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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不知生活的艱難,任性揮霍著人生的機會,活該!(2)

  明蘭忍不住去瞪這幫醫棍,好話壞話都叫你們說盡了。


  既不知什麼時候生,還一切照舊。這日她正和常嬤嬤說著話,恰逢蓉姐兒學里放假,便坐在小杌子上,捧著盤玫瑰香瓜子旁聽,這時常年來了。


  「下學了?今日功課多麼?先生說的可都聽懂了。」常嬤嬤一生的心血都在這孫子身上,她自己不通文墨,卻督促常年極嚴。常年一一答了。入海家家塾沒多久,他就成了先生們眼中的好學生好苗子,自是一切順遂


  「年哥兒長了好些個子呢。」明蘭笑著打量常年。


  因是自小在市井田野奔跑大的,日晒雨淋,反比之一般官宦子弟,常年更顯結實高壯些,才十二歲的小男生卻比長棟高出半個頭。他也開始有少年人的知覺了,不大敢看明蘭,守禮的低頭躬身,黝黑的面龐卻泛著紅:「徒長齒序,只勞煩祖母和母親日夜給我做衣裳了。」


  一聽這青春期變聲的公鴨嗓子,明蘭就笑了,小常年素來磊落大方,近來卻不大肯開口,便是說了也只低聲支吾,大約就是為了這個。常嬤嬤慈愛的看著自家孫子,只見他一身半舊的石青儒袍,小小少年竟也有一番翩翩公子的味道,她不由得滿心驕傲。


  「蓉妹妹也在呵,妹妹好。」常年見了蓉姐兒,笑道。蓉姐兒倔著腦袋,姿態標準的福了福,柔聲細語道:「見過年哥哥」。常嬤嬤見此情形,輕曬一聲,搖搖頭。


  「稟夫人,我給蓉妹妹帶了本錢毓林先生注的《長水記》,可否……」常年躬身拱手,沒等明蘭發話,蓉姐兒已經眼睛一亮,上半身先直了起來。


  明蘭見了,輕笑一聲,揮手道:「我與你祖母再說會子話,你們倆去梢間罷。」不滿十歲的小女孩和十歲出頭的小男生還用不著過分避嫌吧,反正大人就在隔壁。


  看著蓉姐兒如興奮的小兔子般隨在常年後頭,興沖沖的走出正間,常嬤嬤眼神異常複雜,明蘭側眼看她,明白她是心事,既厭其母,又憐其身世。


  常嬤嬤轉過頭,輕聲道:「哎,這丫頭……這才多少日子,卻已大變樣了,也知書達理,進退有據了。她沒趕上好娘的命,幸虧碰上夫人,也是有福了。」


  明蘭嘴唇動了下,沒有開口,她從來不主動問曼娘的事。


  常嬤嬤為人謹慎,平日極少談及顧廷燁的過去,此時卻似勾起了談性,眼神恍惚,輕聲喃喃:「那女人,當初為找出燁哥兒的下落,整日來我家糾纏,還把蓉姐兒扔我那兒。後來她終打聽到了燁哥兒的去處,便決心帶著兒子下南邊去。老婆子再不好,那終歸是燁哥兒的骨肉,難道會害了姐兒不成。誰知那女人硬是把丫頭要走,老婆子還以為她是要帶著一道上路,誰知一轉身,她就把閨女丟進了侯府。蓉丫頭那時才多大呀,狼窩虎穴的,做娘的居然也忍心!」


  隔壁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小女孩和大男孩笑的無憂無慮,清亮的童稚女音夾雜著一陣半嘶不啞的公鴨嗓,居然聽著十分和諧。常嬤嬤不由得露出笑容,卻故意重重的咳了一聲,那邊的笑聲驟然截止,好像被忽然卡住脖子的大白鵝,一時寂靜。


  明蘭幾乎可以想象兩個孩子縮著脖子掩著嘴的小模樣,頓時忍俊不禁,拿帕子捂口悶笑。


  常嬤嬤領著孫子回家了,明蘭笨拙的挪到門邊相送,邊走邊道:「前幾日郝管事來報,已領人驗過工了,牆基牢固,牆首俊俏,工事可交結了。我預備後日擺幾桌酒,到時請嬤嬤一定來。」大宅動土是大事,不論破土還是擺完工酒都要查黃曆,這種酒是沒法賴掉的。


  「吃酒這般好事,我一準來。」常嬤嬤笑著回頭。


  次日,明蘭睡得臉蛋紅撲撲的起來,慢悠悠的聽丹橘報著宴客名單,因男主人不在,不好大肆慶賀,只邀請些自家親戚便是;又聽廖勇家的念著菜肴和乾鮮果單子,按著宴客人數,預先要定下採買多少食貨酒水,且要預留多少余座;因天氣炎熱,還要從地窖里起些冰塊出來,並定下專門人手,明日一早把酒水鮮果放井裡湃過;還有匠人的人數,待匠席面如何整治;總算這次動工只是小事休整牆沿和一部分院落,不算上樑建屋般大規模,祭品和撒喜的心糖果麵食倒可以略略簡單些……之前澄園已辦過幾次宴飲,一眾管事和婆子都是辦老了的,此次也有舊例可循,倒也並不慌亂。


  正理著事,外頭忽來人報,說是盛府來人了,明蘭忙叫綠枝出門去迎。


  「房媽媽,你來了,快坐快坐!」明蘭又驚又喜,撐著扶手要站起來,房媽媽忙上前幾步扶住明蘭,一疊聲道,「我的小祖宗,你給我好好坐著!」


  「媽媽身子可好,老太太可好?還有全哥兒,又識多少字了,慧姐兒可會叫人了?」還沒坐下,明蘭便拉著房媽媽的問東問西。


  房媽媽一邊接過丹橘端來的茶盞,一邊撫著明蘭,笑答道:「都好,一切都好。慧姐兒機靈的很,已能哄人了,全哥兒卻開始淘氣了,跟小牛犢子似的滿屋子撒歡,多少人都逮不住,老太太如今連那烏木杖都不大用了,一日至少得吼好幾嗓子,不過身子反見硬朗。前陣子太醫請過平安脈,說鐵定能瞧著全哥兒討媳婦呢!」


  聽到祖母平安康泰,明蘭直是滿心歡喜。自己當年畢竟只是偽蘿莉,再怎麼裝還是太嫌懂事了些,真小孩就該像全哥兒一樣,對著寵愛自己的曾祖母會撒野,會淘氣,會胡鬧,會把大人氣的滿屋子跳腳才對。


  「老太太昨兒上廣濟寺,給六姑奶奶求了道符,叫姑奶奶隨身帶著,能保母子平安,一切順當的!」房媽媽捧出一個荷包,恭敬的遞給明蘭。


  明蘭感動的接過荷包,揣在懷裡,心裡酸的發甜,她側頭掩住眼眶的濕意,轉而笑問:「父親可好,太太可好?」


  年前,盛紘自都察院調往兵部,任右侍郎,一道協力署理西北道錢糧。房媽媽笑道:「太太挺好的。不過這陣子,老爺開朗多了,也有功夫查三爺功課了,抽空還來與老太太說說話呢。」說著,笑嘆了口氣,「我們老爺原就是最和氣不過的人,做了十幾年官,何曾與人結過怨,誰人不誇老爺和氣厚道,偏要他專職告人狀,真是為難老爺了。如今可好了,阿彌陀佛!」


  明蘭生生捧住肚子,咬著嘴唇忍笑,做子女的不好笑話父母,但是御史這份工作真的不適合盛老爹,他天生就是和稀泥的和事佬,要他瞪著眼睛尋人錯處,背地裡陰陰人還行,告明狀得罪人,實在精神壓力太大。「那……三哥三嫂呢?」明蘭眨著眼睛,十分期待。


  「跟對鴛鴦似的,正比翼雙飛呢。」房媽媽一本正經。


  「真的?」明蘭一愣。


  這對夫婦自打新婚起,就互看不順眼。長楓固然看不上柳氏的古板嚴肅,柳氏居然也毫不掩飾的表示丈夫是個輕浮不正經的,婚後第五日,長楓就去了通房屋裡,柳氏也毫不在意。


  見他們夫妻反目,王氏自是樂不可支,可長楓再二,也不至於把跟自己生母鬥了二十多年的王氏當親人,唯二的兩個靠山,盛紘和老太太卻一股腦兒都站到了柳氏這邊——凡是柳氏的主張都是對的,凡是柳氏的做法必有深意。如此,柳氏進一步捏住了長楓的花銷銀子。


  No woman,no money,才是tragedy。


  盛紘抓著長楓的功課不放,按著吃飯頓數來訓兒子,老太太認為夫妻不和都是長楓的錯,拿著盛紘那句『盛家長子必要嫡出』的話,一氣發落了長楓屋裡四個通房,都隔離到莊子里去了。長楓過的苦不堪言,他自小性情軟弱溫柔,此情此景,不由得淚從中來,凄惶惶,天地間卻沒半個知心人,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正當這個時候,柳女士向四面楚歌中的盛長楓伸出了溫暖的友誼之手。


  「那日,三爺又叫老爺狠罵了一頓,傷心的連晚飯都不肯吃,三奶奶端著宵夜去書房尋三爺。」房媽媽壓低聲音,「也不知三奶奶說了什麼,聽丫頭們說,三爺跟個娃娃似的,撲在三奶奶懷裡狠哭了一頓。第二日,三奶奶臉也不板著了,說話也不難聽了,溫溫柔柔的,兩人好的跟蜜糖似的。後來三奶奶把那幾個通房領了回來,三爺感念她的賢惠,反跟她更好了,又主動散了兩個,只留下兩個老實本分的。如今,三奶奶正促著三爺好好讀書呢。」


  峰迴路轉,跌宕起伏。


  明蘭不由得大呼三嫂威武,盛紘和老太太慧眼如炬,這兒媳婦娶的值了!


  「這是三嫂跟爹爹老太太說好的么?」明蘭湊過去咬耳朵。


  房媽媽的表情很高深莫測:「聰明人,無需串聯。」


  明蘭撫掌大笑,順手殷勤的給房媽媽剝了個橘子,以獎勵她故事說的好聽——先抑后揚,為淵驅魚,果然好計。誰說生活不需要智慧!

  一忽兒唱黑臉,一忽兒唱紅臉,費盡心機籠住丈夫,變逆境為順境,跟這位柳氏嫂嫂的用心良苦相比,顧七姑娘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不知生活的艱難,任性的揮霍著人生的機會。


  房媽媽又和明蘭說了些盛府的趣事,崔媽媽也來笑著聽了會兒,加上丹橘幾個來打趣,正一堂熱鬧時,只見夏竹滿面驚慌的進來,「夫人,不好了。年哥兒出事了。」


  明蘭大驚失色,失聲:「怎麼回事?」


  「今早年哥兒去上學,走了一半時,斜里冒出兩匹野馬來,把車給撞翻了。年哥兒也叫撞傷了,如今人都沒醒過來,常嬤嬤趕緊使人來報夫人。」


  明蘭肅顏站了起來,沉聲道:「拿我的名帖,去請林太醫。」


  她的心一時揪緊,倘若常年有個什麼好歹,真不知常嬤嬤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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