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風雲突變
「因為我的私心一直想要將你留在身邊,即使只是『桑緲』也好。可是年復一年,看著你從一個五歲的孩童慢慢成長蛻變,我便越來越無法滿足……」
突來的擁抱令她下意識地想逃,可是身體卻奇異地安靜,一動不動地靠在他的懷裡。她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耳畔那沉穩有力的心跳如此的熟悉,一聲一聲敲在她的心上。
她忽然想起了金穹殿上替她擋下致命箭矢的胸膛,想起了穹保雪山下替他擋住漫天冰雪的胸膛!
羅布橋上亦是這個胸膛如此擁著她,在她震驚迷惑的目光中輕輕說道:「我什麼都可以捨得,除了你,桑珏!」
伴隨著那聲聲心跳,她感覺到心底有些東西在細碎地剝落,絲絲溫熱的暖流緩緩從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滲出,蔓延在身體里……
「為我做回『桑珏』好么?」
她的身體猛然一僵,輕輕掙開他的懷抱,眼中短暫的迷濛盡褪,冷冷道:「『桑珏』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為什麼不問問你自己的心呢?」桐悒盯著她的眼睛,不讓她逃避。
她怔住,那雙洞悉一切的目光令她心虛惱怒:「站在你面前人是『桑緲』,不是『桑珏』,過去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你在說謊!」
「沒有!」
「還在說謊!」
「沒……」
沙啞惱怒的聲音驀地消失在桐青悒驟然落下的狂吻之中。
桑珏又驚又怒,拚命掙扎卻被他壓倒在床上,雙手被他牢牢鉗制,身體動彈不得,任憑他的唇舌霸道地侵襲她的雙唇。
「你在害怕!」他忽地放開她,將唇抵在她的唇畔。
她的呼吸有些紊亂,瞥過頭,惱怒低吼:「放開我!」
「我從你眼中看到了驚慌。」他盯著她的眼睛,微涼的薄唇輕輕地碰觸著她嫣紅的唇瓣,擾亂著她的呼吸。
「那又怎樣?」她的臉頰陣陣發燙,從未像此刻這般無助。
「你知道我們的區別……」他將額頭抵在她的眉心,強迫她直視他的眼睛:「男人和女人的區別!」
她驚駭地看著他,臉頰緋紅,說不出話來。
「你是『桑珏』,過去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你永遠都逃避不了。」他的聲音冷冽篤定,一字一句傾入她的耳中。
「別忘了你的命是我的,我沒允許,你就得好好的活下去!」
話落,他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倏然翻身而起,頭也不回地離去。
桐青悒離去不久,內侍總管布隆便捧著甬帝的詔書而來。
換上暫新的絳袍軍服后,桑珏昂首走出了夏旭宮。
內侍總管布隆候在宮門外面無表情地說道:「老奴奉旨護送狻猊將軍出宮!」
她漠然瞥了一眼布隆身後五名禁衛,心下明了「護送」的真正含義,她什麼也沒說,徑直往皇宮大門而去。
一行人走向宮門,遠遠便看見駐軍副將巴赤領著一眾將士等候在宮門外。待桑珏走出宮門,他立即大步上前跪道:「末將參見狻猊將軍!」
甲胄之聲齊響,副將身後一眾將士亦同時跪下。
桑珏漠然的神情掠過一絲輕顫,上前扶起副將巴赤,對眾將士說道:「都起來吧!」
副將巴赤抬眸看向她,眼中微光閃動,似有千般情緒卻無從開口。
她輕搖了一下頭,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沉聲道:「重擔就交給你了,照顧好大家!」說罷,她便轉身往早已備好的馬車走去。
「將軍!」巴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沒有回頭,毫不猶豫地步上了馬車。
當馬車急速飛馳在官道上的時候,桑珏一直緊繃的背脊倏地虛軟下來,全身無力地靠在車廂上。
忽然間,身體彷彿被抽空了一般,空蕩蕩的,什麼都不剩,只有「霜月」還握在手中。回憶卻在此時如飛馳的馬車一幕幕在她的腦海里呼嘯——
她看到自己五歲的模樣,看到了桑珠牽著小小的她奔跑在達瓦河畔的模樣,看到了第一次見到金戈鐵馬的父親桑吉歸來時的情景,看到了蘇毗王府門檐上的大鵬鳥雕刻,看到了下穹王桐柏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看到了「霜月」在黑暗中閃爍的銀芒……
她看到了「桑緲」,看到「他」戴著冰冷的玄鐵面具站在皇宮的大門前,看到「他」一步步登上金穹殿的台階,看到「他」穿著綉金虎紋絳紅袍站在高聳的城樓之上,看到「他」騎著白獅,握著「霜月」在如血的夕陽下緩緩轉過頭來——
她看到「桑緲」的臉,竟是自己五歲時的模樣!
猛然睜開眼,馬車停了下來。
車簾掀開,車夫面無表情地站在車外。
她從容下車,映入眼底的不是熟悉的將軍府,而是一處隱僻的宅院,隱約間有些眼熟。
剛站定,宅院的門忽然從內開啟,一名陌生的魁梧男子走了出來。
男子愣了一下,駐足在門口,一臉戒備地望著她。
就在桑珏好奇地打量著那名陌生男子的時候,門內又走出來一抹人影——翩翩少年,笑容純真、靦腆如花。
少年在看到門外的人時,臉上的笑容斂了斂。
她微訝,目光無聲打量著那個如花的少年,一身普通的水色長衫,卻掩不去五官輪廓的異域風情,罕見的琥珀色眸子清透明媚,彷彿浸著陽光一般。
「少主!」宅院外忽然冒出來一眾人馬,所有人皆一色的普通商人打扮,但是眸子里透出的冷冽氣息卻非普通人所有。
桑珏不動聲色地瞄了眼那群人馬,站在原地目送少年與那名魁梧的男子離去。
待那群人馬遠去,一直沉默的車夫才開口道:「將軍請!」
她抬頭看向敞開的院門內那一片茂密的樹林,然後鎮定從容地踏上石階獨自走了進去。
閉著眼,按著記憶中的方向,她緩緩在密林中穿梭。一如她所料,林間隱藏的木屋前,已然有人等在那裡。
清脆的鼓掌聲傳入耳中,桑珏睜開眼看到甬帝桐格隻身坐在屋前的石桌旁,桌上已擺好了酒菜。
「狻猊將軍真是記憶超凡啊,只是深夜來過一次就能準確地識得方向,輕鬆穿越這樹林迷陣。」桐格讚賞地笑望著她,示意她入座:「無需多禮!」
桑珏默然頷首行禮,然後在他面前坐下。
甬帝桐格親自替她斟上一杯酒,懇懇說道:「將軍辛苦了!」
「甬帝言重!」她瞥了眼酒杯,沒有一絲遲疑地端起,一仰而盡。
「哈哈哈……」甬帝桐格朗聲笑起來:「少年英雄果然豪氣,不輸你父親的風彩啊。」
「甬帝過獎!」
「唔,朕不會看錯人。」桐格伸手扶上她的肩頭,目光篤定深沉:「不假時日你必將超越你父親的成就,成為我象雄又一代威猛悍將。」
肩頭上的力道不重卻令桑珏右臂的傷口隱隱抽搐了一下。她眉心微攏,抬眸迎向甬帝桐格深沉莫測的目光。
「朕聽說你受了傷,不知嚴重與否?」
「傷勢不重,不過怕也得休養一段時日才好!」
「嗯。」桐格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夾了一口菜至她面前的碗中關切道:「這座宅院的環境不錯,十分清靜,是朕的一處休養密所,將軍若不嫌棄盡可安心在此養傷。」
桑珏唇邊扯出一絲笑意,恭敬的言語中透著淡漠:「多謝甬帝體恤,卑職定會安心休養,以免甬帝掛心。」
桐格沉默地笑了笑,然後拍了三下手掌,密林中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十抹人影。
「你就把這裡當自已府上一樣,他們就是你的奴才,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他們去辦!」
「卑職受寵若驚!」桑珏起身行禮,唇邊始終掛著笑容。
「哈哈哈……將軍不必多禮!」桐格伸手扶住她笑道:「朕也希望你的傷能早日全愈啊!」
待桐格的背景消失在林間,桑珏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冷冷掃了眼四周空寂的樹林,轉身走往屋內。
關上木門的一剎那,她抬頭看到屋外的天空突然黑了下來。
夜裡,暴雨再次來襲,轟隆的雷聲震得大地都為之顫抖。