媽,對我說了一句話,飛速在我臉上親了一口,跑向媽媽。
小和尚笑著為我翻譯:「她說,謝謝你,仙女姐姐。」
我站起身,胸口仍是砰砰直跳,心有餘悸地噓了口氣:「那是因為你們來得及時,我應該謝謝你救了我才是。」
小和尚謙虛地回答:「你也救了我。對了,你還沒告訴我,為何你一名孤身女子會出現在沙漠里?」
「你先告訴我,這是在哪兒?」
他訝然:「你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已經過了傑士爾,再走半月便到文敘爾了。」
我沒聽懂,一臉茫然:「傑士爾?文敘爾?這都是什麼地方?那你們要去哪兒?」
「我們是QUZI人,我們要去QUZI。」
我被這些拗口的地名繞暈了,拍拍額頭:「暈死,曲子又是什麼地方?」這樣雞同鴨講不知什麼時候能繞清楚,我得換個方法。
由於降落在大漠里,我能聯想到的地方不是西域就是蒙古。所以我再問小和尚知不知道絲綢之路,他沒聽懂。可當我解釋絲綢茶葉從中原漢地賣到大食(今阿拉伯諸國),波斯(今伊朗),大秦(今羅馬)時,他就開始點頭了。他說曲子就在這條路上。聽他這麼一說,我好像看到了希望之光。
之後我拚命回憶跟絲綢之路有關的地名,焉耆,鄯善,疏勒(今新疆喀什地區),樓蘭,和闐(今新疆和田),高昌(今新疆吐魯番地區),烏孫(今新疆伊犁地區),敦煌……有些他想一想,回應我一個類似的發音,有些卻很茫然。當說到龜茲,我突然停住了。曲子?龜茲(QIU CI,音丘慈,今新疆庫車)。這兩個發音很像,他該不會是來自絲綢之路上文化最發達最舉足輕重的國家——龜茲吧?
我看著他,再念一遍龜茲,他想一想,點點頭,指指自己。天啊,我終於搞明白我在哪裡了。他說的曲子就是龜茲,傑士爾應該是伽師,文述爾應該是溫宿,都是西域的地名。我原來到了西域!!!
我趕緊問他知不知道中原漢人的王朝是誰當家作主,他發出一個類似於QIN/QING的音。我頭大如斗:「秦?還是清?」
他再說一遍,可說出來的漢語還是前後鼻音不分。天啊,這倆朝代相差可太遠了。
有位老婦人在分食物,她遞給我一碗麵餅,做手勢讓我吃。我接過,剛說了個謝字,突然想到了鑒定辦法。我將碗里的餅拿掉,仔細翻看陶碗。這是泥條盤築法做的陶器,製作工藝和技法比較原始。我又跑向最近的村舍審視房屋構造,都是木骨泥牆的結構。村舍門口放了個取水的大陶壺,我拿起上下查看。這是個單耳網紋陶壺,製作粗糙。走入房裡,只有少量簡單的傢具,榻上鋪著裁絨菱形文飾毯,非常簡單的紡織工藝。
覺察到身後有人,我急忙轉身。是那個小和尚,正用清澈無塵的眼波探究地看著我。我拍掌下結論:「我明白了,是秦,不是清。」
小和尚更加摸不著頭腦。我興奮地看著他高鼻深目的俊顏,與漢人扁平的臉型完全不同。這群龜茲人應該就是史書中記載的吐火羅人:長顱、高鼻、深目、薄唇,而且是白皮膚,是原始印歐人種。不過小和尚可能是混血,他媽媽是白皮膚,他反而是蜜色肌膚。
興奮之後我馬上沮喪起來。秦代的西域記載寥寥,只有《漢書》中有「西域傳」。漢人記憶中的西域歷史從漢武帝開始:張騫通西域,和親烏孫,駐軍屯田,跟匈奴你爭我奪了幾百年。不過知道了我所到的時代是秦,還是很期待。
「我知道要去哪兒了。我要去咸陽,你知道這地方么?」我得趕緊去咸陽,說不定能碰上秦末那場大動亂,見識一下那些如雷貫耳的人物。
小和尚點頭:「但是很遠,你一個人?」
我很誠懇地表達了一個人流落他鄉渴望回歸的迫切心情,果真打動了小和尚。他讓我先跟著他們去龜茲,到了龜茲就可以找到去中原的商隊。但小和尚仍十分擔心,他說從龜茲出發得走一年才能到咸陽。並且路途中戰亂紛飛,很是兇險。
嗯?已經開打啦?那我就更不能耽擱了。我開心地連聲說沒關係,他淺灰眼眸中滿是詫異。我不知道怎麼跟他掰一個女生為啥對戰爭感興趣,只能呵呵笑。
他看著我,清晰地說了一串發音,我愣了一下,他又慢慢說了一遍,神情認真:「這是我的名字。」
我抬眼看向他,那雙清靈似剔透水晶的眸子里含著微笑,正凝神注視著我。剛剛與他一起從鬼門關前走了一圈,此刻他溫暖的笑容讓我的心瞬時崩破了一個小口。
我根據他的發音,找出對應的漢字:「丘-莫-若-吉-波,真夠難念的。」
「是梵文名,對漢人來說是難記一些。」
他很善解人意地又連說了三遍。我拚命地背:丘莫若吉波,丘莫若吉波,丘莫若吉波……
他嘴角揚了又揚,終於失聲而笑。笑聲清朗明快,如山間汩汩流淌的清泉。想起我一直笑他漢語不準,這下可被他笑回來了,臉倏地有些熱。
那時的我根本不知道,就因為這個拗口的梵文名,使得我跟這位天才少年相處許多日子,竟不知道他是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