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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風暴序幕,拉開(2)

  入了四月中,朝堂爭鬥愈發嚴苛,幾名言官聯名上奏疏,參威北侯沈從興以權謀私,下列奏侵佔民田,巧取豪奪,結黨不軌等十一條罪狀。若只是虛告也還罷了,可左都御史劉素仰為人耿直,不偏不倚,這次也竟上書發難;帝責劉正傑嚴查,一查之下,竟覺空穴未必無風,其中尤以沈從興長子在外仗勢凌人,及其姻親鄒家放印子錢,逼出人命為甚。


  一時間,奏疏紛紛,攻訐不斷。


  「若是那嚴正不阿之人,當是對事不對人。可若是那姦邪小人,想要壞事,便要反其道而行之,對人不對事。」公孫白石摸著稀疏的鬍鬚道。


  「這便是說,其實那伙人是不忿皇上的一連串舉措,可礙著君臣名分和大義道理,他們不好張口,便索性刀口對準了皇上身邊最親近的人。」簡單來說,就是我不好阻撓你的政策,那就詆毀執行的人,從而破壞既定路線。明蘭捧著肚皮,憂心忡忡,皇帝這回似是動了氣,已下明旨指責沈家了,小沈氏來哭過一回,她只好來請教公孫老頭。


  公孫白石微笑著點頭,眼光瞟了明蘭的大肚皮一眼,希冀將來的小侯爺也能這般聰慧。


  「到底有什麼了不得的呀。」明蘭頭大如斗的低號,她記得沈家長子今年才十二三歲,小沈氏沒口的說她侄子如何淳厚老實,能鬧出什麼事來呀。


  「無它,分利而已。」公孫白石嘴角撇出一個譏諷的弧度,「鹽務,邊貿,海船,市舶司,還有六部九卿處處關口,要緊的肥缺,皇上想叫他們挪出位子來,好安上自己的人。一來充盈國庫,二來,以後下旨辦事能利落些。他們不幹,如此而已。」


  「他們也是,那麼多肥缺,吐出些銀子來又如何!」明蘭盼望和諧社會,大家好好說話。


  公孫白石冷笑出聲:「便以潛國公為例,他的兒子尚了聖德太后的公主,他與另幾家把持海船商貿近十五年,每年少說也有兩三百萬兩的進項。又上繳了多少?哼哼,他們捨得吐出?便是吐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自有自己的親信要提拔。」


  明蘭眼前又是一陣雪花銀飛舞,好容易定下神,才低叫道:「都這麼多年了,也該吃飽喝足了,便是收了手又如何呢!」


  「人心若是知足,又豈會得隴望蜀。」公孫白石總結的乾脆利落,貪錢怎麼會有盡頭。


  明蘭無奈的點點頭,的確少見貪官自動覺悟的。不過這事公孫能看明白,旁人自然也能,只要沈國舅沉得住氣,加上有岳家英國公府鼎力相助,想來也無大礙。


  不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沈國舅會叫人盯上,也是治家不嚴,有些雖是對頭們穿鑿附會添油加醋,但有些事卻是屬實的,公孫白石順口漏了句,前陣子鄒家人居然還想插手軍糧的採買,真是狗膽包天。鄙夷完沈家,他著力表揚了明蘭一番,誇她理家清明,約束下人得力,又有顧廷燁六親不認的惡名在外,顧氏族人反倒沒叫查出什麼來。


  公孫老頭素來嘴巴刻薄,眼珠朝上,鮮少能吐出幾句好話來,明蘭被誇的心花怒放,頓時覺得這滿臉皺褶的老頭順眼了不少,噓寒問暖了一番后,又把昨日小沈氏送來的上等新鮮大核桃分出一半,另從庫房裡提了株靈芝出來,給這老頭改善下日漸稀薄的禿腦門。


  心情愉快,樂呵呵的散步回屋,春日裡垂下來的藤架子也帶著草木香氣,明蘭正想伸手摘一朵花苞,一旁的小桃已眼明手快的扯下一串,主僕倆對視而笑,正在這時,只見綠枝急匆匆的從那頭過來,額頭上沁著汗,臉上卻是既驚且喜。她三步邁過兩步,趕緊湊到明蘭耳邊,輕聲道:「夫人,逮住那小蹄子的錯處了。」明蘭眉頭一挑:「什麼事?」


  綠枝看身旁只一個小桃在,便低聲道:「爐子上燉著您的雪梨燕窩呢,她卻跑了出去。」


  明蘭閉了閉眼睛,嘆道:「得了,我們過去吧。」


  綠枝掩飾不住興奮,卻遲疑一下:「那……太太那裡……?」她指的是王氏。


  還不等明蘭開口,小桃先低叫起來了:「咱們該勸的也勸了,夫人該提點的也提點了,她死性不改,咱們有什麼法子。太太要生氣也沒轍,再說了,咱們如今又不吃太太的飯。」


  綠枝兩眼放光,狠命點頭。她不順眼彩環不是一天兩天,因怕明蘭說她不夠寬厚,這才裝模作樣的多問了一句,表示自己其實也很有愛。她們幾個自幼一起長大,對於後來加入者,自然難當做自己人,何況彩環那個妖嬈矯揉的做派,簡直是房媽媽教學課中的經典反派形象,讓她們反射性的產生生理厭惡。


  明蘭嘆了口氣,看看自己隆起的肚腹,輕輕撫著;若只是為了自己,能含糊過去也就過去了,可為了它,卧榻之側豈能留異心之人,她不能冒這個險。


  慢走回屋后,小桃先服侍明蘭換上雙柔軟的拖鞋,斜斜靠在炕頭,才見丹橘領人進來。這一次她再無半分猶疑,器宇軒昂的走在前頭,後頭跟著委委屈屈的彩環和夏玉。


  她一見了明蘭,噗通就跪下了:「夫人,我知錯了,就饒了我這回罷。」一邊連連磕頭,一邊不停的辯解著,「我們原本好好看著爐子的,誰知有人來尋我說話,偏夏玉又出去小解了……我這才稍離了一小會兒……夫人,饒了我罷……」


  夏玉也是嚇到了,跟著一起磕頭。


  明蘭靜靜坐在上頭,視線從炕几上的佛手形雙魚蓮紋的青瓷小罐,一直慢慢挪到烏木鑲銀掐絲的小几腳,然後看到彩環。她心裡不無憐憫,這次,她是有意的。發落個丫鬟並不是難事,只消做主子的存了這個想頭,逮住個把柄,立時就能發落了。


  彩環心裡存了怨懟,又不知深淺的和院外的人結交,別有用心的人很容易就能趁機。如今自己懷了孕,正要十二萬分小心的當口,這個既不忠心又滿腦子不當念頭的彩環,她是不能留在身邊了。


  「誰來尋你說話?」明蘭的聲音好像浮在半空中。


  彩環揩著臉頰,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丹橘冷笑一聲,替她說了:「向媽媽身邊的一個丫頭,叫什麼玲瓏的。」


  明蘭輕輕笑了,彩環用力磕頭,連聲道:「夫人,是我的不該,我錯了……」


  「聽說,私下裡你們聊天時,你總怨我不叫你近身伺候,總遠著你,冷著你。」明蘭慢慢陳述,彩環瞳孔一緊,恨恨的瞪向綠枝和丹橘,小桃看了,很實誠的連忙道:「是我告訴夫人的。」彩環憤恨的轉而瞪她。


  「夫人,奴婢心裡是有些該打的念頭。」彩環眼見求饒無效,開始辯解了,「可當初我在太太身邊服侍的,想著替太太盡忠,要好好服侍夫人,沒想……」她揩了一把淚,「夫人卻不肯拿我當自己人,我這才有些多說的……」


  明蘭慢慢直起身子,彎低了身子,直直看著彩環,一字一句道:「你是個聰明的,進顧家門已過一載,如今府里到底是個什麼情勢,你是真不知?」彩環一下住了哭聲,怔怔的看著主子。明蘭挑起唇角,「你口口聲聲要替太太服侍我,可我怕的是什麼,忌憚的是什麼,你這麼久看下來,難道全然不明白?」


  彩環臉上的血色慢慢退了,除了幾個常要辦事的大丫頭,滿院的女孩都恭謹小心,絕少和外頭人交聯,每每太夫人那邊的人來套交情,眾人都躲之唯恐不及。


  「我不喜歡外頭知道這院里的事,可這些日子來,從你嘴裡漏了多少事出去,你自己心裡清楚。」明蘭緩緩道,「你不是不知道厲害,不過是另有想頭罷了。」彩環從心眼裡沒把自己當做主子,於是四處找靠山和幫手,想著能借力上位。


  彩環唇顫如篩,哆嗦的說不出話來,她忽想起若眉的告誡,莫非……夫人這是要發落自己了?她一陣后怕,連忙上前扯著明蘭的裙擺,高聲哀求:「夫人,我真知錯了,倘若夫能早這麼說了,我定然不敢的!」


  明蘭搖了搖頭:「你錯了順序,不是要我先信任你,你再來忠心;而是你要先叫大傢伙兒信重,我再拿你當自己人的。」


  彩環滿面慌亂,淚水和脂粉混在一起,頓時花了臉,「可,可是……」


  「可你等不及了。」明蘭替她說完,「你歲數不小了,比丹橘還大了一歲半呢。」她怕沒等自己熬成姨娘,就被明蘭嫁掉了。


  「這可真是難為你了。」


  明蘭悠悠的最後總結,她心中全然不氣,只是有些無奈和悵然,彩環也算謹慎了,叫她細細侯了半個多月才逮住這個錯處。屋裡靜默了半響,只聽見彩環和夏玉的抽泣聲。明蘭定了定神,轉頭道,「叫崔媽媽她們進來罷。」


  崔媽媽領著兩個粗壯婆子進來,明蘭一眼瞥過去,兩個人都袖子里鼓鼓的,想來應是藏了繩索和塞嘴布。彩環和夏玉一見了這陣仗,早已嚇的不行了。


  明蘭肅了神色,端正道:「挨罰也叫罰明白了。崔媽媽,您來說罷。」


  崔媽媽早磨刀霍霍了,眉頭皺如墨斗,面無表情:「這兒的規矩,夫人身子金貴,一應飲食葯需仔細小心。」明蘭的三餐點心是葛婆子親手料理的,出她手,由丹橘等大丫頭親手接過,中途不經二手,其餘燉品葯補都在這院里架小爐子,由專人看管,每班通常兩人,便是一個出去,另一個也得守著,決計不叫爐子離開視線。


  「今兒你們二人看著爐子,夏玉事先報了你去小解,但中道兒溜去屋裡拿點心吃,又和旁的丫頭說笑了會子,耽擱過長;彩環更是不該,居然敢擅離了職責。」崔媽媽說的一板一眼,「今日若不罰了你們,以後也沒法子約束旁人了。這院里,你們不可再待了……」


  她話還沒說完,夏玉就驚天動地的哭號出來,彩環反倒鎮定了神色,直起腰肢高聲道:「崔媽媽說的是,可我是太太叫來服侍夫人的,崔媽媽這麼攆了我,回頭太太問起我來,不知媽媽如何答覆。」


  崔媽媽氣的不輕,正要開口罵,只聽門口傳來一聲低沉威嚴的男聲:「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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