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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滿月酒,有爵家,無妄之災(1)

  出身於科舉正途官宦家庭的明蘭本以為爵位是鐵打的飯碗,只要不去摻和奪位結黨之類高層次犯罪,基本可以舒舒服服靠祖蔭活到死,明蘭曾無不羨慕的和長柏討論過這個問題,結果換來了長柏哥哥十分鄙夷的白眼一枚。


  太祖開國,為恩賞能臣勇將及謀略之士,共封有五位異姓王,十九位國公,四十二位侯爵,一百十五位伯爵,另世襲將軍無計,太祖為人多疑,不過一代時間,便褫奪誅殺了三位異姓王和半數的公侯伯爵,此後,太宗繼位,即先帝爺,北擊韃靼,南襲蠻荒,東西南北開疆海陸拓土無數,便又陸續封了些許爵位,但有『流』和『世』之分,並非全都世襲罔替。


  太宗皇帝平定四疆之後,首封的第一謀臣張閣老率先諫言『以無上之富貴酬無邊之功績』,武將之首時任靖國大將軍的英國公領頭附議,太宗皇帝便順勢卸了這些軍事貴族大半的朝政權,從此議政權柄向文官集團傾斜。


  然,富貴有數,子孫無盡,有爵之家繁衍三四代之後,俱是人丁繁多,管不勝管,此時便要看哪家在軍中宮裡更有勢力,哪家人才輩出,若家世傾頹,孝期放縱,穿戴逾制,侵佔民財,一樁樁一條條,都是御史言官可參之本,然後要看皇帝心情了。


  太祖爺子嗣眾多,先帝爺即位時,汝陽王連同一干豪戚貴胄上奏『九王攝政』,太宗皇帝手腕鐵血,親率三千鐵騎夜襲西山大營,一舉搗破汝陽王本部,后追根究底,一氣廢了牽連其中的十幾個王爵,其中,便有擦邊球的炮灰忠勤伯府。


  先帝在位時間不長,靜安皇后薨逝后沒多久也跟著去了,當今皇帝仁慈,登基後幾年,便起複了幾個非首罪重惡的爵家,但這些人家已元氣大傷,如驚弓之鳥,再也不敢蹦躂了。


  明蘭第一次去忠勤伯府時,就輕輕『呀』了一聲,四五進的大院子,連帶左右兩個小園子,只略比盛府大些,論地段還不如盛府,后長柏才告訴明蘭,原先的忠勤伯府被收回后,早賞了別的功勛貴戚了,如今這宅子還是老皇帝後來另賞的。


  今日忠勤伯府為次孫擺滿月酒,里裡外外三十六桌,討了個六六大吉的彩頭,盛府作為外祖家自然是上賓,明蘭等下車就轎,進二門後步行,繞過一個富貴吉祥的照壁,才進了迎賓堂,迎面一個身著挑金線桃紅妝花褙子的女孩便迎過來,笑道:「你們總算來了,我從早起便等著了,偏你們還遲了!」


  墨蘭首先迎上去,滿臉堆笑道:「早知道姐姐在等我們,便是飛也飛來了!」如蘭半笑不笑:「文纓姐姐是主家,自是等客的,難不成叫客等主家?」


  袁文纓的鵝蛋臉白潤俏麗,和氣大度,也沒去理如蘭,只去拉後頭的明蘭,笑道:「明蘭妹妹可是稀客,你們家自打來了京城,你兩個姐姐倒是常來頑,只你,統共來過我家兩回!」


  明蘭揉著太陽穴,還覺得頭暈,便老實認了:「文纓姐姐,我懶,別怪我了,我人雖沒來,四季荷包扇墜子可回回託了五姐姐帶來的。」說著淺淺而笑,這一笑倒把袁文纓怔住了。


  不過幾月未見,白皙的幾乎可以掐出水來的皮膚,臉頰上有一抹似是而非的嫣色,唇色淡粉的好似菡萏掐出的汁兒印在脆弱的雪白宣紙上,叫人心瓣兒都憐惜起來,端的是顏若桃花,烏黑濃密的頭髮鬆鬆挽了一個斜彎月髻,只用一支碧玉棱花雙合長簪定了,鬢便壓了一朵米珠金線穿的水晶花,一眼看去,滿室的花團錦簇中,似只能看見她一人,清極艷極。


  「……沒多久不見,妹妹愈發俊俏了。」袁文纓衷心道,「你也該多出來走走。」


  墨蘭臉色沉了沉,立刻恢復原樣道:「我這妹妹最是憊懶,只喜歡隨著我家祖母念經禮佛,你就別勸她了。」


  袁文纓輕笑了聲,轉而對明蘭道:「聽二嫂子說,你小時候身子不好,這會兒該好些了罷;今兒天冷,不然咱們好釣魚去。」


  明蘭見袁文纓這般客氣,也不好再裝靦腆了,也去拉她的手,道:「謝過文纓姐姐惦記了,我身子早好了,不過是……不過是今早沒睡足。」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袁文纓撲哧笑了出來:「這倒是,今兒一大早我就被捉了起來,剛還一直打哈欠呢!」


  如蘭被冷落多時,忍無可忍道:「到底進不進去?」


  袁文纓知道如蘭脾氣,只挑了挑眉,便領著三個蘭到了裡屋,裡屋已是一片說笑聲。


  華蘭今日滿臉喜氣,穿著一身大紅百蝶穿花的滾金線妝花褙子,頭戴五鳳朝陽攢珠金鳳,旁邊一個體態豐富的奶媽子抱著一個大紅的錦繡襁褓,三個蘭連忙上去看了看,只見那嬰兒白胖秀氣,只閉著眼睛睡覺,花苞般粉嫩的小嘴還吐著奶泡泡,甚是討喜。


  一眾貴婦紛紛恭賀道喜,還有幾隻帶著寶石戒指的大媽手去摸小嬰兒的小臉,不一會兒實哥兒就哭了起來,華蘭便叫奶媽子抱了下去。


  王氏是真高興,臉上泛著愉快的桃紅色,她已坐在上首,一見如蘭便招手叫過去,拉著女兒在一堆貴婦中說話,一旁的忠勤伯袁夫人卻神色淡淡的,看著二兒媳婦隨著娘家發跡水漲船高,她心裡很不舒坦。近一年來華蘭也學乖了,託病示弱,又把家事推了回來,她和大兒媳婦怎願意拿自己私房貼補家計。


  且,近來兒子也不如以前聽話了。


  「父親和我的俸祿全交了母親,家中的田地庄鋪也都捏在母親手中,以前華蘭當家時要家用,母親推三阻四不肯給,這樣的家有什麼好當的?」袁文紹是武人,本最是孝順,尋常也不生氣,但袁夫人偏心過度惹著了他,他悶悶的甩下一句話,「若想要華蘭的陪嫁便說一聲,若家計艱難,拼著叫外頭人看不起,叫岳家白眼,兒子也一定雙手奉上!也不用打什麼幌子了,沒的傷了身子又傷了情分!」


  忠勤伯知道后,把老妻叫來狠訓一頓:「大戶人家,能守得住什麼密了?你打量你做的不留痕迹,外頭早笑話開了!家裡不是過不下去,又沒什麼大的出項,你算計兒媳的陪嫁,也不顧顧我的臉!大兒媳在文紹媳婦嫁來前,一天能吃五頓,這會兒她倒金貴上了,動不動躺著哼哼?她不能管,你管!若非要文紹媳婦管,你就連田鋪都交出去!」


  袁夫人氣的半死,也無可奈何,後來華蘭懷了身子,她便接二連三的往兒子屋裡塞人,一個個花枝妖嬈,華蘭倒也忍住了,只吩咐媽媽熬好蕪子湯一個個灌下去,硬是忍到生齣兒子來,袁夫人一瞧不對,便又要給袁文紹納房側室。


  華蘭哭到老伯爺面前:「雖說爺兒們三妻四妾是尋常事,可是母親也當一碗水端平了,大嫂屋裡母親一個人都不給,卻往我屋裡放了七八個之多,說都是服侍爺的,可不是嫌棄媳婦不賢,不會服侍夫婿么?這會兒好好的,又要給二爺納偏房,若兩位高堂真嫌棄了媳婦,媳婦這就求去了吧!」


  袁文紹剛得了個白胖兒子,正喜歡的要命,也忿忿道:「大哥那兒不過一妻一妾,我卻滿屋子的小星,知道的是母親給的,不知道的,還不定怎麼議論我好色無德呢!」


  忠勤老伯爺嚇了一跳,一場大亂剛過,他正想著給自家子弟找找門路,怎能與盛家結怨,連忙安撫了兒子兒媳幾句,轉頭呵斥老妻,不許她再插手兒媳屋裡的事。


  如此,今日袁夫人如何高興的起來,只皮笑肉不笑的敷衍著,王氏也不去理她,只開開心心的吃茶說話,在座中人都知道,如今忠勤伯府唯二公子文紹出息,華蘭又生了兒子,自是多有結交逢迎。


  袁夫人愈發生氣,只低頭與身邊一頭戴富貴雙喜銀步搖的中年婦人說話,她們身邊挨一個遍地纏枝銀線杏色斜襟長襖的少女,容色可人,文靜秀麗,墨蘭見了,低聲問袁文纓,文纓正與明蘭說草魚的十二種煲湯法,明蘭已經實踐了其中八種,兩人正說的口水分泌旺盛,聽墨蘭問后,文纓抬頭看了眼,答道:「這是大嫂子娘家的,我姨母和表妹,姓章。」


  說著撅了撅嘴,轉頭又與明蘭說到一塊兒去了。


  墨蘭對草魚話題不感興趣,忍著聽了會兒,終不耐煩道:「你們姑娘家的,怎麼一天到晚談論吃食,真真一對吃貨!」


  文纓回頭笑道:「你上回還拉著我說了半天胭脂香膏呢。」


  「這如何一樣?」墨蘭皺眉。


  明蘭大搖其頭:「非也,非也,所謂由內而外,白裡透紅,葯補不如食補,吃的精細周到便比擦什麼粉兒膏兒都好,自然氣色皮膚會好的。」


  墨蘭心頭一動,看著明蘭宛若凝脂般的皮膚,遲疑道:「真的么?」


  話音剛落,前頭一陣響動,只見屋裡又進來兩位華服雲翠的中老年貴婦,袁夫人滿臉笑容的迎著坐到上首,親自奉茶招呼,頗有殷勤之意,文纓立刻給墨蘭明蘭解釋,那個笑容可掬富態的是壽山伯黃夫人,也是忠勤老伯爺的長姐,旁邊一個面色淡然穿戴清貴的是永昌侯梁夫人,她不大言語,只由袁夫人自說自話。


  「那不是你姑姑么?姑姑做婆婆,文纓姐姐好福氣喲。」墨蘭打趣文纓,目光閃著艷羨。


  文纓羞紅了臉,惱著不答話,明蘭忙來解圍,岔開話題:「梁老夫人也與你家有親?」今日這滿月酒並為大肆鋪張,只請了幾家要好的,明蘭再孤陋寡聞,也知道這永昌侯非忠勤伯府和壽山伯府可比,雖無高官顯貴,卻人丁繁盛,姻親廣澤,頗有根基。


  文纓鬆了口氣,答道:「姑姑家的三表姐,嫁去了永昌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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