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偶爾失手的演技派(1)
俁俁碌碌,路行近半日,出城門后不久便到了小雨庄。
這座莊子毗鄰京郊,前河後山,地段極好,是當年興盛時期的勇毅侯府為唯一的嫡出大小姐置辦的嫁妝,後來盛老太太為著盛紘仕途需要用錢,曾典賣掉一大半。
待盛家境況漸好后,這裡的地卻很難贖回,是以盛紘又給老太太在別處另置了莊子,可老太太到底心裡惦記,便時時注意打聽哪家急用錢,幾年下來,老太太又陸陸續續買回些許田地,統共五百八十畝。
老崔頭本就是千挑萬選后陪嫁過來的,老實勤懇不說,莊稼手藝又好;崔媽媽是他童年失散的青梅竹馬,兩人多年後重逢,叫老太太知道了,費了好些力氣和銀錢把崔媽媽從另一戶人家裡弄出來,他們倆得償所願,成親生子,更對老太太感恩戴德,忠心不二。
老夫妻誠意報效之下,是以小雨庄看著,總比旁處田莊打理的興旺些。
明蘭蒙著帷帽,坐著抬轎,緩緩巡視莊子和佃戶,只見滿眼的田壟一望無際,間中有黃牛白狗,蔬菜糧食垂垂累實,莊戶們大多認識,見了明蘭的乘轎過來,都放下鋤頭農活,笑著或鞠躬或磕頭,一派盛世田園。
明蘭頗覺滿意。
「如今莊稼可好?」回到宅院后,明蘭高坐廳堂上首,細細垂問,老崔頭笑眼眯著,垂首恭敬道:「都好都好,今年風調雨順,大約可比去年多收些庄賦;前幾年旱的厲害,又逢上江淮那塊兵亂,京中糧價飛漲,老太太和六……哦,和夫人都沒想著催租加賦,還體恤他們的日子,多加安撫。他們都說,外頭哪有咱們這兒這麼厚道仁慈的主子呀!」
明蘭翻了翻桌上的田冊,抬頭笑道:「老崔管事,口齒可見伶俐呀!這麼能說會道的,回頭叫老太太瞧瞧,定然有趣。」
老崔頭粗黑的臉立時紅了,他素知明蘭的本事,索性也不裝了,便把心裡的意思說了出來,明蘭大吃一驚,輕呼道:「要買地?」
老崔頭用力點頭,臉上露出興奮之意:「這陣子也不知怎麼回事,白通河這一帶有好幾處大片的莊子要脫手,我細細探了,地是好地,反正這幾年莊子里有積余,不如擴些吧。」
明蘭思忖片刻,簡短道:「照老樣子,你把要買多少田地,田地的主家,還有價錢等一幹事宜都細細寫了,回頭叫人送來山對邊的黑山莊給我,我瞧了妥當,再與你說。」
老崔頭當下恭聲應了。
明蘭瞧他大喜過望的樣子,心裡失笑,大概古人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買地。
「……夫人不知道,老太太的莊子原本可有二三十頃大呢!後頭那一整座山林也都是咱們的!」老崔頭濕潤著老眼感慨道,「若能將這裡還成原先的模樣,也不枉老太太的一番恩情了。」
明蘭沉默了下,低聲勸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萬事都得依著道理來,有好地能買就買些,但不可用強,免得惹出禍事來。」
老崔頭連連哈腰笑著,拍胸脯保證:「就是借小老兒倆膽,也不敢哪!老太太的規矩,這麼多年來,哪回不是契書上寫的清楚明白,夫人放心,絕出不了錯!」
大約申時二三刻,明蘭一行人便離了小雨庄直奔黑山莊,走時多帶了幾個人,雖不甚遠,但路卻不如城內的好,一路顛顛簸簸,直到天色黑的漸看不清路了才到。
小桃憑著車欄遠眺,只見黑沉沉的田莊大門已影影在望,還有星星點點的火把點著,再近些,卻瞧見丹橘和全柱媳婦還有一個矮矮黑黑的漢子當前而站,後頭跟著一大群人。
馬車行駛到門口,那矮矮黑黑的漢子立馬上前跪下,大聲道:「小的巴老福,給夫人請安了,夫人這一路辛苦了,裡頭一應屋舍都預備好了,就等著夫人呢。」
小桃和綠枝跳下車子,拱手而立,朝對面的丹橘打了個眼色,丹橘微微點頭。
馬車內傳出端麗的語音:「巴管事快請起,你辛苦了,黑著天還這麼等在門口,我來的不是時候了。」
「哪裡的事!」火把映著,巴老福一臉逢迎討好,「夫人是貴人,能抽空來瞅瞅莊子,那是咱們的福氣,咱們盼還盼不來呢!」
明蘭並不多話,只問:「老爺可來了?」
巴老福起身答道:「老爺下午就使人來傳了,說晚些就到。」
「成了,你留幾個人在門口等等老爺,我們先進去了。」明蘭略略放心。
巴老福高聲應了,立刻著人大開前門,馬車緩緩進庄,後頭一應丫鬟僕婦跟從。
莊裡的主屋早已燈火通明,只見裡頭桌椅幾架俱被擦拭的乾乾淨淨,器物也擺放的整齊大房,明蘭微微點頭,轉身進裡屋,發覺裡頭已收拾一整。常用的羊角宮燈放在床頭小几上,梨花木圓桌上擺著一套青玉葵瓣的暖瓷茶具,壺口還微微冒著茶香,明蘭屏息一嗅,正是她素日愛喝的金桂茉莉花茶。
明蘭疲憊的坐到炕邊,笑了起來:「我們家丹橘姑娘可愈發能幹了呀,這麼半日就收拾的如此妥帖,嗯,學成了,好嫁人了!」
丹橘一點也不害羞,板著臉過去給明蘭解衣帶:「您省省吧,這一整日把你累的,說話都變音了,當我聽不出來!還有這一臉的土,髻子也亂了,好在您沒下車叫人瞧見!趕緊先洗洗吧,有話叫全柱家的去傳。」
秦桑從內屋進來,溫溫笑著:「熱水都好了,夫人去洗吧,幸虧我帶足了兩匣子沐浴香精,不然怕不夠用的。」
明蘭累的全無力氣,在大圓木桶里狠狠泡了小個時辰,丹橘不住的往裡加熱水,直把筋骨都泡鬆軟了才出來,攤在床上喃喃著:「果然嬌貴了,這點子苦也受不住。」
上輩子最後一年,山溝溝里沒有自來水,姚依依要自己去井邊打水,粗糲的井繩把她用來握筆的手掌磨出了一道一道的傷痕,然後傷痕退了,結成繭子;一天要走五六個小時,晚上一脫掉鞋,就是滿腳的血泡,浸的涼水裡,透心的疼,以前穿高跟鞋疼的腳掌,現在穿運動鞋走路疼的是腳跟,小腿肚子哆嗦的像弦子,躺在床上,腿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樣。
都市女孩累的沾枕就睡,可心裡十分踏實,她覺得自己幫到了人,晚上做夢還想著,等下回開同學會,一定要在那幫連小蔥和韭菜也分不出來的死丫頭面前炫一把。
她姚依依可是連籬笆都會扎了!
可如今,雖前呼後擁,一大堆人伺候著,她卻再也不復當初那種疲憊到滿足的愉悅,便是累極了,也是滿心的思慮和不安,如今的朝堂並不安穩。
古代仕途皆流血,她見過被披枷帶鎖押解京城的官吏,見過被抄沒至家破人亡的官宦人家,曾一起吃過茶說過笑的閨閣女孩,卻轉眼因父兄獲罪,而被罰入教坊司,甚至淪為官妓。
每每想起這些,明蘭都無比感激盛老爹,他從不貪功冒進,從不投機鑽營,也不揮霍家業,為官算是清正,做人頗為圓滑,無論他有多少別的缺點錯處,他總歸盡到了古代男子的義務,給妻兒老小營造了一個安全富庶的生活環境。
說起盛家,前幾日,因端午節快到,明蘭使人提前送節禮回娘家時,小桃探來消息,說是為著給長楓說親的事,盛紘最近又和王氏鬧彆扭中。
長楓雖是庶出,但勝在賣相好,俊秀風雅,談吐不俗(酷似少年時的盛紘,當年一眼迷住了王家老太太),很討人喜歡,年紀輕輕又已是舉人,父兄得力不說,姐妹們的親事大多結的不錯,估計金榜題名只是時間問題;是以盛紘一放出風聲,倒也有不少人家響應。
不過盛紘到底心眼明白,自己兒子是什麼貨色,於是提出,家世只要說的過去就成,須以女方人品為第一考慮,務求一位端方識禮賢能淑德的兒媳,最好性子還有點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