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小姑子的婚事(2)
蓉姐兒生性倔強好動,不喜讀書,不過能為了小姐妹這般來求自己,倒也不易,況且明蘭也喜歡嫻姐兒這樣懂事乖巧的女孩。自父親過逝后,她小小年紀,忍著無助和悲傷反去寬慰寡母,嚴厲約束屋裡下人,儼然一副小大人模樣。
接她來散散心也好,明蘭當下就答應了,思忖著說服邵氏的說辭。
蓉姐兒大喜之下,之後的幾日功課直線上升;待小客人來了后,她宛如周到的小主人一般,天天扯著消瘦不快的嫻姐兒散心玩耍,一忽兒斗棋,一忽兒拼布,十天就拆了四個九連環,新添了三副七巧木,滿園爛漫盛極的夏日花卉醉人心魄,更是她們的遊樂場。
明蘭怕她們大夏天老往外跑曬壞了,便把她們的興緻往吃食上引。
小姐妹倆便去池塘便採蓮蓬,然後一顆顆挑出蓮子來熬銀耳湯,鎮上冰珠,極清涼味美,她們又去折蓮藕來做冰糖糯米藕片,淋上香滑的蜜露,頗有風味……種種夏日冰品,還能送去隔壁侯府孝敬一二。
明蘭又在蔻香苑的一塊柔軟的草地上搭了架雙人鞦韆,不過註明了使用時不能有太陽公公在場,倘若犯規,立刻拆掉,小姑娘們鄭重答應。明蘭甚至找木匠給她們箍了個碩大的木盆,足有兩尺半高,五尺方圓,好叫她們在屋裡頭稍微鳧下水,古代小姑娘哪見過這個,頓時玩水玩瘋了,穿著肚兜小衣,一泡在裡頭就不肯出來。
一日日下來,嫻姐兒到底是小孩子,愁緒留不久,漸開了懷,臉上也有了笑容,又沒有嚴厲的長輩約束規矩,她們便如過暑假的小學生般,整日唧唧喳喳的跟小麻雀似的,整個澄園忽的熱鬧了許多。
小孩子還是該有玩伴呀。
明蘭拖著腮發獃,看著她們豐潤許多的小臉蛋,微微有些晒黑,晶亮的眼睛滿是健康生氣,她也覺得很高興,還不足十歲的小姑娘,還不用緊著學規矩吧。
何況有嫻姐兒在,蓉姐兒的功課反倒更好了。
夏日悠長,待到明蘭和顧廷燁再度動手動腳,投入如火如荼的造人大業時,太夫人也恢復了之前的活躍,帶著女兒積極應對各家的邀約帖子,並頻頻把明蘭帶上。
這種拜會明蘭很熟悉,當初沒嫁前她也出席過。
事關小姑子的終身大事,她不好推辭,權當做拓展些人面了;況且,炎炎暑氣,對著顧廷燦小姐冰雪清雅又高傲斯文的面孔,還頗有幾分降暑功效。大約太夫人覺著帶明蘭在身邊,可以顯示顧府實在很一團和睦。
不過可惜了,就算明蘭肯配合,廷燦小姐卻還嫩,她裝不出和明蘭親昵的樣子,各府女眷不乏人精,自能瞧出顧家姑嫂之間那種陌生和隔膜,就算不是人精,只要消息不閉塞,也知道顧家尚未並府,還是各自居住。
這就很令人尋味了。
其實明蘭也沒什麼說話的機會,這種貴婦圈子的聚會,頗有些論資排輩的意思,那些沒出個的大姑娘基本是不大說話的,必須『溫良恭順,寡言慧心』才好,至於明蘭這樣的年輕小媳婦,尚未生育,進門不久,更不能顯得太活潑倜儻了。
明蘭只好以端坐的姿勢,始終保持著溫和靦腆的微笑,充當一盆漂亮的盆景,時不時的應景湊上兩句即可。
最討厭的是,有些不識相總要問「……你們怎麼還住開著呀?」或者「你們怎麼還不並府?」之類的問題。
每當這個時候,太夫人就會很慈愛的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等著明蘭如何當眾回答;應該說,她人緣不錯,提類似問題的不少,有些可能是純粹好奇,有些則……
「破土動工,建宅修府,這不是小事,我想著問過了風水師,堪輿師,算算黃曆,再瞧什麼時候動手好。」一次在忠敬侯府的茶會上,明蘭如此回答。
忠敬侯府的老侯爺乃鄭老將軍的胞兄,雖早年分家出去了,但兩家情分甚好;鄭家素來謹慎守身,於朝事並無牽連,且還有走對了領導路線的鄭駿鄭驍兩兄弟,頗得皇帝賞識。
不論心裡怎麼想,聽明蘭這般解釋,大多數人就不會再多問了——到底是人家家事,卻也有幾個嘴快的,笑道:「不用這般費事吧!不過是開堵牆嘛。」
明蘭一臉憂色道:「唉……我也知道忒費事了。可侯爺是行伍之人,刀頭舔血掙功名的,我素日一直放心不下,開土破牆這樣的大事,說起來也事關運道,小心些總是好的。」
在座之人不少是武將家眷,聽了這話頓時心有戚戚焉,理論上來說,需要上陣拼殺的武官家眷總比文官家眷往寺廟裡跑的更勤些。
連素來端正肅穆的鄭大夫人也微微點頭,表示同意。老耿同志的夫人更是撫著胸口,連聲念佛:「顧家妹子這話不錯,我這幾日也請了位天師,給我家宅子瞧風水來著。」
自老耿進京后,他家諸事不順,無怪耿夫人心有疑慮。
這話題一開,眾女眷頓時來了興緻,一個個探討起哪位天師靈驗,哪座寺廟香火鼎盛,哪位大師佛法高深之類。明蘭低頭,暗自懺悔:她可不是故意宣傳風水迷信的。
眾人說的熱鬧,太夫人臉色發沉,卻又不好露出神色來。
真正端莊持重的貴婦不會老追著問人家家事的。偶爾有過分不識相的破落戶,明蘭要麼微笑著低頭不語,連話都懶得說,人家見她不欲談論這個話題,也有會見風的岔開說別的,偶爾遇見一兩個特別無理糾纏的,明蘭就用眼睛去看主家。
主家能解決最好,不能解決,她以後就少和這家來往便是。基本還沒解決不了的。
想來太夫人人緣再好,人家也不願過分得罪顧廷燁的老婆。
最難堪的那次,是去太夫人娘家東昌侯府。
不知哪裡來的旁支媳婦,一直不依不饒,甚至冷嘲熱諷明蘭『推三阻四,小題大做』。
對這家人,明蘭毫不忍讓,當即反擊,笑的冷漠:「這位大嫂子倒熱心,人家家裡的修房壘屋的瑣事,我和侯爺都不急了,你急什麼?這般好管閑事,是哪家的規矩!」
那婦人頗有幾分市井的潑辣勁兒,還待吵鬧,和這種人多說一句都是自貶身份,明蘭二話不說,當即站起來要走;反正她也不打算和秦家結交。
東昌侯夫人,即太夫人的長嫂,見勢不妙,立刻出來打圓場,這才揭過了這事;太夫人也不敢過分,她要並府是希望叫廷燦攀個體面的親事,若真吵翻了,卻也適得其反。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明蘭基本明白太夫人的心意。
如今她中意的女婿人選有三,一為忠敬侯府的世孫,也就是鄭家兄弟的大侄子,年長顧廷燦一歲,體健貌端,性子豪邁熱忱;另一為長興伯府的次子,母家為一門兩總督三學士的梁家嫡女;還有一個是葛老尚書家的三子,年紀輕輕,已有功名在身。
豪門娶媳,尤其是宗婦,自得問清品性人才。
鄭家問的是小沈氏——因她與明蘭多少有些交情,她張口就是:「她怎麼知道?她們姑嫂就沒說過幾句話。」
「怎麼會?」鄭家的世子夫人驚訝道,「我聽說顧夫人頗守規矩,三五天就去請安,你也說她照管寡嫂身子,憫恤侄女,怎麼……」
「嫂子您想哪兒去了?」小沈氏嗔笑著,「顧都督夠可以了,皇上統共三支雪參,賜了我大哥和他各一支,他也送過去給寡嫂和太夫人補身子,還能怎麼著呀?到底只是繼母罷了。是那位顧七姑娘,明蘭去請安時大多不出來,便是出來了,也沒說幾句話。」
世子夫人不說話了。
符家關心的是兒子將來的前程,於是就抓了堂侄符勤然來問。
符勤然沉默半天,只吐出一句話:「二郎與七姑娘兄妹……不甚熟悉。」
符夫人還不死心,又問:「那姑娘性子如何?」
符勤然道:「長詩書,會歌賦,能畫擅寫。」
人家問的是品性,他回答的是專長。這兩句話就夠了。符侯爺和符夫人頗失望。
而葛家似乎更中意靖海侯家的姑娘,目前正若隱若現的磨蹭到一半。
其實在明蘭看來,以顧廷燦的性格,還是稍微找不那麼顯赫的家世好,這樣若有個爭執吵鬧的,娘家還能上門去說說,或者找相公脾氣好一些,能忍讓廷燦的高傲性子。
幾次接觸下來,太夫人也能感覺到對方的含糊其辭,只好退而求其次。
其實除了這三家,也有很好的人選,例如某總兵家,某總督家,以及某地方的世家望族,但卻需要遠嫁,未免不美。
可惜,那些不熟悉或沒交情的人家,因無法確切知道女孩品性,就往往會只看外在的風評,他們知道寧遠侯府如今一家兩居的情形,也有些猶豫。
明蘭悠哉依然,太夫人卻漸漸坐不住了,她幾次去請安,明蘭都能感覺到她平靜外表下隱藏的焦躁情緒,無論她怎麼明示暗示,明蘭一概裝不知。
有幾次,她幾乎是放下身段懇求明蘭了,語氣哀戚,一片慈母心腸,著實叫人不忍。
明蘭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腸原來可以很硬,她一點心軟的意思都沒有,只和顏悅色的繼續顧左右而言他。
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太夫人選擇那樣對待顧廷燁,就不要後悔今日;顧廷燦選擇冷待漠視明蘭,就不要怪自己不能替她說好話,因為她的確不『了解』這位小姑子。
歸根結底,她們不算冤枉。
掰著手指,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明蘭報告顧廷燁太夫人如今的態度已鬆動了,顧廷燁便示意族中耆老提出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