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關於妾室通房以及非婚生女兒的住房問題解決辦法若干(2)
顧廷燁正在想事,差點隨口要答兩句,忽想起明蘭坐在身旁,他抬眼了看了看她,只見她面上並無多少不悅,只端著茶碗微微皺眉;他頓時覺得秋娘有些失禮,隨即他不虞的看了看秋娘,秋娘見顧廷燁非但沒答話,還眼神冷淡,心頭一涼。
明蘭沒有反應,但一旁的翠微卻看的清楚,上前一步,恭敬的朗聲道:「秋姑娘,恕我多句嘴,老爺夫人都在這兒呢,你怎好隨意開口言語?」她臉上客氣,心裡卻很是忿忿——這也是個賤人!剛才還說自己是奴婢,有做奴婢的在主子面前隨便說話的嗎!
秋娘惶恐的發抖,無助的去看顧廷燁,卻見他正定定的看著新夫人;她心頭髮苦,嘴裡連聲道:「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多年未見老爺,有些失態了。」
「剛才老爺說不妥,到底指什麼?」明蘭極力忍住發困,端莊的微笑道。
顧廷燁的視線掃了一遍下首低頭而站的幾個,被秋娘這麼一開口,他愈發堅定了自己的主意,他淡淡道:「我細細想過了,還是叫她們三個都去蔻香苑住的好。」
這句話好像一顆投進湖面的石子,立刻把下面三個大小女子驚了起來,紅綃臉色發白,頭一個忍不住要開口,顧廷燁長臂微抬,目光冷峻,一股威勢無聲而起,眾人俱不敢說話。
他沉聲道:「你們不必說了,我意已決。誰若不願,大可以去問問太夫人的意思。」話是朝著所有人說的,可他的的目光卻獨向著鞏紅綃,隱然幾分譏誚。
紅綃陡然一凜,想起往事,立刻低頭站好,不再抗辯。
秋娘身形如風中亂葉,淚光更盛,抖著聲音喃喃道:「這怎好……奴婢怎能住到別處去?那奴婢怎麼服侍老爺夫人,怎麼打水,做針線,值夜……」
聽到最後兩個字,明蘭額頭頓起幾根黑線——秋女士,您也太直奔主題了吧!
對著秋娘,顧廷燁目中多了幾分溫和:「你素來行事周全,很會照顧人……」他看了眼蓉姐兒,再道,「你跟過去照看蓉姐兒,我就放心了。」
這話一說,紅綃肩頭一僵,頭垂的更低了,秋娘蒼白的面孔卻泛起一陣暈紅,羞澀的望了望顧廷燁,眼中儘是深情厚義,然後靜靜的接受了安排。
明蘭卻忍不住瞥了顧廷燁一眼:看不出這傢伙這麼會說話,這樣一來就算秋娘不接受也不行,她總不能說『她只會伺候男人不會伺候小孩』吧。
事情就這樣定下了,翠微低著頭,抑制住滿心的喜悅,很殷勤的過去給她們三個張羅搬家事宜。顧廷燁目送著她們離去后,沒等明蘭開口,就轉頭說了句『他去外書房尋公孫先生了』,就匆匆離去了。
明蘭決定把疑問按后,先回屋洗漱,然後一頭栽進床鋪去見周公了。自凌晨起床后一直忙碌到午後,心力俱疲,實在是累極了,是以明蘭很快睡去,醒來時差不多是未時末,她大吃一驚,自己居然睡了三個鐘頭。
丹橘樂呵呵的服侍著明蘭穿衣梳頭,一邊道:「適才翠微姐姐已來稟過了,蔻香苑的那三位都整頓好了,箱籠行禮都妥帖了;翠微姐姐安排了人手,服侍著她們先歇下了;叫夫人莫操心,一切都好的。」
明蘭點了下丹橘的額頭:「傻丫頭,該叫何有昌家的了,老也教不會!」
丹橘心情甚好,也不還嘴,繼續傻樂。明蘭暗嘆了口氣,知道她這幾日也一直憂心這件事,生怕來的妾室不省心,又怕明蘭受委屈,如今至少不用在跟前惹眼了。
收拾妥當后,明蘭喝了盞淡淡的清茶,唇齒留香,心情愉快之際,更覺今天過的很不容易,便撇開賬本先不看,叫丹橘拿了紙筆,打算描個新花樣子出來。
丹橘瞧了眼擱在一旁的針線籃,裡頭放的是給顧廷燁的幾件白綾緞子的裡衣,忍不住道:「夫人,您還是先把那幾件活計做完罷,這都拖了多少日子了。」
明蘭拿墨線筆輕點了下丹橘的鼻子,笑道:「傻丫頭不懂。」她剛才忽然就有了靈感。
「夫人越發愛鬧了!」丹橘嗔叫一聲,羞惱的跺了跺腳,捂著鼻子扭頭洗臉去了。
顧廷燁進來時,正瞧見明蘭聚精會神的趴在桌前,他特意放輕腳步走到近前,看見白紙上用工筆細細描著兩隻土狗正在爭搶一根肉骨頭,那骨頭尤其描繪的肥壯多肉。
「這是何意?」
明蘭嚇的差點跳起來,轉頭看見男人微挑著劍眉發問,她心虛的把畫紙隨手蓋住,訕訕笑道:「畫著頑的,沒什麼意思。」
顧廷燁看著明蘭的神情,心中起疑,抬手把畫紙掀開,細細看了一番,臉上若有所思,盯著明蘭的目光漸漸惱怒起來。
明蘭被這目光盯的頭皮發麻,一陣呵呵呆笑,討好的湊上前去,顧廷燁不肯坐下,明蘭只好踮著腳尖幫著他更換袍服並鬆開發冠,顧廷燁瞪了她一眼,倒身側靠在床榻上,斜睨著明蘭道:「你接著畫罷。」
明蘭哪有這膽子,很自覺的坐到桌前拿起賬簿,核對起昨日宴飲的花銷出入來,顧廷燁靜靜的看著她,忽道:「今日在侯府……可好?」
明蘭知道他的意思,莞爾道:「才頭一回去,哪能有事?不過……我在那兒吃了頓飯。」她一臉擔憂,「應當無事吧?」
顧廷燁楞了下,笑罵道:「這會兒才憂心,就是有事也沒治了!」
明蘭看他心情好些了,懷裡捧著賬簿,呵呵傻笑著湊過去,小心的問道:「蓉姐兒她們已住過去了,翠微會料理好的;我想以後就叫花媽媽看顧那邊,你說呢?」這段日子觀察下來,花媽媽還算得用,重點是,她是長房送來的。
「你拿主意罷。」顧廷燁神色冷淡。
明蘭知道最好不要問,但耐不住心裡貓爪似的難受,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只說了一個字,她就頓住了,該怎麼問。
她正為難著,誰知顧廷燁倒開口了,他眼望著雕繪著石榴百子的檀木床頂,似乎在自言自語:「蓉姐兒性子倔,曾拿石頭砸破個大水缸,是四歲罷?還是五歲。」
明蘭大吃一驚:司馬缸砸光?
「倘若以後叫她眼睜睜的瞧著你我的孩兒,想來更是難受。」顧廷燁目光幽深,「我必會疼愛你後生之子勝於她,這是料定的,又何必裝模作樣呢。」
明蘭驚異的看著顧廷燁:老哥,您也太實誠了。
「以後……給她尋一門好親事。」顧廷燁輕嘆著,「讀書明理,理家掌事,你能教的就教些,不能教也算了;她只消能得了秋娘的本事,學點女紅算賬,以後在婆家也能應付了。」
明蘭頓坐在床頭,眼睛睜地大大的,盯著男人英俊的側面看了良久。
顧廷燁的確是個聰明人。蓉姐兒出身不明,非嫡非長非寵,這樣的女兒對嫡母是沒什麼威脅性的,只要嫡母腦子清楚心腸又不很壞,基本不會為難她的,待成年後添上一份嫁妝送出去就成了;又得了好名聲,又不費事。
倘若顧廷燁一意維護憐惜於蓉姐兒,反倒會惹了嫡母不快,而嫡母若成心想為難某個孩子,男人大多是護不了周全的——這點顧廷燁深有體會。
秋娘作為侯府嫡子房裡的大丫鬟,個人素質絕對是過關的,真說起來怕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強些;蓉姐兒只要能學會這些,再耳濡目染些高門氣派,就很能見人了。
並且,若真學的眼界太高,也許反而會害了她。
不過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一個前提下,明蘭斜眯著眼睛看男人——他怎麼能肯定她腦子清楚,又心腸不壞?萬一她人很壞呢。
明蘭暗暗咬牙,忽起了一陣壞心,她很想做一次惡毒的后媽讓他看看。
「……這樣秋娘也算有靠了。」顧廷燁又輕輕補上半句,從頭到尾他都沒提到過鞏紅綃。
難道他想把蓉姐兒記在秋娘名下,那他剛才為什麼不直接把秋娘抬成姨娘呢?還有,紅綃怎麼辦?明蘭心思轉了半天,才想到這事還有另一頭,當她再次慢慢咀嚼顧廷燁的話,忽的有些明白,莫名一陣高興,然後喜孜孜的低頭繼續看賬。
顧廷燁隱約察覺到明蘭的喜悅,兇惡的瞪眼過去,輕掐著她的臉蛋,努力板起臉訓道:「你得意什麼?說,是不是不樂意秋娘過來?」
明蘭忙捧著自己小臉躲開,很正氣的直言:「沒錯,我不樂意叫沒見過幾面的人見我光著身子的樣子。」通房的用處太廣泛了。
「只是如此?」顧廷燁不悅的挺眉。
「自然。」明蘭很理所當然,還指著顧廷燁的鼻子,笑嘻嘻的調笑道:「夫君是從小到大叫她看慣了,我可沒有。」
顧廷燁臉上浮起一陣可疑的薄紅,也不知是氣是怒,被看光了可惡還是老婆更可惡;只悶悶的轉身背對著明蘭;明蘭見他真惱了,也不敢多打趣他了,拱在他背後扭來扭去的像條小魚兒一樣討好賣乖。哄了他好一會兒,顧廷燁才冷著臉翻過身來躺。
明蘭趕緊引他說話:「朝堂上的事,都和公孫先生商議妥當了?」
「嗯。」男人半死不活的哼哼。
「沒什麼麻煩的吧?」
顧廷燁頓了半刻,才緩緩道:「……今日朝堂之上,有人蔘了老耿一本。說他肆意結交權貴,敗壞綱紀,以謀私利。皇上當場申飭了老耿一頓。」他頓了一下,「年前於北疆,老耿身先士卒,身上的傷這會兒還沒好全呢。」說起來頗有幾分唏噓,他又道,「我如何不知皇上也是用心良苦,不過是略加警示……老耿也是!」
「哦。」明蘭慢了好幾拍。
這事她也有風聞。
說穿了一點都不稀奇,老耿同志犯的錯誤在我黨建國時期很常見,一輩子勤懇盡忠老實巴交,到了花花世界卻沒能經受住糖衣炮彈的考驗。顧廷燁是世家公子出身,有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故舊那是沒辦法,就這樣他還東躲西閃的盡量低調,你一個蜀邊寒門出身的武將,居然也弄的好像菜場歌友會,整日的門庭若市,這不存心豐富御史言官們的寫作素材嘛。
「也不能全怪老耿。」顧廷燁忍不住想替那倒霉的同志說兩句話,「他並非想結交權貴,大多是軍中弟兄的親戚上門,他哪抵得住那陣仗。」可惜京中權貴幾乎都有或嫡支或旁支的子弟在軍中。
「你說呢?」辯護兩句后,顧廷燁習慣性的問了明蘭一句。
其實明蘭並不同情老耿同志,但她知道也不好直說。
她瞥了下顧廷燁的臉色,甩甩手中的賬冊,斟酌著語氣:「外院有郝管事潘管事,內院有廖勇媳婦旺貴媳婦,下頭還有幾個分管事跟一干婆子丫鬟。」
顧廷燁微皺眉,表示不解,明蘭笑著繼續道,「我覺著吧,倘若他們一眾人全都情深意重情比金堅情深似海情義無價,」她緩了口氣,「——那我這主母就不用混了。」
世界上所有的領導都喜歡直線忠誠,不喜歡下屬們橫線交好,這個道理顧廷燁自然也明白;只不過從心理上,他還沒有完全把『八王爺』過渡成『君王』罷了。
顧廷燁沒能把臉徹底板住,撲哧笑了出來,他見既已破了功,一把將明蘭像捉小豬一樣拖上床,按到自己懷裡,朗聲大笑著好一頓揉搓。
笑聲陣陣,隱隱傳到院門口,秋娘頓時臉色蒼白,丹橘臉上的笑容很客氣,也很虛假,她微笑道:「秋姑娘,倘若你有急事,我這就替你通傳去。」
「不,不,沒什麼要事,我這就回去了。」秋娘連連擺手,踉蹌著退出嘉禧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