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花嫁1(2)

  下頭跪著一行人,其中最中間的一個方臉的老漢出來,連忙磕頭道:「老太太說的什麼話,從今日起,孫小姐便是我們頂頭天,我們怎敢有所怠慢!」


  老太太點點頭,道:「你是個明白的;若你好好打理著,明丫頭也不會虧待了你。」


  隨後,老崔頭領著兩個兒子,崔平,崔安,給明蘭磕頭,明蘭點頭應了。


  老崔頭其實並不很老,還不到五十歲,因常年暴晒在日頭,一臉的黝黑褶皺,料理莊稼農物很有一手,兩個兒子看起來也都大手大腳的很壯實,一個幫著父親管理稼畲,一個在山林子上種些果木;此外,還有兩個陪房,一個叫劉滿貴,一臉機靈精幹,不笑不說話,還有一個叫計強的,說話磕磕巴巴,指甲縫裡還留著泥土;仔細一問,居然是綠枝的哥哥。


  明蘭頗感吃驚,這兄妹倆簡直天差地別。


  「我老子娘死的早,哥哥又老實巴交,常受人欺負,什麼苦的髒的累的活兒都推給他,出了錯,就拿我哥哥頂缸,若不是房媽媽,我哥還不知有沒有命留下!」綠枝悶悶不樂的回憶往昔,「都二十五了,連媳婦都還沒說上。」


  「怪道綠枝姐姐這麼厲害呢。」小翠袖笑道。


  「什麼厲害?這叫練達。」秦桑溫柔的微笑著,戳了戳小翠袖的腦門,「回頭到了姑爺家,可不敢亂說話了,不然不僅丟了姑娘的臉,還當咱們盛家沒教養呢。」


  小翠袖捂著腦門點點頭,又道:「哎……可惜燕草姐姐和九兒姐姐不能一道去,咱們一道好多年了,總覺著少了些什麼。」


  若眉輕輕冷笑了下,道:「她們兩都是有福氣的,老子娘都疼著緊呢;用你來瞎操心!」


  碧絲嬌滴滴的捂著小嘴,笑道:「九兒就別說了,劉媽媽本就沒打算叫她陪嫁的,不過是放在我們院里過幾年舒坦日子的。至於燕草姐姐,呵呵,她老子娘怕她跟著姑娘去夫家吃苦,便早早去房媽媽那兒求了自行配人,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姑娘的夫家可比娘家強多了!這回改口卻又來不及了,咱們姑娘是何等樣人,什麼看不出?」


  丹橘聽她們越說越不像話,沉下臉來,呵斥道:「主子的事也是我們能議論的?姑娘心好,不願拆散人家骨肉天倫,且又聽說燕草爹娘給尋的女婿頗不錯,這才留下燕草的,你們混說什麼?……適才秦桑妹妹說的對,隨著姑娘過去后,人人都要謹言慎行,把好嘴巴,別學那起子三姑六婆亂嚼舌根!姑娘的脾氣你們是知道的,她可不是那軟懦好欺的!」


  丹橘是院里的大丫鬟,平日里轄制眾女孩,雖為人寬和厚道,幾年下來也有幾分威嚴,碧絲嘟著嘴不說話了,若眉也低頭不語。


  小翠袖人雖小,卻機靈聰明,瞧著氣氛僵硬,連忙過去扯著丹橘的袖子撒嬌:「好姐姐,我有一樁事兒不明白,姐姐給說說吧!……聽說以前大小姐出嫁時,只帶去了四個丫頭,後來四姑娘出閣時,也只帶了四個;為什麼五姑娘和我們姑娘卻要帶這許多丫頭呢?」


  丹橘扯開嘴角,沖她笑了笑,道:「這哪能一樣。大姑爺和四姑爺都是有爵之家,府里什麼沒有,多帶丫頭過去反而不美;五姑爺是讀書人家,家裡人口簡單,多陪過去幾個人好服侍;至於我們姑娘嘛……聽房媽媽說,那位顧將軍是另立門戶的,開府的日子短,府里也沒什麼可靠的下人,是以便宜了你這個小丫頭,也能跟著一道去見世面了。」


  一直低頭猛啃桃子的小桃終於抬起頭來,嘴角滿是汁水,憨憨問道:「可……我聽說,姑娘的婚事是在寧遠侯府辦的呀!」


  丹橘回頭笑道:「婚事在那兒辦,拜過祖宗和親長后,便要回都督府住的。」


  眾人一齊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隨即眾人皆是一臉喜色——沒有長輩管著,那都督府豈不是明蘭可以做主了?她們日子也能好過許多。


  三月初十,天剛蒙蒙亮,薄老將軍的夫人便趕了過來,丹橘立刻奉上兩個大大的紅包,連聲道『辛苦了』,薄老夫人身邊的丫鬟接了過去。


  一看見明蘭,薄老夫人嘴角就放出笑意,道:「好,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貴府真是積福人家,兒子女婿都成器!」


  王氏滿臉是笑,恭敬的回了幾句『承您吉言』。


  明蘭沐浴完畢后,被按在鏡前,規規矩矩的打扮起來,薄老夫人年紀雖大,手卻很穩,給明蘭絞面的時候又快又利落,還沒等明蘭哀叫幾聲,臉上就擦上厚厚的香膏,然後猶如粉刷牆壁般的被撲了四五層的白粉,接著是描眉塗脂。


  明蘭很認命的坐著,完事後連照鏡子的興緻都沒有,看過三個姐姐出嫁的場面,她很清楚,這會兒的自己估計像個抹了胭脂的白麵糰。


  不過……寶哥哥果然火眼金睛,在這種終極化妝術下,千人一面,他居然還能分得出寶姐姐和林妹妹。寶姐姐呀寶姐姐,你若把粉再撲的厚些,沒準就能把洞房花燭夜給糊弄過去了,好歹先把寶玉給先睡了呀,免得一群吃飽了撐著的X學家天天端著一副嚴肅的學術架勢,推演『寶釵是否無性婚姻』這種八卦話題。


  接下來的流程,於明蘭是一團糊塗賬,好像頭上被沉沉的壓了許多東西,只要稍有動靜,就叮叮噹噹一通亂響,脖子立刻短了三寸。


  吃了幾口甜甜的燕窩紅棗粥,然後屋子進來一大幫老中青的女人,嘩啦啦的說了許多吉利話,明蘭一概不需回答,只要低著頭害羞就成了,小桃子在旁邊捧著個小瓷罐,裡頭有點心和參片,以備不需;丹橘忙著照看明蘭的隨身物件,希望一件不落。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噼里啪啦一陣喧鬧,迎親隊伍上門了。


  顧廷燁身穿大紅喜服,高頭大馬,左邊是新出爐的威北侯沈從興,右邊是武英殿大學士的長子裘恕,也是新科探花,後頭跟著御林軍總指揮使鄭駿以及皇后的妹夫鄭驍兄弟倆。


  長柏站在門前,嘴角抽搐,很好很好,文武新貴,皇親國戚,全齊了。


  照例要為難一番新郎官。


  梁晗剛提出對長槍使用的心得一二,小將軍鄭驍立刻擄起袖子表示他十分願意用實際行動來體會一下這番心得。


  文姐夫清清嗓子,出兩道題目考考,裘談舉一反三,對答如流,文姐夫見好就收,兩個新科進士把臂言歡,開口就是『想當年殿試那會兒如何如何』,其實殿試剛過去還沒幾天,遠用不著想當年。一旁的落第生長楓很憂鬱。


  袁姐夫最是識趣,長了一張剛正不阿的面孔,卻不動聲色的挪到門邊,偷偷抽開門閂,一個暗號打過去,顧廷燁心明眼亮,呼哨一聲,兒郎們得令,一陣高叫呼喝猛衝,盛府大門遂告失守。


  長柏總結陳詞,上聯:內有叛徒,戰鬥意志不夠堅定,下聯:外有強敵,心思狡猾作風彪悍;橫批,打雷了,下雨了,大家趕緊收衣服洗洗睡吧。


  在他腿邊的小長棟,捏著剛才塞過來的紅包輕輕摩挲,裡頭傳來的銀票沙沙聲,委婉的訴說著新上任六姐夫的深情厚誼,他忍不住道:「可是,大哥哥,剛才你也沒幫著攔門呀!」


  那幾個雖不夠賣力,但好歹意思過了,哪像長柏立在一旁裝門神。


  長柏依舊籠著手,緩緩道:「因為,我收了你六姐夫送來的一副錢秀之的《烏江垂釣圖》。」


  「啊?」長棟張大了嘴巴,結巴道,「那,那……你還說幾位姐夫他們……」


  長柏一臉正色,諄諄教誨幼弟:「我收了畫,所以不好再攔了;這和我說不說他們有甚干係?棟哥兒,你要記住了,做人處事,要分清是非對錯方可。」


  說完,他神色很淡定的轉身,緩緩離去,衣袂飄飄,頗有當年魏晉烏衣子弟的風雅,


  長棟呆在後面,滿臉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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