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人情世故(1)
為了籌備筵席,這段日子明蘭忙的幾乎腳打後腦勺;首當其衝就是銀錢問題。
當初,大約新婚方四五日時,顧家有一門遠房姻親要辦喜事,因此門親戚屬於七拐八彎之列,無需明蘭夫婦親到賀喜,但又因這家人目前混的尚算不錯,朝堂之上也算碰的上面的,是以也不好丟了這門親緣,明蘭便隨了份賀禮送過去。
這種風俗,叫做隨禮。舉凡牽連些干係的,有點兒厲害交往的,只要人家送份喜事筵席的帖子來,不論你去不去吃酒,都應送份賀禮,厚薄另計。
寧遠侯府自開國而始,人丁雖不算特別興旺,但也是根深葉茂的大族之家,姻親遠親無數,京里京外都有,另加上顧廷燁的僚友弟兄明的暗的關係一大堆,哪怕不算外地的,也是一個十分客觀的數字。
成親堪堪一個月,明蘭雖還未公開出席過任何宴飲,卻已送出去了十一筆半的賀禮,其中人家長輩大壽的四筆,嫁女娶媳三筆,嫡子滿月兩筆,陞官擺筵一筆,外加喪事一筆半——那半筆是和寧遠侯府湊著份子一道送去的。
明蘭她終於知道為何古代大家族喜歡群居生活了。那些三四代同堂的大家子,大可以從老太爺過生日一直收禮收到曾孫子娶二房,紅白喜事延綿不絕;當然了,禮尚往來,你來我往,大戶人家的禮錢基本也不會出現太厲害的收支失衡就是了。
這樣一算,顧府明顯吃虧吃大發了:
辦大壽?顧家老頭老太們都在隔壁。
娶媳婦?顧廷燁剛剛才娶過,明蘭一時半刻還死不了。
嫁女兒?蓉姐兒剛能上小學,就是古代也沒那麼摧殘的。
滿月酒?就是夫妻倆加班加點日夜努力,這會兒也來不及呀!
一概禮錢收入俱無,可因另立府宅門戶,送禮卻得單獨一份,明蘭對著賬簿直抽冷氣,心口一陣陣絞痛,她終於體會了什麼叫『心如刀割』!她幾乎想勸顧廷燁住回寧遠侯府算了。
顧廷燁見明蘭好好的卻無端憂鬱起來,不由得奇而發問,明蘭鬱郁道:「夫君離家遠走江湖之時,可曾為那黃白之物煩擾過?」
顧廷燁俊目含笑,展開左臂側搭於紫檀木的椅扶上,端茶緩飲:「那是自然。有陣子我還吃過三文錢一碗的陽春麵。」
明蘭點點頭,憂傷的望著他,嘆息道:「夫君可知道,這些日子來,咱們統共隨禮出去了六十五萬三千四百多碗陽春麵,唉……還是應當去赴宴才對,好歹吃些回來。」
顧廷燁差點從鼻子里噴出茶水來,連忙放下茶碗,失笑道:「無妨。回頭都能收回來的。」
明蘭嗤之以鼻,刮著男人高聳俊秀的鼻樑,笑嗔道:「大都督怕是不理庶務久了罷,如今這宅子里上無老,下無小,除非大都督行納妾之喜,否則哪來名頭呀!」
顧廷燁用很憐憫的目光看了眼明蘭,諄諄教誨她的無知:「為夫的來教你一句,若是熱灶,便是當夏六月,也會有人趕著來燒的。」
這句話深思起來很有哲理,但難掩自得之意,明蘭立刻對丈夫刮目相看,由衷敬佩道:「夫君果然高見!」滿眼都是敬佩崇拜;這目光頓時讓顧廷燁自覺雄偉英明了不少,一時心裡快活,忍不住嘴角翹起。
「可……」下一刻,明蘭忍不住又道:「若火燒的太旺了,豈非把灶給毀塌了?」
顧廷燁點點頭,微笑道:「正是。所以得把好了灶門,不能誰想來添把柴都行。」
明蘭放心了,揮揮小手:「嗯,夫君當心些就是了。」
顧廷燁笑眯眯的從後面提起明蘭的脖子,好像拎著一隻喵喵嗚咽的幼貓:「賢妻,為夫的提醒你一句,咱倆如今在一個灶上呢。」
明蘭縮起脖子,看了顧廷燁一會兒,立刻從善如流:「那咱們倆一起當心。」
顧廷燁料事很准,果然,自五六日前起,門房處便陸陸續續來了賀禮,京里京外的都有,遠一點的有邊關戍守的將領,近一些的有京畿官宦,還有七八竿子才能打到的親朋,大約的意思都是『貴府大喜,奈何身有旁務,未能親自道喜,特此,略備薄禮』云云。
明蘭看了那些名帖,忍不住納悶——上頭有不少人她壓根沒有下帖呀,這來道的哪門子喜?然後她拿禮單去給顧廷燁看。
顧廷燁一一掠過名單,有些名字他看了挑挑眉,不置可否,有些他深思片刻,似有疑慮,還有些他則目露鄙夷,冷哼一聲,但只消不是太過的禮錢,他叫明蘭一概全收了。
「連『薄禮』都不收,怕是有人要急的跳起來了。」顧廷燁面沉如水,轉身去了外書房。
明蘭也不追問,只趕緊回自己屋裡把那些名單都記下來,並一一註上顧廷燁當時流露出來的些微意味,以備所需;至於禮單則由回事處備檔,不用她操心了。
再回頭看看那些大箱小籠的『薄禮』,明蘭忽覺得這些錢十分扎手,恨不得能立刻退回去,好換一個心安。想到這裡,明蘭悠悠長嘆一聲,到今日她才覺得自己有些穿越女的范兒了,她居然也開始視金錢如糞土了?
又過了兩日,宮裡也頒了賞賜,一大盒南海進貢的珍珠,顆顆飽滿碩大,滾圓明凈,一叢尺余高的珊瑚樹,通體朱紅潤澤,鮮妍欲滴,兩樣俱是珍稀異常的寶物;外加一袋用明黃綾緞包裹的三百兩銀子。
賞賜只是象徵,皇帝的意思是:哥們瞧見了沒,丫這姓顧的是朕罩的。
明蘭把大約一袋大米重的銀兩抱在懷裡,居然絲毫不感覺到累,反而很詩意的感慨道:「到底還是吃國家的飯來的心安理得呀。」
這具不是勞動的身體著實嬌嫩,大約是捧銀子的時間長了些,到晚上,明蘭兩條嫩生生的小胳膊就腫了,顧廷燁拿了藥膏子一臉猙獰的進來,一記兇狠的眼神把想接過膏子的丹橘嚇跑了,然後親自給明蘭揉胳膊,兩隻筋骨分明的大掌上下交錯,邊用力揉搓邊氣急而罵:「……你沒見過銀子啊!」
「呵呵,沒見過皇帝賞的銀子。」明蘭抽著嘶嘶的冷氣,胳膊又酸又漲,卻不敢叫疼,側眼看去,只見顧廷燁臉色發沉,她忍不住道,「怎麼了,聖上的賞賜有何不對?」
顧廷燁沉聲道:「皇上如今難得很,實不用這般賞賜,他的難處我們如何不知。」
「不是說國庫滿的很嗎。」明蘭奇道,身後留下一個豐滿的國庫,可是先帝的一大政績。
「賬面上的文章,自然滿的很。」顧廷燁冷笑起來,「北邊的戍疆南邊滇緬苗司,還有兵亂后的兩淮整復,處處都要錢,偏戶部又支不出來,一群混賬東西,只會做空賬!」
「皇上為何不下令申飭,如今天下人還都當國庫是滿的呢。」明蘭面色凝重起來。
顧廷燁冷哼一聲:「一來,若皇上一即位就捅開這事,未免顯得先帝不賢,好在如今皇上三年守孝將滿;二來……」他不知是否該對明蘭講,略一遲疑。
「二來,新帝即位頭幾年,總是以穩為要,何況皇上長年就藩,於京城裡毫無根基,自不好立時整頓。」明蘭接上去,緩緩道,「況且,比起腐蠹蛀蟲來,當時收拾如荊王譚王這般犯上作亂的更加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